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薛彦的抉择
“叫我叫得这么亲切?”头顶响起了薛彦温和的声音,他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块画板,正在写写画画什么东西。
见她惊坐而起,余惊未定地喘着气,他询问道:“你做噩梦了?”
沈绪虚虚地问了一句:“我说什么了?”
“你哭了。”
“哦。”沈绪疲惫地哦了一声,将脚伸下了床,想要穿好鞋子,看看外面什么时辰。
薛彦追问道:“为什么哭?因为计谋被我识破了,怕真的葬送了王师大军?
还是,香杨山上,有你很重要的人?”
沈绪蹙眉,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出来,做了那个梦,她愈发担心宋凛的安危。
她抬眸见薛彦正探究地看着她,又嘴硬地哽咽道:“我……我在可惜你的三十万大军南去无归途啊。”
薛彦神色平静道:“香杨岭,是你的请君入瓮之策,对不对?”
他语气波澜不惊道:“天门玉督就是你的主力,一旦我把大军全押在香杨岭,镇守天门玉督的二十万王师铁骑,就会飞奔直取玉矶关,掐断我的粮草要道。
届时三十万大军就是瓮中之鳖,会被增援而来的西南大军前后夹攻,死无葬身之地。”
沈绪低头垂着眸子,不想被他看穿,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你完全不需要来我方大营劝降,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绪抿唇不语,她来北方大营,其实也带着一些私心的,她想确认一下薛彦是不是她的家人,想要寻回她失去的记忆。
可是,现在不光事与愿违,还到了无法控制得地步。
薛彦思虑了片刻,故而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西南大军不是你的兵!他们想要前后夹击你们,你引我们攻破香杨岭,是想让我们对上迎面而来的西南军!
好引鹬蚌相争,最后坐收渔利!”
沈绪自嘲地笑笑,丧气道:“你什么都猜到了,为何还要带着大军送死?”
薛彦盘着轮椅移到床边,盯着她哭红的眼睛,温柔地开口回答道:“正如你所言,北方军的主帅断了腿,会被人谋夺主帅之位。
北方三府,去年春旱大灾,飞蝗千里,颗粒无收,朝廷一直未派粮饷赈灾。
加上国师的横征暴敛,北方早已民怨沸腾,多地揭竿而起。
起义军的规模,已经远不止二十万。
若非以替天行道之名,出兵征讨国师,稳住了民心,薛家早就被愤怒的民众推翻了。
如今带着起义军南征,北方军民勉强还能团结一心,战火也才没有在北方大地上蔓延。
即便你攻下玉矶关,掐断我粮草要道,我也已经没有粮草可以被你阻截了。
我变卖了所有家产基业,也只够向北海国借了半月的粮。再这样下去,不光我们二十万正规军会断粮,北方千千万万的灾民都会饿死。
暴乱四起,民不聊生。
女相小姐,你兵行险招,我又何尝不是孤注一掷。”
沈绪一脸错愕地听着薛彦对着自己吐露心声,原来他已经没有粮草了,再拖下去,薛军必败无疑。
但败北带来的后果,就是北方暴乱四起,皓月国将失去北防御线以北所有的疆土,可能会被北海吞没,也可能会陷入无尽的战乱中。
薛彦的选择虽是不得已的选择,却是拖缓了北方的败落,阻止了北方的大乱。
薛彦语气温和地开口:“我薛家,是世代守护北方的狼魂。
无论如何,都要带领我北方的子民,渡过这场浩劫,哪怕要我当个贼首,哪怕死在路上。
我没得选……
要么,大胜一场,夺得天下,让北方民众的怨愤平息下来。要么,大败一场,将反叛的火焰彻底熄灭。”
沈绪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说道:“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没有必要牺牲那么多人,没有必要战争流血的!”
“不要责怪苦难的民众,他们只是在为了生存而战。
女相小姐,看到你,我仿佛看到了皓月国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能够带领我们北方走出黑暗的未来。
你一定要活下去,让那个寸草不生的土地重新结出果实来。”
薛彦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伤害你。
等大军过了香杨岭,我就派人送你回去玉督城,我一定会保住你的性命。”
“薛彦将军,我是说,如果我能想办法解决饥荒问题,你们是不是可以退兵,不用刀戈相向了?”
薛彦稍显诧异道:“要如何解决?
北方三府共有两千三百万人口,目前蝗灾已经扩散到了十五万亩的面积,去年至今的雨水量也完全不够,几条主河道已经干涸见底。
就算大开国库拨粮赈灾,也只能解一时燃眉,根本解决不了基本的问题。”
“东宁府。”沈绪开口道:“东宁府今年夏初反叛被平,八百万军民被屠被俘,大片的良田被被国师的走狗强占,如今我们肃清了他的走狗,东宁府的人口已不足百万。
我们可以引一些北方民众流迁东宁府,缓解饥荒危机。
让比较富庶的青州府、崖州府,出粮驰援北方,确保民生问题。
再全力扑杀蝗灾,造坝蓄水,休养恢复北方农业。”
薛彦眼中闪着惊异的光芒,认真听她说着治灾救民的方法,顿觉看到了转机与希望。
此时,有兵士来报:“军师大人,那个逃跑的使臣被抓住了,薛将军邀您参加祭旗仪式。”
薛彦连忙道:“先别杀,刀下留人!”
沈绪连忙穿好了鞋子,推着薛彦快步去了校场。
天已大亮,碧色的天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微风拂着木杆上的黑缎面狼纹旗,在地上留下一个飘忽晃动的影子。
裴知远肩头插着箭羽,身上落着数道伤痕,应是在被抓捕时激烈反抗过,血染红了他的衣袍,看着伤得严重。
他被反绑着手,耷拉着脑袋跪在了那个旗杆下,他头上冒着汗,滴淌下来落在地上,留下点点水渍。
“时辰到,祭旗。”刀斧手的大刀已然扬起。
薛彦大喊刀下留人,手中的折扇迅速飞出,打掉了那明晃晃的大刀。
沈绪赶忙冲向了行刑台。
“裴知远,裴知远!”她捧着他的脸轻轻拍着。
裴知远总算有了反应,睁开沉重的眼皮,虚弱道:
“沈姑娘……我们,又活下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