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得解救

  梁国素有介粮官一职,每年秋收后,将前往各州府检查核对每年的粮食收成,新粮部分存储于粮仓,并且记录在册,以应对战事之需或者灾害调度,并且做到一年一更。
  粮食关乎百姓民生,为了避免徇私舞弊,每年去往各州府的介粮官都不是同一批,而是通过抽签决定,因此介粮官虽是户部小吏,却任务繁重。
  今年来江州的介粮官不仅时间提前了,而且具体何人,陈三爷这方也不知,这其中显然是有问题的,可总归是户部的事,只要是户部的事,那事情就脱离不了他们的掌控,陈三爷一派依然有恃无恐。
  夜半时分,江州城郊的桥溪村。
  马蹄疾驰而过的声音惊出犬吠声,马蹄声止在一户人家院前,骑马的黑衣男子神色匆匆地进院,房中灯火还亮着,听到马蹄声到来,小厮立即打开房门迎人进屋。
  屋内只有两人,一个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子立于堂中间,还有那开门的小厮。
  进门的黑衣男子大半面容掩盖在斗笠下,他左手持刀,右手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羽箭尾,箭尾绘有金色的凤尾,他将箭尾举到靠近光的位置,让屋内人看清楚。
  这时,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子也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羽箭尾,两只白羽箭尾拼在一起,凤凰有了全貌。
  对比过信物后,进门的黑衣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予他,道:“长公主自会护你周全。”
  其他并未多言,然后出门离开。
  他走后,屋内男子打开那封信,看着信,他呼吸渐渐不稳,看完后,他闭眼平复了几息,然后将信放到烛火上焚烧干净。
  待信完全烧毁,介粮官李勖身子还微微颤着,他在害怕,但眼里却露出野心,他知道从他收下那只白羽箭尾开始,这趟江州之行若是能办好,他在户部的出头之日也到了,若是办不好,那他将客死他乡。
  ……
  宁安自从被托付给青姨后,身子就被调理得比以前健康了些,但底子本就差,加上连日的奔波让他又病倒了。
  青姨不再允许他出门,为了不让他过多操劳,还给他喂了药,使他每日只有两三个时辰是醒着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内养病。
  现如今,鄞都城说是靠拜月堂养着的都不为过,高价从陈三爷处买来的粮食,低价卖给城中百姓,还在城外给流民施粥,银钱消耗巨大,而且还不知道何时能停……
  自晖王昏迷已经过去十日,与陈三爷的合作迟迟未定,南越朝廷还在苦撑,他们南越眼下能做的不多,除了到处求粮买粮,剩下的都得看宫锐那边的进展。
  而宫锐在晖王昏迷的次日,就带着罗白林回了江州,南越只有撑着,江州才是关键,而安心晕船,便留下她继续待在鄞都。
  如今鄞都已经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了,卖吃食的店几乎都关了,甚至连宴月楼都不再提供吃食,劫财的毛贼不见了,可偷粮的毛贼渐多。
  春雨巷这处小院已经让毛贼光临了几次,安心虽然都将他们揍了一顿,但也知道目前的难处,还是分了些粮食给他们。
  有点家底的南越百姓,不少选择举家迁到邻国小住几月,等形势好转再返回南越,而江州无疑是首选之地。
  开始时,江州商贩们都高兴不已,南越百姓的到来,让江州城空前热闹,商贩们每日生意都翻了几番,可慢慢热闹变成拥挤,再变成了混乱。
  逃难的百姓中,亦有许多困苦的穷人,来到江州后依旧吃不上饭,抢食的、劫财的、要饭的挤满大街小巷,让江州百姓从原本的高兴到叫苦不迭。
  江州城中愈发混乱,甚至蔓延到了周边一些小城,南越水害的影响呈燎原之势散播,王家能压得往上禀报的奏折,却压不住民间流言,而玄京已经有所耳闻。
  显然,南越之事已经已经超出他们掌控了。
  ……
  玄京 凌霄殿
  梁王坐在龙椅上,面上表情不显,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手里的念珠。
  灵风长公主难得又出现在早朝上,一众大臣都知道,只要她来了,准有人要倒霉。
  而按以往的情况来说,很可能是梁王又干了什么不靠谱的事。
  普通人家中姐姐管教弟弟稀疏平常,只是在梁国皇室,这事多半发生在朝堂上。
  但今日,她没搭理梁王。
  灵风长公主立于百官前面,太监大总管朱福喜亲自给她搬来座椅,可她却不坐,而是拿出三封密函,朝一众大臣道:“我手上有两件事,想先听听户部和鸿胪寺的说法。”
  被她点到的户部尚书以及鸿胪寺卿立即出列走向前,举着笏板听她问话。
  她先是挑了鸿胪寺:“我想先问问鸿胪寺卿陈大人可曾收到南越的尺牍?说的何事?”
  鸿胪寺卿听到南越,呼吸一滞,但又快速冷静了下来,回道:“今年曾收到多封南越尺牍,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想问哪一封的内容?”
  “呵~”灵风长公主冷笑了一声,“鸿胪寺都是如何处置这些尺牍的?”
  “南越传来的尺牍多为问安、祝寿等事,皇上有令,让我们不必呈上,按规矩回复即可。”
  “那我倒是好奇了,南越求粮之事你们也不报,那你们如何回复的?”
  鸿胪寺卿立即磕了一个头,态度诚恳道:“长公主恕罪,可今年未曾收到过南越求粮的尺牍,若是收到了怎会不报?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灵风长公主听闻他这话,脸色严肃起来,冷声叫来朱福喜,把其中一封密函交到他手中,“念。”
  朱福喜不敢违抗,向众大臣念出信中内容。
  这封信来自南越晖王,信中说了求粮一事,还清楚说明曾何时传书于梁国,交于梁国鸿胪寺何人,且迟迟未得到梁国回复,言辞恳切地说希望得到梁国回复并出手相助,并且加盖了晖王王印,晖王私印,可见求粮之事千真万确。
  鸿胪寺卿额上布满密汗,立即磕头推脱是自己御下无方,是手下怠慢,他并不知此事。
  灵风长公主紧盯着他,眸中冷意尽显,大声开口:“御史台朱正清何在?”
  不苟言笑的朱正清立即出列。
  “是御下无方,还是知情不报,本宫等朱大人给本宫一个清楚的答复。”她的语气能听出已经带着怒意,而长公主一向又压迫感十足,吓得朝中众臣喘气声都小了许多。
  “是。”朱正清严声答道。
  接着灵风长公主又给了朱福喜第二封密函,照着刚才,当众念出。
  这封密函来自介粮官李勖,信中说他依例对江州粮仓进行检查,却被当地粮官不停阻挠,他怀疑粮仓有问题,便悄悄夜探粮仓,却发现许多粮仓都是空的,而粮仓的粮许多被偷运到往南越,他怀疑当地官员结党营私,私卖公粮,恳请朝廷派人去江州查明此事。
  这回,不用官员提出疑问,灵风长公主自己便开口解释:“诸位是在好奇为何这事会传给本宫,而不是上报陛下?那便是这第三封密函的内容了。”她举起自己手里最后一封信。
  可这次却没让朱福喜当众念出。
  她再次叫出朱正清,把手里的信交给朱正清,冷声道:“你便辛苦一些,本宫希望越快查明越好。”
  朱正清应了是,就火急火燎地去办事去了。
  朱正清走后,灵风长公主还没忘记正在候着的户部尚书。
  她面色散发着冷意,问道:“听闻王大人是江州人士,最近可有听到些家乡传言?”
  “回长公主,臣久未归乡,并不知家乡近况。”王大人语气镇定。
  “王大人最近忙什么呢?你家乡的事本宫都听说了,你竟然不知?”
  她这话显然不仅仅是嘲讽。
  可也没再揪着王大人不放,而是继续道:“南越今夏水害,粮田被淹,如今正缺粮,早前传书给我朝,希望能向我朝买粮,这事为何被压下,相信朱正清会很快查清楚;但南越买不到粮,流民四窜,如今南越百姓已经逃难到我梁国境内,边境一带百姓生活被搅乱,困扰不已;这事,不知诸位如何看?”
  长公主语毕,朝堂上众大臣讨论声起,结论无非两点,驱逐流民,以及施以援手。
  长公主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朝梁王说道:“那就请陛下决断吧。”
  梁王早就心不在焉,朝堂上的戏更是懒得看,他朝灵风长公主道:“这些事竟然惊动了灵风,想必灵风心系于此,那就按长公主的意思办吧。”
  他撒手不管,像是在置气又像是无奈,他这皇帝当得也是有趣,权力可大可小。
  长公主却无所畏惧,朝梁王敷衍地低了下头,假模假样回:“臣遵旨。”
  散朝后,灵风长公主雷厉风行,几件事并行处理,并且下令后续结果一并报给长公主府,由她定夺。
  ……
  在晖王昏迷的半月后,他醒了,同时梁国的粮也来了。
  知道南越等不起,也为了江州尽快恢复常态,梁国在购粮契约签订完成之前,就先运粮援助南越,同时只有一个条件,让南越尽数接回江州各地的流民。
  南越得粮后,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立即派出大批船只来到交界渡口,一批一批运回南越百姓,南越百姓得知梁国已经出手援助,也不留恋异国他乡,纷纷回归南越。
  澄江上,归国百姓的船只,运粮的船只,来往络绎不绝,澄江前所未有的拥挤。
  随百姓回南越的还有宫锐和罗白林,他们在江州忙碌了多日,如今情况得到缓解,后续的事就交给灵风长公主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见安心。
  回到春雨巷,就看到安心正押着宁安吃药,宁安压根不想理会她,手里不停拨弄着他那个碧玉小算盘。
  “别算了,钱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安心双臂抱胸,朝宁安说着,脸上满是嫌弃。
  宁安头也没抬,“你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等你要养一大帮人的时候,你就知道当然是钱重要。”
  安心手抵着自己的下巴,状似沉思,然后道:“你这话有点耳熟,好像阿锐也说过。”
  “我说过什么?”
  听到宫锐的声音,安心一脸惊喜,立即转身扑到他怀里。
  这时宁安眼皮抬了一下,也嫌弃地说道:“没点矜持。”
  安心紧紧抱着宫锐,这时候才没工夫跟宁安计较,她满眼都是宫锐,宫锐面色有些疲惫,安心抚上他的脸,心疼的说:“你都瘦了。”
  宫锐冲她暖暖地笑了下,桃花眼里露出甜蜜,两人对视着就要亲上了。
  看他们这般浓情蜜意,宁安更嫌弃了,“啧,我还是进屋吧,碍着你们了。”说罢,拿上账本和他那个小算盘头也不回进屋去。
  他们这些时日都挺辛苦,当晚,青姨做了几个好菜,几个人坐在桌边打算畅饮一番。
  宁安举起酒杯,对着宫锐,难得一副认真的语气:“我南越之困多亏了殿下,宁安在此代表南越百姓敬殿下一杯。若他日有需要,殿下不必客气。”
  他说完酒杯就被青姨拍掉了,然后给他换了杯茶,“你这身子喝什么酒?以茶代酒,他不会介意的。”她对着宫锐和宁安说道。
  宫锐当然不在意,面带笑意对着宁安饮下一杯,“不必客气。”
  他不习惯说那些煽情的话,安心对他意义非凡,她的家人他怎会不顾?何况这件事他的好处也不少。
  此情此景,安心知道他们又快分别了。她还是有些担心南越的事,便开口问青姨:“若是水叔迟迟不放宁安母亲回来,青姨就一直在南越陪着宁安吗?”
  青姨还没回答,宁安就抢过话:“那当然啦,你别想跟我抢青姨。”
  宁安与青姨虽然相处不久,青姨也有些凶悍,但是他知道青姨是真的关爱他,他亦对青姨有依恋。
  青姨叹了口气,“既然你水叔把他托付给我,我哪能一走了之,何况他的身子还要靠我呢。”
  宁安得青姨这话,满意的点点头。
  安心也没什么伤感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所在乎的人都能照顾好自己便可。
  宫锐已经在江州和南越耗了快两个月,安心不想耽误他,次日便与他启程回云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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