第136章 宗泽那老家伙
午时，孙新带人来到府衙，与上前行礼的衙役寒暄一阵。没有受到阻力，便领到了“招募厢军”的公文，毕竟昨夜庆功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本州知州，通判同时应诺下来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不过，这一回招募地方厢军事情有点繁琐。光是入编厢军便有上千之多，民兵队伍人数也铁定不少，数以千计的兵卒，全部驻扎在城里显然不适合。
是以，招募训练的同时需要在城外选择地方建立军营！位置，规模都有讲究，也受到大佬的关注。
整个府衙，是知州相公的办公区！
府衙正堂，刘太守高座，让孙新坐下，征求意见地问：“重光。此番唤你过来，驻地你有何看法？”
孙新不假思索地回答：“回禀大人，这个当然按照大人所说，提防辽人跨海偷袭本州，军营当离海不远。那样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增援，绞杀敌人。”
“甚是，本官也是这般考虑！”刘太守一副很懂的模样。
“只是，属下隐隐有些不安？”孙新自顾自地说道。
“这又是为何？”刘太守一惊，忙追问。
孙新面色凝重，越往下说越是严肃，眉头越紧皱：“登州靠海，又是对外贸易的大港口，往来商队甚多。滋生出不少水匪海贼，以往冬季总会骚扰沿海村落，抢劫粮食，唯独今年没有动静也无异常。”
“啊，这就是你临行前，下令坐镇港口，巡逻队翻倍的原因？”刘豫下意识脱口而出，他只是贪婪懒并不傻，立刻明白事态严峻，圆脸上满是凝重：“匪徒往常每年都来，唯独今年，必定有阴谋。”
孙新随口恭维道：“不错，大人高见，事出反常必有妖！当然，也不必担忧，孙都监估计也有提及？”
“是极，禁军整顿源自于此！”
“可我所担忧的是怕这些海边人幕后有人指使。”孙新看着刘太守松了口气的模样，又满脸肃杀：“尽管不能确定，却不能掉以轻心，防止辽人。”
刘太守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生怕孙新所言成真，辽人趁势偷袭登州，以如今的兵力如何能挡？到时登州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搞起的政绩化为乌有。
刘豫坐不住了。一边取来纸笔，一边郑重地看向孙新：“对对对，当务之急就是招兵训练，重光，此事劳你多费心。所需物资和武器装备，酌情调用。”
“是，末将必不大人所托！”孙新猛地起身，铿锵保证。嘴角弧度上扬，眼睛深处闪过不易察觉的狡黠。
官场之上也如后世看病，修车，甚至搞工程等。不把事情说的玄乎，说的严重些，如何体现自我价值？不把问题彰显夸大，别人如何急切你解决问题？在这期间，绝对受上面重用，获利也最大。
刘太守下笔如有神，更是自我打气似的说狠话：“好好，港口，沿海村落防御得加强，本官也会下令登州水师严阵以待，严加巡逻，不能被辽人得逞。要是他们敢来，内外夹击，绞杀之，再立功。”
“是，必定全歼来犯之敌！”孙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随后又跟这位刘太守商讨沿海防线等相关问题。各种哨塔，港口暗哨等提议令刘豫心中安定，欢喜不已，暗叹还是自家有个猛将，睡觉才安稳。
两人商讨完毕，心中有了数。
刘太守盯着厅堂门口，压低声音说：“重光啊！那个宗老头顽固得很，你没回来，他毫无办法。你这下回来了，他肯定会前来找你，问及毛家之事。”
“啊，竟然有此事？”孙新露出惊诧的表情。其实他心里平静得很，并不觉得意外。毕竟知道宗爷爷是个什么固执的性格，不来问，那才叫做怪事。
刘太守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小声说着别人的坏话：“可不是嘛！这老东西犹如附骨之蛆，干点啥都有他的身影。而且洞察力非常敏锐，认为入库的钱财数目不对，上蹿下跳，多半会从你身上找突破口。你可要注意，老家伙是个难缠的家伙。”
“知道了，事情过去这么久早就有了完备的说辞，还怕他不成？”孙新露出个胸有成竹的奸笑，两根手指捻动：“再说了，谁没有沾到一点荤腥？大人放心，这个老头没有证据，我有信心把他搞定。”
“好好好，这就好！”刘豫笑得非常舒心。
孙新拿着墨迹干了的批条，转身离去，准备执行。还来不及偷偷看批条，刚出来撞见宗泽，老头姿势怪异，斜着身子站着，脑袋歪向厅堂，竖起了耳朵。
这老家伙竟在偷听里面的人谈话？
孙新见对方这副模样不禁瞠目结舌，又见老头听得入神半天没反应，凑过去上下打量，啧啧称奇：“老爷子，你这是作甚？哎呀呀，我这是撞见了什么。不知哪个子曰，法不传六耳，汝之举动……”
“呵呵呵……，重光，老夫听说你来了，特来寻你。”宗泽被冷不丁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见到孙新满脸玩味地笑，老脸上的尴尬却一闪而过。镇定如常还很欣喜地看着孙新，丝毫没有异常之色。
“寻我？”孙新微微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同时在心里感慨，之前还说来着，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也惊叹老家伙脸皮厚，被抓住偷听还这么淡定。再配上他顽固不化的性格，怪不得刘太守言语中忌惮这位倔强的宗爷爷，惹不起这块老年滚刀肉。
宗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前段时间提辖外出执行任务，毛家被灭门案件，老夫职责所在，还得要过问一二，了解清楚。”
“既然是公事，那下官必当全力配合，不敢怠慢。”孙新心说果然为这事而来，正气凛然的表态。突然话语一转：大人，这毛家勾结梁山泊贼寇。当街袭杀朝廷命官，又意图谋反，人证物证齐全，证据确凿。案子已经定下，大人如何又要过问？”
“老夫前段时间外出，只是想问问提辖这位当事人。并无其他意思，不知重光是否愿意跟老头子聊聊？”
“长者相邀，不敢推辞！”
“天色也到了午时，那去伙房吃些东西？”
“行吧，正好肚子饿了，那恭敬不如从命，走。”
……
简单的几句攀谈，孙新知道刘太守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位老前辈说话滴水不漏，谦卑有礼，却又不卑不亢，隐隐暗藏威胁，实在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宗泽走在前面，孙新紧随其后，一起前往府衙的伙房。北宋末年，绝大多数的百姓一天只有两顿饭可以吃。而在官府当差却有三顿，也是一项福利。
吃的不怎么好，连宗泽，孙新俩人来了，也只有四个菜，一盘水煮鸡蛋，一盘鱼块，一盘炖萝卜，一碟酱菜，外加两碗大米饭，这还属于临时加餐。
刘豫象征性地来过几次，基本都是回家吃。宗泽却是天天都会在伙房用餐，跟这里的杂役非常熟悉。此刻手托着大海碗，夹着菜，吃的非常香甜。可看到对面的孙新同样端着碗筷吃的比他更香。
“呵呵呵，重光，伙房饭菜如何呀？”宗泽不禁笑了。
“家常炒菜，很不错！”孙新含糊不清地说。
“哈哈哈，老夫还以为你吃不习惯。”宗泽笑呵呵地回应。突然脸色一变：“嘿，那块鱼肚子给我！”
宗泽说着话，动作飞快地伸出筷子，又快又准，抢在孙新动筷子之前，先夹住一块没有刺的鱼肚。
“罢了，尊老爱幼是美德，没刺的鱼肉让给你了。”孙新只能转换目标，夹了块背部上的鱼肉，边吃边说：“怎么会？除了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人，谁不是穷苦人出身？普通人有口饭吃，便是万幸。”
“哎，是啊！”宗泽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息着。
接下来，一老一少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