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满盘皆输

  下朝之后，朱翊钧紧跟着锦衣卫来到了诏狱当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位家主，笑眯眯地问道。
  “三位家主，杨氏那边怎摸样了？怎么这都过去了十天了，明算科的成绩都快出来了，杨氏还没来？莫非他们是觉得自己没错，朕错了？”
  看见朱翊钧那似笑非笑地模样，三位家主根本不敢反抗，连忙出声解释道，“不，陛下，不是的，杨先生现在一定已经...”
  张进言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荣使劲的拍了一下，“禀陛下，依臣看来，杨家可能真的有了不轨之心，请陛下出兵责罚！”
  看着后方两人眼神中的震惊，陆荣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苦笑着低下了头，重复说道，“请陛下出兵责罚！”
  “哈哈哈哈，好好好，陆先生，你真的很好啊！二位先生，你们又是如何考虑的？”
  朱翊钧大笑两声之后。转而又问起了其余两人。
  剪刀处理前的这副模样；屠文晋，张进言到底也不是傻子，二人苦笑着跪下，“陛下，杨氏有不轨之心，请陛下代为讨伐！”
  “哈哈哈哈好好好。杨太傅可愿接此重任，替朕亲自走一趟？”
  “谢陛下，臣愿意！”
  杨博见朱翊钧还没有忘了自己当即兴奋地双膝跪下，朝着朱翊钧感谢道。
  “好好好。杨师，持虎符去镜川各卫所调三百人马，火炮五门，祝君凯旋！”
  “谢陛下！”
  ...
  镜川，杨府，
  杨家家主——杨震业，此时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大概了解到京城发生的事。
  见朱翊钧真的了解到了己方的所作所为。他连夜就调集物资，想要进京致歉。
  但可惜的是，车队还还没走出京川府。就被宋七带着锦衣卫围了起来。
  “杨先生，走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呀？”
  杨震业见宋七带人将自己围住，立刻明白过来，感情自己全家都白忙活了。
  他脸色苍白地说道，“宋大人，还望高抬贵手，放我离去。”
  宋七则是一脸无奈地说道，“杨先生，我也很想放你离去。
  只可惜，陛下有命，杨先生您暂时还不能走啊！”
  杨震业听后，顿时脸色苍白地跪了下来，“还请宋大人救救我全家！”
  宋七看着杨震业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杨先生，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陛下有诏，先生只需在府中等候即可。”
  杨震业听后，顿时哭了出来，“还请宋大人救救我全家！”
  宋七闻言，还是笑眯眯的，沉声说道，“杨先生，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陛下有命，我等锦衣卫会保护杨氏一族周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先生的！”
  “请先生放心！”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应诺之声。
  杨震业听后，当即哭了出来，“还请宋大人救救我全家！”
  他心里十分清楚，明面上这些锦衣卫是要保护自己，但实际上这些锦衣卫不过是监是自己家罢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期待着宋七说的并没有错。陛下尚且有仁慈之心存在。
  可还没等杨震业将心中的这口气喘匀了，宋七又说话了。
  “杨先生，我来传达一下陛下的意思吧。”
  宋七无视杨震业那恐慌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陛下说，杨家上下，自此日起，不可离开镜川，也不许互通消息。”
  “是。”
  “陛下还说，杨家上下，不可置办产业，不可暗中聚敛钱财。”
  “是。”
  “陛下说，杨家上下，随时等候发落。”
  “是...”
  ......
  听着宋七一条条的念叨着朱翊钧的命令，杨震业的脸色越来越白。
  到了最后，他几乎已经明白了。
  朱翊钧这是打算抄了自己的家！不然的话，他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不离开镜川，那也无所谓。反正杨家上下也没人想着逃跑。
  不让置办产业，那也无所谓。杨家本来也没打算再买地。
  不让暗中聚敛钱财......这个宋七刚刚已经说过了。而且他之前也确实没少给皇帝送钱。
  想来是朱翊钧觉得钱少了，所以现在要查自己的账？
  还是说，之前收的钱，现在要退回来？毕竟自己现在可是阶下囚啊......
  杨震业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他抬头看向宋七，有气无力地问道，“宋大人，陛下到底想如何处置我杨家上下？”
  宋七闻言，顿时就沉默了。
  见宋七不说话，杨震业也明白了。
  他这是在等自己的反应呢！
  如果自己识趣的话，就应该主动把杨家的地契、房契、还有那些没花完的银子都交出来。
  那样的话，自己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甚至如果自己表现的足够好的话，没准还能让朱翊钧网开一面，放了自己。
  可现在问题是，自己想要交出所有东西，却拿不出来啊！
  如果自己死了的话，倒也能一了百了。可问题是自己死之后，家里那几十口子人怎么办？谁来养活他们？谁能护佑他们平安？
  自己是杨家的家主，不能只考虑自己痛快。现在到了这步田步，只能继续装可怜、硬抗一下了。
  想到这里之后，杨震业便跪倒在宋七的面前，“宋大人，还望看在奴才一家老小的份上，帮帮忙啊！”
  宋七看着杨震业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也觉得有点不忍心。
  但是天命难违啊！而且朱翊钧特意交代过，一定要让杨家‘自食恶果’。
  念及此，宋七只能叹息一声道，“杨先生，好自为之...”
  说罢，宋七一把将杨震业推进房门之中，叹息着关上房门，只留下房间内的哭喊声数日不绝...
  宋七退出房间后，一声令下，锦衣卫在杨府外就地解散。
  他虽然知道朱翊钧打算清算杨家，但是杨家毕竟是大明近两百年的世家大族，朱翊钧会如何处置杨家，他也不知道。
  而朱翊钧的心思，他更是无法揣测。
  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朱翊钧的命令，看好杨家上下，不能让他们跑了。
  念及此，宋七只能叹息一声。
  他能做的，就是看好杨家上下，然后静待陛下对杨家的处罚。
  说不定到时候陛下会网开一面呢！
  宋七带着锦衣卫退下后，杨府顿时变得冷清起来。
  不大的院落中，一个接一个的房间内，传出了杨家上下的哭声。
  他们不是怕自己受到牵连，而是怕陛下会对杨家上下下死手！
  虽然他们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可能要大难临头了，但是当事情真的来临时，他们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
  三天后，杨博率领着三百位锦衣卫将士来到了镜川。
  当天下午，杨博亲自来到了杨府，并且要见杨震业。
  杨震业听闻内阁次辅杨博亲自来见自己，顿时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他虽然不知道朱翊钧到底想如何处置自己，但是想来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宋七能够帮自己说几句话，让朱翊钧看在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放自己一马。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是在痴心妄想，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力而为了。
  念及此，杨震业立刻让管家把杨博请进了府中。
  杨博一进府，便对着杨震业抱拳行礼，“不知杨先生身体可好？”
  杨震业闻言，立刻跪倒在杨博的面前，“还望杨大人救我全家性命！”
  杨博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他虽然知道朱翊钧打算清算杨家，但是杨家毕竟是大明近两百年的世家大族，如果自己把事情做绝了，肯定会让其他世家大族心寒的。
  而且，如果自己帮了杨震业，其他锦衣卫将士肯定会对自己有意见的。
  念及此，杨博只能叹息一声，双手将杨震业搀扶起来。
  “杨先生，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进屋详谈？”
  杨震业见杨博那为难的样子，也明白了过来。
  看来陛下这次是铁了心要清算杨家了。
  事已至此，自己只能尽力而为了。
  念及此，杨震业便点了点头，和杨博一起进了房间。
  二人分宾主落座后，杨博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杨先生，我来这里是奉陛下之命，查抄杨府。”
  杨震业听后，顿时脸色苍白地说道，“还望杨大人，看在两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份上，高抬贵手。”
  杨博闻言，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杨先生，您也知道陛下是什么脾气的人，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说罢，杨博便将诏书拿了出来。
  看完之后，杨震业顿时痛哭流涕地说道，“还望杨大人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救我一命啊！”
  “杨先生，明日正午，我会亲自来此宣读诏书...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杨博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无比繁华的杨府，回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出门去。
  杨博离开杨府后，杨震业一脸悲凉地坐在椅子上，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安享晚年，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杨家上下几百口人，如今却要因为他而遭受灭顶之灾。
  杨博离开前的话始终在他的耳边回荡着，那句“还望杨大人看在我一家老小的份上，救我一命啊！”更是如同魔咒一般困扰着他。
  他知道，现在只有想办法自救才能保全杨家上下几百口人。
  但是他又能够怎么做呢？
  当日宋七将朱翊钧的命令传达给他时，他便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现在的他无比后悔三日前，自己为何没有听从屠文晋的话，用一半家产换取自己的家庭繁华。
  时至今日，只有割腕短袖，方可保杨家小辈平安。
  “官家，把杨家现在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全都交到大厅来！”
  平复的用户心情之后。杨振业最后还是下了这个令他无比煎熬的决定。
  半个时辰之，本以为有希望解决的杨家众人全都聚集于此，
  但看到杨振业那痛苦的表情之后，所有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族长。要我们干什么？你说吧。”
  半天还是杨震业的长子——杨启迪站出来问道。
  “诸位，陛下的命令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我杨家此次是在劫难逃了。
  我有一法可解当前之困。不知诸位是否愿意听我讲？”
  看着杨振业低垂的脸庞，痛苦的脸色在场之人都已经大概理解现在发生什么呢，现场就这样诡异的沉默了许久。
  过了半天，还是族中老人站出来说道，“行了。振业别婆婆妈妈的。有什么说什么，快说吧！”
  “是啊，族长，快说吧。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放弃！”
  “是啊，快说吧，只要有办法解决，我们必然拼尽全力！”
  ...
  看着底下坐着对自己的支持，杨震业这才终于愿意抬起了头，“谢谢大家，谢谢...谢谢...”
  “父亲，不要说这些。有什么解决办法？请您快说吧！”
  看着自己儿子急切的面庞。杨振业深吸一口气，缓言说道，“诸位，明日正午。杨伯，就会手持诏书，来到我杨家。
  倘若想要保住我杨家最后一点血脉的话，诸君，请随我赴死！”
  最后几个字，杨振夜几乎是吼出来的，看着自己族中那一张张青年俊杰的面庞，他的心都在滴血啊！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命难违啊！
  “诸君，请先听我吟诗一首。”
  说罢，杨振业清了清嗓子，面露悲壮之色，朗声唱道，“
  君王下诏狱，父子入网罗。
  欲哭无泪痛，家破又人散。
  双亲扶老矣，族人皆悲哀。
  同胞血肉连，安能忘情怀！
  此身虽已老，豪情未曾消。
  朝堂诸公在，谁为我等鸣？
  风尘困游子，天意弄吾辈。
  忍辱负重日，待到春暖花。”
  歌声落下，现场再度沉默下来。
  杨家上下几百口人全都沉浸在悲伤之中。而让他们感到更加悲伤的是，他们已经无法再为杨家做任何事情了。
  “好了，诸君。现在请你们务必听我安排。”
  杨振业长叹一声说道。他心中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族人安排后事了。他必须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行。否则的话，他死也不会瞑目的。
  “诸位。今天把我杨家剩下的所有美食美酒都拿出来。大家好好享受一晚上，与家人和好告个别。
  明日一早，我将带大家共赴黄泉路！”
  话音落下，底下没有一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地走出祠堂，走回了自己家中。
  看着落日的余晖。杨震业哼着小曲喝起了茶，眯起的双眼，似乎说明了他此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