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留芳宴
转眼就到了办宴的那天，宋老爷引着几个教谕采办往园子里走，内心无比庆幸，当初附庸风雅买的园子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几个教谕其实都不太想来，他们最近参加的宴请不少了，大多没什么意思，这次本也没抱什么期望，但请帖一拿到手，他们都改变了一些想法。
一是留芳宴确实没听说过，应该有点新鲜东西：二是这请帖上的字实在好看，而且还为这宴附了首诗，写的真是不错，让人忍不住想见见写帖的人。
那当然了，请帖和诗都是陆晟写的，陆晟的字是宋博文一眼相中的好看。
宋老爷买的这个园子在近郊，风景很好，不过此时已经是冬天了，菊花快谢了，梅花还没开，倒要看看他能弄出什么新鲜来，居然敢叫“留芳宴”。
几人离着花园还有几步的时候，突然有人说：“那怎么有个人？”
前方不远处有一棵梅花树，明明还没到梅花开放的时候，树上却开满了白色的花。那树枝上挂着个秋千，具体看不太仔细，只隐隐约约看到那秋千上坐了个穿白衣的人。
宋老爷笑而不语，几人快步走到近前，才看到那竟是一幅画。那美女真人大小活灵活现，走到近前才发现不是真人，沿着轮廓剪下来，贴在秋千上。
“妙啊！”几人不禁感慨道。
宋老爷微笑介绍：“这是咱们自己的纸自己的墨，几位大人可以摸一下。”
采办若有所思地上前，伸手摸了摸。那纸比寻常纸要厚硬的多，鲜艳的墨迹一点也没有沾到手上，他不禁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采办收回手时碰到了一朵梅花，怔愣了一下，摸了摸花瓣，情不自禁地说：“这花也是假的？”
宋老爷：“整个树都是假的。”
几人又上前去看那做的逼真的梅花树，口中啧啧称奇。
几人在梅花这处看了过瘾，往前走了两步，又到了杏花树下。那粉白色的杏花落了一地，杏花树下一个穿着白衣粉裙的少女正向前探身用团扇扑一只蝴蝶；过了杏花便是桃花，桃花树后一个粉色衣裙的少女正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
花园走完，十二花神全部转了一个遍，几个教谕和采办皆是心服口服。
“怪不得叫留芳宴。”其中一位说，“确实有些意思。”
“这画也确实有意思，此种画法我从前倒是从未见过，但确实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啊。”另一个说。
宋老爷哈哈大笑：“几位，不是我自夸，咱们留芳宴可不是就这么点东西。”
众人都被宋老爷勾起了好奇心，正好走到了花园正中的凉亭中。凉亭已被完全改造完成，四周挂着厚绒的帘子，凉亭角落还燃着银丝炭，一走进去温暖如春。
桌上已经摆上了菜，都是些寻常席面常见的菜，四冷六热有荤有素，但几人一看就笑了出来。
“宋掌柜，我们还等着你出新招呢，你这菜可真没什么稀罕的。”
宋老爷老神在在一摆手，一个丫鬟行了个礼下去了，他这才解释道：“别急呀，咱们正经的菜还没上来呢。”
过了没一会儿，传菜的丫鬟回来了，身后跟着七个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端着一道菜，全都盖着盖子。最后一个丫鬟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四盏白瓷盅。宋博文和陆晟也走了进来。
丫鬟们把六道菜全摆上桌就撤了，宋老爷为诸位引荐两人：“这是犬子宋博文，还有他的朋友陆晟，这个宴席是他二人操办的，就让他二人为诸位大人介绍吧。”
几人听到宴席是由这两人操办的，顿时有些懵。但他二人很快开始揭盖介绍起了菜品，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
宋博文揭开牡丹花馍的盖子：“国色天香。”
陆晟揭开桃花蒸饺的盖子：“灼灼其华。”
宋博文揭开菊花鱼的盖子：“融融冶冶。”
陆晟揭开开水白菜的盖子：“出水芙蓉。”
宋博文揭开黄瓜盅的盖子：“步步高升。”
陆晟揭开荷花酥的盖子：“红荷菡萏。”
六道菜全都揭开了，几人看着一桌子的花都傻了。
“这...这都能吃？”有人颤抖着声音问。
“当然能吃。”陆晟笑着说，“尝尝？”
那当然得尝尝。
宋博文手一伸，推出一屉牡丹花馍。这次来的是四个人，那一屉正好四个，一人一个分了。
“这是牡丹花馍，口味就是奶馒头的口味，”宋博文介绍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所以它叫国色天香。”
牡丹花馍
几人看着如一朵鲜花般绽开的牡丹花馍，都不忍心下嘴，揪下一片花叶放进嘴里就不忍再破坏了。
陆晟又把蒸饺推了出来。桃花蒸饺也是四个，跟牡丹花馍不一样，桃花蒸饺是半透明的，除了像朵花，更是像水晶一样精致。
“桃花水晶蒸饺，馅是猪肉虾仁，我们提前问了诸位的忌口，应该都能吃。”陆晟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诸位尝尝吧。”
桃花蒸饺
几人又一人一筷子夹走桃花蒸饺，试探着咬了一口。桃花蒸饺和牡丹花馍口味上也是天差地别，牡丹花馍单纯只是长得好看的馒头，桃花蒸饺却是好看更好吃。皮又薄又韧微微带弹，那馅料在嘴里爆出汁来，每一口都能吃到清甜的虾肉。
“这个真不错！”有人一个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众人蒸饺吃完，宋博文把菊花鱼推了出来。菊花鱼是鱼肉切成粗细均匀的条，不切断，直接裹粉下锅炸，出锅后淋上熬好的糖醋汁，整道菜黄澄澄金灿灿的。
“菊花鱼，是用咱们县产的黑鱼做的，口味酸甜。”宋博文介绍道：“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诸位请吧。”
菊花鱼
菊花鱼的口感是外脆里嫩，吃起来有一种油炸食品的过瘾，内里的鱼肉也没有鱼腥味，裹的糖醋汁酸酸甜甜，众人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滋味的鱼肉，这真的是鱼肉做的？
陆晟看了眼众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推出了最为费时费力的开水白菜。他知道这道菜的配料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开水白菜。但此开水非彼开水，个中滋味大人们一尝便知。”陆晟说，“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出水芙蓉，请各位品鉴。”
开水白菜的品相真无愧于出水芙蓉的名字，汤汁清澈，微微泛黄，真如池水一般透亮，正中是一朵切成了莲花形状的白菜心，花瓣一朵一朵铺开。
开水白菜
众人看了一会儿，都不知从何下手。
“这道菜，汤是其中精髓。”陆晟暗示道。
几人于是试探着拿起面前的白瓷小勺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那浓郁的鲜香口感瞬间冲击了味蕾，这才懂陆晟说的此开水非彼开水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用半个肘子一只鸡两只鸭子炖出来的汤，个中滋味不用细说，几人喝完那口汤就自觉去夹白菜叶子了。
“这汤的滋味不一般啊！”一位教谕感叹道：“乍一看清澈如水，细品才知其滋味。”
“大人有所不知，这汤是用半个猪肘一只老母鸡两只肥鸭熬出来的，小火慢炖两个时辰才出了这么一碗汤。”陆晟解释说。
众人无不感叹厨子的精巧心思。
在开水白菜之后，大多数菜都会变得普通起来，虽然之后摆成竹子样的黄瓜盅和甜甜蜜蜜的荷花酥也收到了好评，但陆晟能看出来大家的热情都比不上吃上开水白菜的时候。
荷花酥
黄瓜盅
陆晟和宋博文对视一眼，是时候给这些清高的读书人来一些热情火辣的震撼了。
“诸位大人，在你们手边都有一盏白瓷盅，这是我们留到最后的惊喜。”宋博文开了口，“现在诸位可以打开白瓷盅了，这道菜叫青山万里一孤舟。”
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向手边的白瓷盅，掀开盖子，一股极其霸道的酸香扑面而来。只见那白瓷盅里黄绿色的汤汁上漂浮着几片墨绿色的酸菜，酸菜中间放着一片雪白的鱼肉片。
众人拿起小瓷勺，试探着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味蕾立刻被那霸道的酸辣味道席卷了。
好刺激的味道！那鱼肉嫩滑，酸菜脆爽，几口下去吃惯了清淡的大人们额头立刻冒出汗来，但谁都停不下来，一口一口把盅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净。
宋博文和陆晟对视一眼就知道把酸菜鱼放最后放对了，这道菜口味实在太霸道，吃完它再吃别的菜免不了觉得寡淡，品不出好味道，放在最后最合适。
被整道宴席冲击完的各位纷纷感叹：“宋掌柜，是我等小瞧你了，你这厨子可真不得了呀！”
“我记得你家供奉的厨子是林厨子，这席是他做的吗？”其中一人说，“他近来厨艺精进不少啊？”
宋老爷笑眯眯摆摆手：“前头诸位说无甚新鲜的几道菜是林厨子的手艺，这几道菜可不是他做的。”
“哦？”那人来了兴趣，“那这几道菜是哪位厨子的手艺？好精妙的心思。”
宋老爷下意识看向陆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姐姐是个厨子。
陆晟其实没什么不愿意的，他就是有点不知道怎么介绍陆嫣。总不能说她是自己爹买回来预备给自己当未来媳妇儿的吧，想想接受了陆嫣对外的说法，说：“这几道菜正是家姐做的。”
几位教谕听到这话，不由都有些诧异，一是诧异这厨子的身份竟有这样的渊源，二是诧异这厨子竟然是个小娘子。不由生起了想要见一见人的想法。
再说陆嫣这边。这次和试菜时不同，林大厨和他的一众帮厨也在厨房里。
二人职能不同，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林大厨本来非常瞧不上陆嫣，觉得宋老爷让个小丫头做席简直是在开玩笑，但等到陆嫣把那一道道神乎其技的花一样的菜做完的时候，林大厨只剩下佩服了。
随着滋啦一声泼油声，霸道的酸辣香气升腾起来，陆嫣把四个白瓷盅装好，她的工作彻底完成了。
陆嫣转头一看，林大厨和两个小徒弟全都一脸呆滞看着她手下那一盆酸菜鱼，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陆嫣肚子也叫了一声。忙了一上午，他们也该吃饭了。
陆嫣用糖醋酱油蒜末和油泼辣子调了一个蘸汁，和炖熟的肘子鸭子鸡，以及一盆酸菜鱼一起端到了院里的石桌上，招呼林大厨几人：“都饿了吧，一起来吃点东西吧。”
林大厨又咽了口口水，憨笑一声：“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陆嫣正和林大厨几人疯狂炫肉，一个小丫鬟小跑了过来：“陆姑娘，前边几个大人叫您过去。”
陆嫣呆滞地看了过去。不是，怎么吃个饭还要见厨子呀？
陆嫣看看自己这一身徐氏的旧衣裳，实在无语。 她挣了钱也没想买新衣服，要知道做厨子还要见客户，她就给自己买套衣服了。
陆嫣整了整衣服，跟着小丫鬟走了。
几个教谕看到陆嫣的那一刻，所有的旖旎心思全消散了。她实在是太小了！
不过她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她的弟弟也确实文采斐然，几人倒是不敢看轻她，纷纷说了几句夸赞的话。
陆嫣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只得做出一副谦卑聆听的模样。
“陆姑娘辛苦只是暂时的，令弟高中指日可待啊。”其中一个教谕说，“等到那时，你也就熬出头了。”
陆嫣笑眯眯点点头：“我就盼着这一天呢，等陆晟中了秀才，进了县学，还要仰仗各位先生关照一二。”
席上又是一番你吹我捧你谦我让，没多久就宾尽主欢地散了。临走时还准备了一人一个纸袋带走，据陆嫣说这叫伴手礼。
那纸袋中装着一份高质量的文房四宝，还有一盒陆嫣做的毛笔酥。那毛笔酥的笔杆是用糖壳做的，笔头是油酥皮包裹着豆沙馅，甜甜蜜蜜，小孩爱吃极了。整个做成毛笔的形状，十分有意趣。
几个教谕家中都是有儿有女，礼物带回家家人也很开心。教谕们又感慨了一番宋家的精巧心思，心中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