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梦中斩蛇一觉醒
阳问天心头一热,对这位洒脱动人的丐帮帮主,更是深感不舍。他凝神片刻,问道:“前辈,你先前暗指那群刺客头领,正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师兄么?”
盘蜒道:“我全无真凭实据,只是这位赤蝇大侠消息太准,布置太快,难免令人疑心。小王爷.....”
阳问天忙道:“前辈,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什么王爷,我...我早该舍了名位,劝娘一同隐退,不然又怎会有...昨夜之事?”
盘蜒笑道:“你不愿做这王爷,然则江龙帮众人却需倚仗于你这尊贵身份。”
阳问天一凛,问道:“我受海山追缉,实为天大的累赘,对他们又有何用?”
盘蜒道:“依我看,时隔多年,他们依旧是抗元义军,只不过暗中行事,不愿声张。蒙人争权夺利,自相残杀,义军自然喜闻乐见,若他们得了你,便有了搅局的资本。你母亲生前盟友众多,交情广泛,这义军只需暗中助力,推你上前,便又有极大转机。”
阳问天一时语塞,只觉眼前阴谋重重,黑夜无边,叫他看不破,猜不透,又仿佛有无数丝线缠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宛如愚钝的傀儡。
盘蜒道:“浊浊江湖水,混混高山云,渡河攀山忙,何时逍遥行?小王爷,你我虽不过萍水相逢,算不得至交好友....”
阳问天又急忙打断道:“前辈几次三番救我性命,于我高义无极,前辈即便不将我当做朋友,在我心中,前辈待我,已比亲人更亲更好!”
盘蜒点头道:“有你此话,老夫不枉与你相识一场。老夫粗通卜卦,粗算你今后一生,实是精彩绝伦,波澜壮阔,虽福祸难料,却不失豪迈雄壮之相。既然咱们已走到这份儿上,我自当陪你再行一程。”
阳问天大喜过望,正想再感激一番,盘蜒却已挥袂别去。
阳问天低头思索,心绪纷纷,无一刻消停,偶然间,他抬起头,见夜如黑幕,满天星辰,似随云而动,却又似凝固静止。他默念那盘蜒那“浊浊江湖水,混混高山云,渡河攀山忙,何时逍遥行?”的曲调,终于平静下来,卧榻入睡。
睡至半夜,忽然莫名恐慌,心悸气弱,阳问天猛然惊醒,过了片刻,却听屋外人声鼎沸,喊杀如狼。阳问天冲上楼台,往远方眺望,见黑夜之下,火光之中,众多骑兵充塞街道,遍布各处,镇上百姓被一个个拖出家门,惊慌失措,恐惧万分。
有一千夫长问道:“可曾见到一位年轻的公子哥来过?”取出画像,借着火光,阳问天看清正是他自己的相貌。
众镇民中有人认出他来,一人喊道:“他便是凌晨来的,就住在客栈里头!”也是郭远征等人筹备匆忙,忘了打点,也不及遮掩,镇民又素知元人凶残,稍有不慎,满镇皆受屠戮,只得如实相告。
那千夫长哈哈大笑,道:“算你识趣,没让老子白跑一趟!来人,将那客栈围住!”
阳问天知大难临头,也不退缩,飞身跳下楼去,拔出长剑,藏于暗处,待数个武士走近,他闪身而出,剑光一闪,将那两人一剑杀死。
众追兵吃了一惊,看清他容貌,却又高兴起来,千夫长喜道:“不错,就是这小子!小王爷,多谢你送我一场功劳。”
阳问天受气至今,躲躲藏藏,早就按捺不住,高声道:“我阳问天在此,谁有本事,上来动手试试?”
千夫长道:“王爷有令,这小子颇为要紧,需得捉活的!”
话音刚落,客栈中又接连飞出人影,有白铠、道儿等人,有郭远征与丐帮门人,有江龙帮老者与好汉,二话不说,各挺兵刃,与众追兵杀在一块儿。
阳问天见众人为自己奋战,歉疚之情,感动之心,一齐涌入胸口,他大喊一声,也奋不顾身的杀入战团。逐阳神功周游运转,身法迅速,气力强劲,一剑将面前武士刺了个对穿。
他生平虽也多遭激战,可从未与这数百人的朝廷大军厮杀过,颇有些没头没脑,不知前后,待杀了数人,惊觉一圈全是凶神恶煞般的追兵,众敌兵刃生寒,盾牌如墙,步履沉稳,不急不躁,只是围而不攻,阳问天每出一剑一掌,总不免要顾忌左右后背,如此一来,他有如陷入泥潭,一身武功只使出六、七成。
他不禁急躁,猛力一剑,斩杀一人,可脚下被元人绳索一绊,他身子不稳,朝前跌倒,登时被数个将士扯住手足,死死摁住。
阳问天大喊一声,内力鼓荡,身子一挺,竟硬站了起来,双臂回旋,将其中数人推开。但有一身法灵活的蒙古士兵跳了过来,一手妙招,指力点出,嗤嗤几声,阳问天日月、太乙穴一麻,浑身酸软无力。
但他身负逐阳神功,习练多天,此时已是非同小可,加上心中不屈,这内劲瞬间冲破穴道,他大喊一声,一掌劈在那士兵脸上,那士兵全不想他竟不惧点穴,顿时被打的血肉模糊,脑袋不成模样。
一招得手,尚不及喘息,又有两大高手赶来,重重两拳,打在阳问天左右两侧,阳问天眼冒金星,一口咬碎嘴唇,鲜血流下,侧身倒地。
那两大高手见状一喜,又要擒拿,但郭远征飞身而至,一招“百果千珠”,刺穿两人额头,替阳问天解了围。
她单手将阳问天扶起,手中短剑疾刺,铛铛声中,挡开敌人追袭,阳问天道:“远征姑娘,你走,你走,我....不成了,不能连累大伙儿!”
郭远征叱道:“本帮主何等神功,哪轮得到你啰嗦?你给我快走,有辆马车,就在客栈之后!”
阳问天受伤不轻,脚下酸软,实走不动路,郭远征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也不能舍了他,于是扶其前行。可这般突围,更是艰难数倍,因这阳问天是众矢之的,敌人对他志在必得,攻势无片刻断绝,郭远征纵然武功了得,却只是以奇巧变幻为主,此刻舍长取短,身手大打折扣。只走了二十步路,她手臂、大腿皆受已受创。
阳问天垂泪道:“郭帮主,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郭远征道:“我欠你师父苍鹰性命,眼下还给了你,也算正好!”匕首舞动,施展太乙幻灵剑,真气如蛇,朝各方咬出,有数人见此妙招,心惊胆颤,大声惨叫,竟被活生生吓死。
她这太乙幻灵剑乃是当年其父郭远征遗留,尔后蒙那位奇人苍鹰指点,成为她纵横江湖的绝技,眼下局面恶劣,一旦施展,果然大有神效。只是苍鹰对这太乙幻灵剑并不精通,而敌人着实太多,她杀退五人,又立即又五人跟上,境况并未改善,加上这太乙幻灵剑极耗精力,她连使五招,已然精疲力竭。
陡然间,一道人影闪过,将阳问天接了过去,郭远征先是一惊,却认出此人正是阳问天身边那位参谋“吴奇”,她心头一宽,道:“我替你挡着,你....带他走。”
盘蜒问道:“姑娘这太乙幻灵剑的功夫,又是从何处学来?”
郭远征大急,喊道:“这当口,你问这多余的做什么?”
盘蜒袖袍一卷,内力如潮,砰砰声中,将周围敌人击退,郭远征稍感宽慰,心想:“这位先生功夫之高,不在我之下。”
盘蜒趁这片刻,极快说道:“我有几句口诀,帮主细思:阳在紫宫,月及中庭,苍壁明光照,灵坛一片亮,蛇游非蛇,魂动非魂,心诚则灵,心偏则异。”
他一边低念诀窍,一边出掌抵御,内力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敌人一时竟不得上前,自也无法扰郭远征心思。
郭远征莫名其妙,只想劝他快走,可听了他所念词句,忽然间,真如“苍壁明光照,灵坛一片亮”,无数灵感从脑中涌出,往昔疑惑尽得消解,当年缺憾也全数补足。
她父亲所遗太乙幻灵剑,原不过是盘蜒数千年前于这世上随手记载,招式内劲皆残缺不全,未能圆满。她纵然练得炉火纯青,于盘蜒而言,却甚是简陋可笑,大叹惋惜。他已知这女子乃当世太乙真气唯一传人,忍耐不住,出言略加指点,却尽是郭远征苦苦思索多年而不得入门的精要。
正所谓水到而渠成,积德而圆满,郭远征单凭这只言片语,转眼所获,正如一半生目盲的瞎子,骤然见光,霎时突飞猛进,与领悟之前,已有了天壤之别。
她一时如在梦中,不敢相信,急于一试,手中短剑划过,只见一条大蟒蛇从地上扫过,敌人受绊,纷纷摔倒,被蟒蛇缠得动弹不得。这蟒蛇仍是幻灵真气在人脑中生成,仅波及不过三丈,三丈之外,旁人只见这些士兵自行跌倒罢了。
郭远征惊喜万分,只觉出剑时气随心动,极为省力,这太乙幻灵剑已可运用自如,她再凝神出剑,地上蟒蛇急速游动,所到之处,敌人纷纷跌倒,嘴里大喊:“有蛇!有蟒蛇!”
盘蜒低声道:“擒贼先擒王!迫那敌寇先走!”
郭远征心领神会,冒险尝试,匕首遥遥朝那千夫长一指,幻灵真气化作游丝,缠入那千夫长脑袋,他大叫一声,只觉数条毒蛇露出毒牙,朝他咬来。
千夫长本甚是勇敢,然则太乙幻灵真气效用奇妙,引出人心中极大惧意,他厉声惨叫,喊道:“快逃,快逃,全是毒蛇!”一转身,振辔狂奔,匆匆逃窜。
其余士兵见状,皆感困惑,然则长官下令撤走,他们一者士气低落,无心再战,一者军纪严明,不得抗命,犹豫之中,舍下阳问天众人,随那长官上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