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妄谈天下局

  沈绪见裴知远和阿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攀岩机括图,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陶瓷碎片,看向裴知远的脸,开口道:“怎么样,裴大人,敢不敢把你悬镜司的全部筹码,压在我们这几个草民身上。”
  裴知远剑眉轻挑,显然没有被她的话语所激,他十分清醒地开口道:“为什么呢,凭什么呢,一旦赌赢我能得到什么,赌输又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沈绪开口将目前皓月国的形势分析了一遍,与裴知之前所思虑的所差无几。
  “以悬镜司目前的立场地位,相比我们这几个孑然一身的草民,恐怕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她接着开口道:“即便华国师真的斩断了龙脉,坐上了皇位,又能保证坐多久。退一万步来讲,王者之师就算平了皓月国全天下的乱,往后的几十年全由国师一人统治这天下,悬镜司在背后替他做了这么多放不上台面的勾当,必然会成为他的污点。民怨不平息,皇位坐不稳,总要有人来背锅,不是么?”
  “那依姑娘之见,裴某这样的困境,当如何破解?”裴知远剑眉微蹙,漠然道:“姑娘又如何能保证,萧氏皇位能坐长久?”
  “那就要靠华国师了啊。”沈绪话题一转,“咱们先说说最先起事的东宁府。”
  “东宁府仗着周穆候一族两朝元老,皇亲国戚。趁着萧家更新迭代,就敢圈地为王,举兵冒犯天威。下场......群雄围而攻之,三十万水军,被各方势力分食殆尽。”
  裴知远淡然回答道:“东宁水军不善陆上作战,败给王师铁骑很正常。”
  “古往今来,举事起义,讲究的是师出有名。周穆候师出无名,眼下皓月国尚没有灾变饥荒,谁不想过安稳日子。东宁军的队伍自然会迟疑困惑,迟疑的军队又怎能与代表着王令的帝师抗衡。不论皓月还是焰阳的历史,大小农民起义不低于百桩,真正举事成功创立朝代者一个手都数的过来,江山自古不是打下来就完了。”
  “姑娘这见地,倒是深远。”
  沈绪话题一转,好看的猫眼轻扫过坐着的两人,开口道:“再说说北方的薛家吧。”
  这时,宋凛恰巧走了进来,听她提起北方薛家,不由身形一滞,僵在了原地。
  裴知远眸光微敛,快速瞥了一眼宋凛,饶有兴致道:“姑娘有何高见。”
  “薛家,亦是四世三公的百年大族,文成武就,能者辈出。只可惜举事太早,手中没有筹码,终究是乱臣贼子,即便势如破竹攻下了皇城不称王,火速以清君侧之命勤王。也会被后来居上,被群雄围而攻之。”
  “那依姑娘所言,薛家此局当如何破?”
  “如果我是北方薛家,我就劫走小皇子,蛰伏北方,静待天下大乱,等旧萧氏倒台,再以王师之命,拨乱反正。当然,其他诸侯皆可用此方法,蓄力整合。”
  沈绪深深叹了一口气,温和的声音如同一股清泉,在屋子中流淌,“不过啊,拥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之师,可以所向无敌。可是当人失去一切信仰,亦会变得无惧无畏。当饥肠辘辘的百姓为了生存拿起武器时,乱世就会彻底来临,届时不是一个世家、君王一句话就可以阻止得了。”
  “战争会带来灾变,天下一旦灾变,所有的人间惨剧都会在这片山河上演,饿殍遍地,尸骨垒山,瘟疫肆虐,寸草不生。被血浸染的土地会很长一段时间长不出任何粮食,没有人愿意去耕耘劳作,去为了明天而繁衍希望。”
  沈绪看向裴知远,平静的眼眸中不喜不悲,波澜不惊,“现在的笙歌艳舞都是虚妄的繁荣,一旦乱世降临,一切都会被打破,家畜才会安守这样的繁荣,所以等灾变来临之时,家畜只剩任人宰割。我认为裴大人是一头孤狼,不屑于沉溺眼前的繁荣,更不屑去舔舐权贵们漏在桌下的残羹冷炙。”
  裴知远紧抿着唇,半晌才开口道:“那姑娘觉得,悬镜司现在该以什么立场破局?”
  “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在使节到来之前,裴大人全力协助小女子,清君侧,诛国贼,勤王续龙脉。夺王师,平叛臣,杀鸡儆诸侯。”
  “中策是,挟小皇子遁匿江湖,拉结忠臣,见时机另立朝堂;”
  “下策是,引狼入室,再驱虎吞狼。”
  裴知远挑眉:“你就这么确定国师必败?”
  “嗯,因为我会出手。”沈绪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理由,十分轻狂。
  裴知远没有反驳,而是质疑道:“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来得及吗?”
  “正是只有这两个月,才能做这些事。时间一久,民心若失去了对帝王的信仰与崇拜,就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要如何信得过你们?”
  “左右就是一死,孤狼有寻求自由的信仰,自会为了信仰至死不悔,所以才能所向无敌。裴大人即便不支持我们,我们也会另谋计划,参与与否,我都不会让结局偏差太远。”那语气即便势单力薄,却依旧轻狂。
  沈绪淡漠地开口,十分平静道:“成则万人之上,败则粉身碎骨。裴大人可愿与小女子一同,赌一赌这皓月国的国运。”
  裴知远深吸一口气,鹰隼般的眼眸盯着那两份图纸,似在权衡什么,半晌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和几个草民一起跟天家赌国运,这是裴某今年见识过最刺激的事情了,行啊,赌了,左右就是一死。你能把这两件东西做出来吗,材料可以由裴某来负责收集。”
  宋凛站在一旁听着沈绪分析的时局,心里乱糟糟的,倘若她没有被拐卖,没有失忆,或许如今已在朝堂叱咤风云,天下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现在,她却要与自己埋没在山野,每天想的是一日三餐,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一想到她的童年经历,他又不忍心放她回那样的地方,不忍心告诉她身世。可这一切终究要面对,又该如何面对?
  他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双肩上,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秀秀,你受了伤,不该这么操劳。”
  沈绪感受着他手掌安放在肩头的重量,抬起漂亮的眼眸,语气温和地开口:“夫君,总觉得的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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