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不臣之心(三)

  云晦珠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这人色胆包天了,若不是他赶走山匪救过她,她又曾是卖酒娘见惯了调戏手段,简直想半路就将他丢下。
  云晦珠转身看向小好:“他不老实,你稳重些,你好生看着他。等开春暖和了便能回山里,走前同管事说一声,我也来替你们送个行。”
  大个儿从草垛上一跃而下:“那你这两天不来看我了?”
  云晦珠没理他,却对小好道:“我家中规矩多,不好出门,这回是借着好友的光才能来这儿。你们千万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云小姐放心吧。”小好说,“说不定不用等那样久,我们就离开了。”
  云晦珠一笑:“也好。”说罢看了大个儿一眼,转身离开了。
  庄子里的人将他们安排好,这时节巨兽在冬眠,防着狼和人便可。
  等人走了,大个儿坐回草垛旁。他吹了声口哨,猎犬中最小的那只便被吸引过来,冲着他的手背不断闻嗅。
  小好道:“主子暂且委屈一段时日,待…”
  “委屈什么?不委屈。”大个儿伸手轻抚狗头,“进不了城正好,就算进得去,也不见得比现在好。”说话间看到小好手中攥着的按了手印的书契,又笑了,“这庄子的主人也是心大,没来头的人也肯收留,就真不怕咱们是坏人吗?”
  小好将书契双手奉上,大个儿一手接过,随意扫了两眼,险些将狗头捏碎。
  小好凑上来看,眼睛都快
  要掉下来,“天仪山庄…郡主的地儿?!”
  大个儿愁闷地挠了挠狗头,喃喃道:“原来晦珠说的朋友是她…”
  “那如何是好?”小好又问,“不如咱们走吧?”
  大个儿思索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不走。”
  “那您不怕…”
  “我怕什么?”大个儿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扭头对小好道,“既然是她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走,牵一头牛来,现在就宰,好久没吃牛肉了。”
  小好一惊:“私下宰烹牛犯律…”
  “爷犯的律能千刀万剐好几回了,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大个儿进了屋,从屋里摸出一把大刀来,“最烦你们这种人,做起事来畏首畏尾。人生只来一遭,万事自当由我尽兴。”
  小好挠了挠头,只得跟了上去。
  -
  转眼间,上元节便到眼前。
  上元节前后无宵禁,帝京通宵达旦狂欢三日。早在初八、初九时,东西南北四市便有些挤不动了。
  正月十四起撤去宵禁,因人实在太多,此日萧扶光并未踏出银象苑。直至上元节当日,便与云晦珠相约出门。
  云晦珠同她一道上了车,二人一齐前往城北。
  上元节当日沈磐休沐,沈淑宁在家滚元宵,滚完了下锅,便听到有人敲门。
  “难不成是秦仙媛?”沈淑宁纳闷道。
  沈磐道:“我去开门。”
  沈磐来到门前,先问了声“何人”,然而门外却无人应答。沈磐有些奇怪,却仍是打开了门。
  两个
  披裘的姑娘站在门口,一个粉面桃腮娇媚动人,另一个眉目如画,却犹带几分凛凛威仪。
  “多有打扰。”萧扶光点头道。
  云晦珠也笑问:“沈姑娘在吗?”
  沈磐收起心中惊讶,见她呵着手,侧了侧身子道:“外面风大,二位快请进。”
  二人进了屋,沈淑宁见是她俩,顺手多盛了两碗元宵。盛完又后悔,这俩人寻常炊金馔玉,如何瞧得上?
  但不等她纠结,她俩倒是自觉地一人端起一个碗,捧在两手中间了。
  “托几位的福,我不必干看着。”云晦珠笑道,又对沈淑宁说,“以前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
  云晦珠说的是沈淑宁第一次拜见郡主时她做恶人冷落欺负人的事儿,不过如今都是自己人,且沈淑宁又是个不记仇的直率性子,顷刻便破了冰。沈磐早在她们进来后便回了自己卧房,容她们仨人说话。
  沈家没有地龙,炭又贵,冬日里只能烧柴取暖。
  萧扶光虽有些诧异,却还是问:“年前发了不少炭,怎么不见用?”
  “家中就我们俩,烧炭有些奢侈。”沈淑宁犹豫了一下后道,“每逢年终,官府门前便有不少炭郎候着,凡是用不起或是家中人少的都会卖给他们。我和哥哥身体好,烧柴也一样。”
  萧扶光听后,没再说话。
  云晦珠却不是滋味,直接问:“如果多发些炭,或者多发些银两,大家也不会舍不得用炭了。”
  “事情不能
  这样看。”萧扶光摇头说,“倘若多发炭银,大家兜里都鼓起来,柴米油盐这些日常所需便要跟着涨价。一家之中挣钱的人少,吃饭的人多,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饿死一大片。户部年年都掐着度支算计,只为求一个看不见的‘平衡’,他们发薪一定有他们的道理,炭火不多,用也使得,即便卖掉也不会伤及国本。”
  云晦珠一愣,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好有道理!我竟只看眼前,没有想过以后。”
  萧扶光跟着先帝与景王二人久了,也算是耳濡目染。有时并不能怪父亲心狠,倘若她是他,位极人臣,一步便可登天,她不会有信心能比父亲做得更好。
  沈淑宁滚的元宵十分筋道,其中包了蜂蜜、芝麻、核桃、枣,北方人做得偏甜,恰好萧扶光起小嗜甜,吃了一整碗,总算没那么冷了。只是甜得齁嗓子眼儿,频频咳嗽。沈淑宁端了水来,她喝了两口,总算顺了气儿。
  沈淑宁踌躇片刻,压低嗓音对她说:“隔壁的那一对,有一两日吵过两架,现在倒好好的了。秦仙媛治好了胡同口那家小儿子的胎记,街坊四邻都夸她厉害。至于司马炼…他日日在家中看书,甚少出门,实在瞧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不出门,秦仙媛也不出门,上元节这样热闹,可真能憋得住。”
  萧扶光眼中黯了黯,被云晦珠瞧见。
  “你别担心,今天热闹一整宿
  ,我不信他俩坐得住。”云晦珠说,“我也想看看他到底同小阁老有多相像呢。”
  未时刚过,清枝胡同口便来了俩圆圆脸儿的姑娘,穿戴喜庆,一脸的福相,一人手里提着一盏脑袋大的莲花灯。俩人结伴而行,走到胡同口时不小心摔坏了一盏灯,哭得胡同里养的几只狗都开始此起彼伏地叫起来。
  沈磐与沈淑宁开门去瞧,恰好见秦仙媛也伸着头在看。
  秦仙媛目光撞到他们,翻了个白眼儿就算是打招呼。
  有人道:“姑娘这灯挺好看,摔成这样,可惜了的。”
  团子哭得一脸泪:“可不是!这是琉璃片做的,晚上能看到七彩光呢。”
  胡同口的小孩儿听了,馋得要命,生拉硬拽爹娘的胳膊喊:“我也要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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