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老仙逃去小仙来

  法剑派庄周山上,法剑派数千弟子聚于山中一平坦大石,铺草席,饮美酒,尝佳肴,尽享同欢。. 山周燃着火把,夜空中繁星相映,景象热闹,盛况喜人。
  平台最里头有一高台,菩提老仙坐于台后,两旁童子正侍奉他喝酒。
  菩提宗主平素极少出面,至于与众人一处同饮,更是罕有,他如今在场,众弟子心生仰慕,几无缺席,不停举杯,向他敬酒。菩提面色枯黄,但神情慈祥,更令众人敬爱之余,不由得替他担忧。
  法剑派一遁天门人邹芳起身道:“祖师爷难得与法剑派同聚,我这一杯酒,祝祖师爷再活五千年,将万仙治理得愈兴旺,震慑世间群魔!”说罢举杯饮尽,博得满堂喝彩。
  菩提笑道:“邹芳心意,老夫心领了。然则人终有一死,老夫熬了这数千年,见过几回阎王,更见不少后辈先我而去,这份滋味儿,委实不太好受。如今我身子不适,哈哈,唯有就此隐退,不再过问世事。”
  千灵子“腾”地跳了起来,嚷道:“祖师爷,您不会真想传位给那盘蜒吧!”
  法剑派众人齐声道:“祖师爷,万万不可,你莫要心灰意冷。无论何时,我等只愿跟从祖师爷,绝不服那盘蜒。”
  菩提淡淡一笑,咳嗽几声,道:“盘蜒他有何不好?他武功既高,手段又厉害,行事不拘一格,嘿嘿,老夫留在宗主位上,只能挡他的道罢了!”
  法剑派众人听他语气苦楚,无不震动,零零碎碎咒骂盘蜒,有的说他不择手段,有人说他利欲熏心,更有人提及他凌..辱女弟子,与天剑派结仇之事,一时之间,怨气沉重,诽议如沸。
  菩提见众人怒气冲冲,心中不由得意。
  他自然绝无心让位于盘蜒,身上伤势,也是假的。他只是为了令盘蜒掉以轻心,落入自己掌控。
  他何尝不知盘蜒是贪魂蚺?又何尝不知盘蜒身怀仙殇之密?早在他击败蒙山时,菩提已然察觉。
  盘蜒不知菩提会太乙之术,精通此法之人,一见贪魂蚺,登时便能察觉,稍加推算,菩提已知这弟子杀了蒙山,来历不凡,身手极强。
  尔后机缘巧合,盘蜒遇上了菩提那化为阎罗的弟弟,他眼下自称跳蚤,以往叫做泰廉。菩提与泰廉每隔数年,能跨越凡间与聚魂山,彼此碰面一会儿,透过泰廉言辞,菩提知盘蜒与泰廉结拜金兰,又得知盘蜒若全力以赴,可招来蜃龙,与阎王缠斗片刻。
  他并非寻常贪魂蚺,而是千年罕见,吞魂无数的魔头。
  他是另一个仙殇。
  菩提并无把握胜得了盘蜒,但他非将盘蜒制住不可,他需要此人,此人性命,关乎万仙今后气运。若不能囚住盘蜒,万仙在数年之内,便有覆灭之忧。
  菩提知道一个秘密,那秘密在万仙之中,唯有他知晓。他谁也信不过,但他需人相助。
  碰巧数年前,泰廉、跳蚤、这精明高强、学识渊博的阎罗,找到了能令他跨越聚魂山,降临凡间的法子,这法子并非魔猎,安全得多,却也麻烦的多。
  泰廉倾尽国力,命人铸造了百柄精魂剑,令盘蜒传于世间,替他杀人,一旦精魂剑集齐冤魂,再度齐聚,菩提与泰廉同时施展太乙之术,既可将泰廉从聚魂山招来。
  泰廉由此逃离阎王属下的厄运,留在这平安无事的凡间,不必担忧阎王间杀戮争执。兄弟齐心,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这盘蜒何足惧哉?待得时机成熟,这盘蜒自以为得万仙至尊之位时,他绝逃不出菩提之手。
  万仙宗主,仍是菩提囊中之物,五千年,一万年,生生世世,永永远远,菩提绝不会退位。万仙即是他,他既是万仙,他要守着万仙,还有这无数个可爱、调皮、快活、好动的小仙人。
  他们不知菩提为拯救万仙,犯下多少罪孽,他们也无需知道。
  菩提是万仙之长,身居高位者,总要背负不为人知的黑暗,将光明留给臣民。
  众人仍在饮酒,仍在高唱,仍在嬉皮笑脸,仍在痛骂盘蜒,那火光愈明亮,星空也更是美丽。
  刹那间,一团大火球从天而降,砰地一声,在地上撞了个大坑。菩提吃了一惊,睁眼一看,认出那火球中正是老友蝉鸣。
  蝉鸣衣衫褴褛,浑身血污,张口吐出一大口黑烟,旋即又连吐黑血。菩提心头巨震,道:“蝉鸣,是何人伤你....可是盘蜒?”
  蝉鸣摇头道:“是...是万鬼鬼,那六人....一齐...他们以为我死了。我....我特来....”话未说完,直挺挺倒了下去。菩提知蝉鸣伤的太重,性命已在眨眼间,但他不愿损耗力气,冒险救助同僚。
  万鬼鬼?六人齐袭?蝉鸣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儿有万鬼的鬼?他们是如何闯过天门的?唯独万仙的大人物可自行来去,毫无警示,万鬼则万难通过....此事堪比破开天界,直入聚魂山中了。
  其余法剑派弟子心惊肉跳,手忙脚乱,将蝉鸣扶住,这老仙精通仙火之法,以仙火灼烧自己心魂,硬生生的将自己救活,可如此损耗大半内力,从此身躯瘫痪,代价极大,是何人能将他逼到这般地步?
  六人齐袭!六人齐袭!
  那龙木是梧桐树妖!
  菩提忍不住“啊呀”一声,遍体冰冷,众人本就惊慌,见他这般,更是诧异,千灵子道:“菩提祖师爷,你可是吃坏肚子了?”
  菩提不及答话,立时施展太乙灵道术,身形倒翻,无数紫剑如流星般朝六处刺去。他刚一动手,立时有六道掌力从各方打来,紫剑刺入真气,呼喇声响,紫剑蒸散,菩提身躯一晃,脸白如纸,踉跄几下,勉力站直。
  六个人影慢慢浮上,各穿黑袍,气息阴森恐怖,杀意暗涌,连夜色仿佛都被血光笼罩。
  六个魔鬼,六个刽子手,六人同来,有如阎王索命。
  其中一人黑袍上镶着金边,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熟悉的脸来。
  菩提咬牙道:“金蝉!”
  众年轻弟子不知金蝉是谁,议论纷纷,但遁天门人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连一贯顽劣胆大的千灵子,此时也惊的无言以对。
  金蝉冷冷道:“这蝉鸣竟有气力提醒你,不然我等全力一招,已要了你的性命。”
  身后那老蜥蜴履伯嘶嘶喘气,笑道:“大伙儿齐上,不过十招之内的事,咱们还在耽搁什么?”
  就在这时,有数个飞空弟子喊道:“何方妖魔,敢在祖师爷面前撒野....”
  金蝉手一挥,哗啦数声,这弟子周围百人一齐血肉模糊,当即惨死。众人何曾见过这等神功?登时魂飞魄散,手足酸软。
  千灵子、邹芳、袁平等遁天高手已知形势危急,难以逆转,刹那间生出无畏之情,不约而同的向金蝉扑去。千灵子使沉浮宝剑,周芳使法雷迎门,袁平使乱剑暴星...各人卯足全力,皆是最威猛凌厉的功夫。
  金蝉回过身,五指连弹,铛铛几声,击中这几人。众人真气大乱,眼冒金星,齐声惨呼,从空中跌落。这金蝉武功与菩提在伯仲之间,但对上这数大遁天高手,也不能掉以轻心,瞬间取胜。
  就在此刻,菩提身形拔起,朝孟火方位扑去,数道紫剑随身而走,直取敌人破绽。
  孟火一扬手,身边数个火球打了过去,他算定菩提定会闪躲,故而将其中少数对准法剑派弟子,要他不得不分心搭救。
  谁知菩提扑入火中,雄地一声,身躯着火,借着幻灵真气,光芒刺眼,那六人目力虽了得,但弹指间心神分散,再去看时,菩提早不见踪迹。而另几团火打在众弟子之中,立时伤者繁多。
  金蝉大怒道:“老贼,你以为逃得了么?”
  孟火道:“他舍命逃脱,却中了我的跗骨灵火,非运功抵挡不可,稍一运功,下落便为我所知。”
  金蝉点点头,转过身来,指着法剑派众弟子,声远传,说道:“菩提,你自称爱护门人,视若性命,你再不现身,这些小辈,我便一个个杀给你瞧!”
  千灵子站起身来,矮小的身躯岿然不动,他道:“你先杀我吧,本仙家手上杀了好几十个万鬼,眼下上路,也算大赚不亏!”他心知敌人太强,在场之人,无一人能够幸免,只盼自个儿先死,不用目睹同伴惨亡,受此煎熬。
  金蝉冷笑道:“一个黄毛小儿,倒比菩提这老儿有出息多了。”又大声道:“你们可知菩提这老贼生平做了多少恶事么?”
  众人或惊恐,或愤怒,无人接他的话。
  金蝉神色凶狠,却又有几分懊悔,他道:“这老儿捏造谎言,骗我恨上我万仙中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人物,那人叫做仙殇,是菩提幕后推动,令我丧心病狂,将这位...高人杀死。”
  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人知仙殇是谁。
  金蝉勃然大怒,正要杀千灵子泄恨,就在这当口,他一抬头,只见高空中,一人足踏飞剑,一双眼带着些许戏谑,俯视着众人。
  千灵子闭眼许久,却等不到金蝉出手,他心下奇怪,看清来人,不禁急道:“盘蜒,你...你快走,去找菩提宗主!你二人去找其余仙使....”
  金蝉等六人重中之重,便是杀死万仙破云高手,见盘蜒身在高处,追击不利,彼此心意相通,金蝉道:“盘蜒,你若要救法剑派门人,便乖乖给我落地。”
  盘蜒笑道:“这儿闲杂太多,我却另有个好价钱,六位想不想听听?”
  千灵子见他不逃,骂道:“你这..蠢货,眼下废话什么..”
  盘蜒喝道:“千灵子,你给我住口,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爱怎样便怎样,何必要你多嘴?”
  千灵子虽被他责骂,但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感激来。他明白盘蜒已豁出性命,要守护这众多弟子,否则他为何不走?
  金蝉沉吟说道:“你出什么好价钱?”
  盘蜒道:“我一人对你们六人,却不在此处,而在道义山上。你若答应,我便不逃,你若不允,我掉头就走。”
  金蝉心想:“其余小辈,不足为患,却万不能让此人逃了。”于是笑道:“你若守诺,我自然答应。”
  盘蜒颔,对千灵子道:“我走之后,你领大伙儿撤走,下山之后,赶往苦朝派那处天门。”
  千灵子流泪道:“盘蜒,你....你莫..莫...犯蠢,咱们都...骂你...不值得如此。”
  盘蜒笑道:“我是仙使,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快滚,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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