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相视而笑知心迹

  尧生流惊骇至极,喊道:“老夫人莫听此人谗言!”
  泰丹春听盘蜒先前巧舌如簧,本就对这尧生流心怀不满,眼下急于得那太乙神术真诀,哪里还将此人性命放在心上?更听他叫自己“老”夫人,顿觉刺耳,众人直见眼前影动,咔嚓一声,那尧生流脖子一拧,鼻中轻哼,已被泰丹春杀死。众人之中,除了盘蜒、张千峰瞧得真切,旁人竟皆反应不及。
  东采臻惨叫一声,一脚摔倒,颤声道:“奶奶,这....这....”
  泰丹春道:“此人蛊惑城主,罪该万死,将他尸首抬出去,如有同党,一并捉了!”又对东采臻道:“孙儿,此事错不在你,是这老贼作恶,你仍乖乖当你的城主,但今后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出出主意。”她有意掌管大权,神态雀跃,不容东采臻辩驳。
  这泰丹春辈分极高,武功又强,而东采臻这城主太过懦弱,她说出话来,旁人半点不敢违逆。一时尽皆跪倒,向她敬拜道:“谨遵旨意!”
  泰丹春又道:“孙儿,蛇伯城自有祖宗习俗,不可更改,你这就将噩耗传遍全城,操办祭典,恭送全军亡魂。你爹爹虽是个不孝混账,但身为城主,功可抵过,你当不吝金银,好生料理他的后事。”
  东采臻稍觉安心,心想:“她让我当城主,那是不追究我罪过了?啊,对了,她与我二弟素来不睦,有她老人家在此,那小子甭想回来与我争权。”他所求不过如此,心情好转,连声告谢,率众辞别。
  东采奇、东采凤再向泰丹春磕头道:“多谢奶奶主持公道,奶奶英明,处事果决,大伙儿都心悦诚服。”
  泰丹春神色严厉,说道:“两个小丫头,又来口是心非,言不由衷那一套。采奇,你先前对我不敬,这笔账我暂且记下了,今后再找你算账,眼下无事,全都给我退下了!”东采奇战战兢兢,向她请罪,倒退着走开。
  盘蜒蹑手蹑脚想要溜走,泰丹春道:“霜然,将他拿下!”那霜然倏然赶上,纤手一扳,将盘蜒双手反拿,盘蜒也不反抗,哎呦一声,喊道:“夫人为何突然命人动粗?”
  泰丹春道:“你答应我什么来着?眼下想要抵赖不成?”
  张千峰走上一步,说道:“夫人,有话好说,不必动粗。还请放了盘蜒兄弟。”
  霜然似对张千峰有些忌惮,见他走近,当即松手,盘蜒道:“夫人何必心急?待我回去之后,仔细回想口诀,务必无所缺漏错失,方能放心教于夫人,否则若让夫人稍有失望,我岂不心疼么?”
  泰丹春哈哈一笑,眼如柔丝,朝他一瞥,啐道:“这嘴恁地无聊,你何时能想的清楚?”
  盘蜒心中寒气蹿升,心想:“这老太婆这般神态,可像极了吃人老虎。”心底虽惧,但神色亲切,说道:“明晨我必来此造访,只盼不扰夫人清修。”
  泰丹春点头道:“甚好,甚好。”朝霜然招了招手,霜然走近,泰丹春猛然又一掌拍出,又重又狠,霜然被打得跌坐在地,闷声不响,擦去口鼻鲜血,垂首不语,只听泰丹春训道:“你瞧见那万仙的人便怕了?谁让你松手了?”
  霜然道:“是,夫人,奴婢知错了。”
  张千峰愤愤不平,意欲替那霜然出头,但盘蜒劝道:“她们俩数十年下来,早习以为常,你何必多劝?走吧,走吧。”
  众人离了山谷,沿街骑行,张千峰道:“盘蜒兄弟,你明早真要再去见那丹春夫人么?此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你此行甚是凶险。”
  盘蜒哈哈笑道:“有何凶险,我教她口诀货真价实,并无虚假,她若学不会,那是她蠢笨。她若学会了,我有功无过。此去定能安然过关,说不准还能从她嘴里套出些话来。”
  东采奇抿唇微笑,神色调皮,不停张看盘蜒,盘蜒问道:“姑娘为何瞧我?”
  东采奇笑道:“盘蜒大哥,你样貌本就不差,今日特别精神,很对奶奶胃口。甚好,甚好。”
  盘蜒心想:“无事拍马屁,非奸即盗,必有隐情。”皱眉问道:“什么?小姐为何突然这般说?”
  东采奇脸色泛红,似难以启齿,道:“我是学我奶奶,说你‘甚好,甚好’。她这人....当年她与爹爹吵架,可并非全为了二哥娘亲之事。”
  张千峰奇道:“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得了的私密么?”
  东采奇想要说话,但突然忍耐不住,捧腹掩面,大笑起来。盘蜒只觉毛骨悚然,怒道:“你有话快说,傻笑作甚?”
  东采奇啐了一声,说道:“我记得那...那一年,我爷爷去世,我奶奶....便派人去请连弓城中出名的美男子,偷偷摸摸送入她宫中,据说....据说陪她睡了一年。我爹爹听得消息,这才怒气冲天,与她吵嘴,将那美男子吊死。奶奶屡教不改,多次重犯,爹爹无奈,派大军拦住她宫殿花园,她恼羞成怒,这才闭关隐居。”
  盘蜒听得魂飞魄散,心下叫苦不迭,颤声道:“你胡编乱造,哪有此事?这老太婆年近六十,只怕早已悔改。”心中不住打鼓:“莫非我自掘坟墓,挖了个火坑来跳?”
  东采奇笑道:“本来嘛,这等家中丑事,我也不便外传。但此事牵涉到你的....清白,我不得不稍加提醒。”说罢又一阵窃笑。
  张千峰见盘蜒呆若木鸡,似乎吓破了胆,自也觉得好笑,但仍宽慰道:“盘蜒兄弟不必多虑,那老夫人修为深湛,举止端庄,绝非那放·荡宣泄之人....”说着咳嗽一声,忍笑不语。
  盘蜒忽然道:“千峰仙家,不如今夜这差事,由你代劳如何?”
  东采奇急道:“你说什么呢?这是你惹的祸,怎能让师傅遭殃?”
  盘蜒道:“这哪里是灾祸,乃是好事一件。素闻万仙仙长,内力不凡,擅长采补之术,精通双修之法。千峰仙家乃世间罕见的俊俏郎君、风流少年,与那老夫人功力悉敌,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由你一行,定能收获颇丰。”
  张千峰哈哈大笑道:“盘蜒兄何必自谦,你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品貌俊雅,与那老夫人相谈甚欢,乃是非你不可。何况你已答应下来,岂能反悔?”
  盘蜒费尽口舌,劝张千峰不动,不由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回到客栈,陆振英前来询问,东采奇笑道:“师妹,盘蜒大哥好生英勇,若非他挺身而出,敢作敢当,此事万不会如此圆满了结。”
  陆振英又惊又喜,笑道:“我就知义兄定有扭转乾坤的本事。”
  东采奇便将此事活灵活现的说了,讲到泰丹春对盘蜒眉目传情之时,更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陆振英也大觉好笑,不忍揶揄盘蜒,只是柔声说道:“但愿今晚别出什么岔子。”
  盘蜒失魂落魄,心下忐忑:“万一这老太婆真要拿我开刀,又该如何?”苦思片刻,把心一横,想道:“若真如此,又能如何?这老太婆容貌不差,让她舒服舒服,我也不算吃亏。若哄她开心,便可问出当年那‘泰一’来此遭遇,也可解我多日心结,何乐而不为?”
  等至深夜,只听城中各处哀声四起,哭声如潮,从各个方位涌来。东采奇说道:“那是送魂游·行大典了,大哥想必已传出噩耗。”
  盘蜒走上街头,见黑暗之中,无数百姓身穿白衣,打着灯笼,哭哭啼啼,漫步前行,仿佛一条金鳞闪闪的庞大金龙一般。不少人瑟瑟发抖,神色惊恐,想来仍不知蛇伯将士战死实情。盘蜒心想:“他们不明所以,不知端倪,反而生出恐惧。如这些时日有敌人攻来,只怕能不战而胜。”
  他心生轻微愧疚,返身回房,静思片刻,就此睡去,在梦中,他见那点灯白衣的城民朝自己涌来,以火烛炙烤自己,他惊惧异常,但却无法挣扎。
  他转醒之后,天色微亮,便起身前往那泰丹春住处。遥遥望见泰丹春打扮一新,穿金戴银,轻衫薄纱,露出香肩酥.胸,涂抹胭脂,画眉勾眼,连头发都染得全黑,与昨日绝不像一人。她坐在椅上,举止温婉有礼,说不尽的温柔娇媚。
  他微觉颤栗,但旋即又平静如初,向她笑道:“这位仙女妹妹你好,不知你可见一位俏佳人在此?她叫丹春夫人,约莫三十岁年纪,比你大着十岁上下。”
  泰丹春轻笑一声,心中美滋滋的,如饮佳酿,她嗔道:“你眼瞎了么?我不就是丹春?你怎地叫我妹妹了?”
  盘蜒故作惊讶,瞠目结舌,过了半晌,这才嚷道:“你....你莫非真是仙女,竟有这等重返青春的能耐?仙女身负如此本事,在下不敢唐突佳人,岂能冒犯于你?这就告辞了。”
  泰丹春将他一扯,两人近在咫尺,她神色贪婪,说道:“我都快六十的人了,算什么唐突佳人?你答应要教我功夫,不许耍赖,快快如实招来。如不老实,我可要好好罚你。”
  盘蜒在她下巴一勾,泰丹春见盘蜒知趣,顺服抬头,心下大乐,嗔道:“你这冤家,胆子倒不小,胆敢对我动手动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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