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去找他

  安心奔跑在狭长的山谷中,这里两边山势危耸陡峭,被冰雪覆盖,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
  在冰冷的天里,心跳急促,呼吸沉重,豆大的汗珠流过她的鬓角,她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突然转了一个场景,她眼前出现了无数士兵的尸体,他们都身着黑色的甲胄。散落的兵器、倒地的马匹,铺了满满满了一地……
  这里寂静无比,只有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毫无生气,前方,被利箭射满身的一个士兵,跪地,睁目,尸骨已僵却还在撑着手里的军旗,军旗未倒,随风飘动,上面写着“宫”。
  安心抽了一口气,猛然惊醒。
  “公子,可是做噩梦了?”旁边的和姆赶紧靠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暖茶,轻轻拍着她安抚她。
  安心深呼几口气,意识慢慢回笼,自得到开战的消息后,她总心神不宁睡不好,今日竟然在马车里睡着了,已经是开战的第四天了,她这几日每日都要跑一趟大河谷看看进程。
  安心喝下茶,问道:“到哪儿了?”
  和姆打开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凉气瞬间涌进,今日依旧飘雪。
  “前方就是了。”和姆答。
  今日又前进了不少,已经到山谷中部了,中部宽阔许多,不似两边的隘口雪堆得那么厚,甚至还救出了些存活着的石堡村村民。
  那应该明日就能通了。
  安心想着,有些激动又有些慌张。
  这些时日,再也没有宫锐的消息传来,她虽从未上过战场,但是身为将门之后,她多少还是懂一些行军之事的。
  不知道前方骑风营如何了,有没有撑住哈喇人的急攻。
  她并未在大河谷多停留,而是吩咐和姆去一趟无相寺,天机山的人虽不信鬼神,她再次走进无相寺,这次,她为宫锐而来。
  安心迈着虔诚的步伐进到寺中,她来到时已经过了未时,烧香拜佛要赶早,这时的庙里冷冷清清,虽无香客,但小沙弥仍旧勤劳地扫干净雪,继续着他们的修行。
  安心甚少做梦,今日这梦后她愈发心神不宁,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望向怜悯众人的佛主,希望佛主能给她些许指示。
  虔诚地三跪拜后,她迟迟未起身,望着佛主沉思。
  这时,一个小沙弥看她跪了许久,走过来问道:“施主,可要问签?”
  安心茫然了一下,她并不知什么是问签。
  小沙弥看她眼中不解,便伸手示意她看向一旁桌上的签筒,里面放着许多只竹签,安心向小沙弥点点头,那小沙弥拿来签筒交给她,“请施主想着心中之事摇出一签。”
  安心照做,可她力道没把握好,一下掉出好几只竹签,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那个小沙弥,那小沙弥倒是不见怪,平静道:“请施主在掉落的签中随取一只。”
  安心依言从地上掉落的签中捡起一只交给小沙弥。
  “施主所问何事?”
  “问平安。”
  “阿弥陀佛,时有吉,时有凶,望施主心定方可安行。”
  安心并不能理解小沙弥这话,何谓时有吉时有凶,这不是废话吗?可那小沙弥并未多言,他捡起掉落的竹签放回签筒,随后离开了大殿。
  安心也没有跪下去的意义了,既然这佛主说让她心定,她只有见到宫锐她的心才会定,她起身回城。
  次日,安心一大早就要出发大河谷,今日她带上了包袱,昨日无相寺之后,她更加迫切要去找宫锐。
  季满在旁坐立不安,想拦又拦不住她,放她去吧,又没办法与宫锐交代。
  “小姑奶奶哟,你去了也没用呀,你虽然身手高超,可那行军打仗的事,你也不会呀。”
  安心瞥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季满又道:“那骑风营也不是让人随意进出的,你去了你也进不去呀。”
  “阿锐不是在那儿吗?”
  “那如果殿下带兵出战了,多日不归,你在那儿干等着吗?那骑风营的武威将军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把你抓起来关着呢?那北域关战事正紧,咱们不去添乱行吗?马上就要除夕了,咱们除夕后再去好吗?……”
  安心依旧冷淡,出言打断了季满的话:“你怎知我是去添乱?”
  她不再与季满多言,骑上马出城。
  等她来到大河谷,这里的路果然通了,原先开路的官兵此时正在石堡村搜寻是否还有其他生还的村民,还有些官兵则是继续铲雪,眼下战事起,这条路极其重要,是万万不能再被堵住了的。
  与安心同往北域关的还有许多运送粮草、军需的马车,一切都在有序恢复中。见到此景,安心心里安慰些了,补给恢复,那这一仗就或许没这么难?
  可雪还在下……
  她从大河谷又骑了快两个时辰的马,就到了北域关关卡,这里是个简单的哨口,主要是拦住边境无故靠近北域关的百姓。
  骑风营的军纪严苛,士兵刚硬,他们将长矛交叉,挡住安心,严厉出声问道:“来者何人?”
  安心早有准备,她拿出一个宫锐先前给她的印章,伪造了个身份,“我是殿下的医者,是殿下召我来北域关的。”她将文书交给哨口的士兵。
  那士兵仔细端量了一番安心,虽然看她年轻,但是她是个医者,又有殿下的文书,军中一向敬重医者,眼下战事正酣,殿下召他来也合情合理,那士兵也不多过问就放她过去了。
  等到了第二个关卡,安心故技重施,又轻松混过去,直到军营口,她再度被拦下,这里的士兵更为谨慎,说是要先禀报一番,就带着她的文书进了军营。
  等了许久,那士兵才回来,后边还跟着一个鬓须有些斑白的老者,老者身姿挺拔,形容严肃,他未着盔甲,安心无法得知他的军阶,那老者问:“你是医者?”声音也比普通士兵更为严厉些。
  安心向老者端正地行了个礼,答:“在下安心,是殿下的医者。”
  那老者上下扫了她一眼,说:“跟我来。”
  老者将安心带到一个大帐,里面躺着许多伤病的士兵,断手缺脚的,生病伤痛的,各式各样的病患。带她来此,他难道也是个医者?
  他随机走到一个伤病的士兵前,那士兵看到他慌忙便想起身,被他按住,轻轻摇了下头,那士兵看到他后边还有个生人,就不再动,老实躺着,老者这时对安心道:“安公子,请。”
  呃?她不是说自己是宫锐的医者吗?这老人家这样,是要让她当军医吗?
  安心只是疑虑了一瞬,她便开始替那个士兵诊治,士兵表面上伤的是腹部,有绷带绑着,安心看了眼士兵的外伤,已经被处理过了,那这老者是她看内伤?
  她观察到这士兵虽然忍着,但是他显然现在疼痛不已,她将士兵扶起,那士兵便忍不住撑着腰,疼得滋声。
  “可有尿血?”安心问。
  士兵点点头。
  安心开口道:“热甚客于肾部,干于足厥阴之经庭孔,郁结极甚而气血不能宣;用石韦散或小蓟饮子加减。”
  看安心诊治出这个士兵的病症,老者表情无变化,又带安心看了几个士兵,皆是些隐藏外伤下的内伤。
  安心一一做出诊断,开了方子,老者耐心陪在一旁,等安心看完病患,他才带安心到了主帐,才进帐,安心便跪下再次行礼:“晚辈安心,拜见檀将军。”
  那老者微微惊讶的同时眼中又带着少许赞赏,“不错,竟然能认得出我,有几分本事。”此时他面上和善了不少。
  “将军气度不凡,晚辈自当认得出。”
  檀岂对安心奉承的话波澜不惊,转而冷脸盯着安心,直言道:“你伪造文书,所为何事而来?”
  被识穿的安心倒是平静,坦白答:“为殿下而来。”没有被檀岂的气势镇住。
  檀岂走近她两步,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殿下出战未归,我安排人将你送到他帐中等他,军中不养闲人,这期间望你便为伤兵诊治。”
  檀岂作为将军,话中带着不容置辩,三言两语就将她安排好,说完便要叫人将她带走。
  “将军且慢,我答应将军为伤兵诊治,但是要等归来之后,我观补给的粮草已到,将军想必要给殿下安排补给,我着急见殿下,还望将军安排我一同去。”安心不卑不亢地说。
  檀岂波澜不动的脸终于有点表情了,鹰目微微眯着,像是不悦安心驳了他的话,又像是在考量安心的话。
  他又开口:“军中之事你懂?”语气冷了几分。
  “不太懂。”安心老实回答,她毕竟没上过战场。
  她一直跪着与檀岂对话,这时自己站了起来,毫无畏惧地走到檀岂的兵器架边,抽出檀岂的长枪。
  帐中只有安心与檀岂二人,她的做法无疑像是要刺杀檀岂,可眼前鬓须斑白的将军丝毫不畏,依旧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正视着安心的动作。
  安心对上檀岂锐利的眼,说:“但是,请檀将军信我,此行我会是殿下的助力。”
  檀岂听罢,面上反而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开口道:“你是医者,拿枪做什么?”
  倒是安心对他直白地笑了下,眼中坚定,答道:“自然是想请将军看看我的本事。”
  她说罢,拿着檀岂的长枪,越过他先行走出帐,檀岂也没有迟疑,跟着她出帐。
  安心走到帐前空旷处,拿起长枪就舞起来,她虽然是练剑的,但是她母亲使枪,她母亲的枪法谭妈妈自然也教给了她,她舞起枪来行云流水,势如破竹,看得出是有仔细练过的。
  兵将看她眼生,自觉的将檀岂包围起来护住他们的将军,可几个招式后,檀岂像是看出了端倪,他让士兵退下,自己则越看眉头越紧。
  安心在将军帐前舞枪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这其中就有杨修,他不自觉出声叫了句:“安、安公子?”
  杨修惊讶不已,虽然知道安心身份,但安心身为女子,宫锐从不让她来骑风营,她如今为何跑到军营里来了?
  檀岂耐心看她舞完整套枪法,等她收功,他沉声开口:“跟我进帐来。”转过身之前,还指了下杨修,“你也来。”
  三人一同进到帐中,安心走到兵器架前把枪放了回去,对檀岂笑道:“我是练剑的,枪使得不好,让将军见笑了。”
  檀岂闻言这时笑出了声,这把一旁杨修看呆了,将军严厉,他何时见过檀岂陪笑,难道安心的枪法这么好?
  檀岂道:“你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
  安心并未开口,而是看向檀岂身后的杨修,杨修还一言未发,就又被叫出去了,他站在帐外一头雾水,啥身份啊,怎么他听不得?
  杨修走后,安心才开口:“我是周芇的女儿。”
  檀岂震惊之外,又意料之中。
  他脸上的笑意未退,呼了口气道:“武英将军的女儿。”然后又道了个“好!”。
  他并未多问安心的情况,也不问安心与宫锐有何关系,他只说:“我会安排杨修带你同去。”
  然后把杨修叫进大帐,当着安心的面,部署军务,最后附上一句带安心同去。
  杨修好奇心再重也不可能问檀岂,他得令后与安心一同出帐,才出来他就忍不住八卦,问起安心:“安公子,你是怎么说服将军的?你可知你这…是要被军棍打死的。”他没说出“女子”二字,却毫不影响安心听懂。
  显然杨修是认为安心与宫锐的那层关系不足以说服檀岂。
  安心对他摆了个得意的表情,一脸的沾沾自喜,她手臂搭上杨修的肩膀,“可能是看我舞枪舞得好吧,你看将军多欣赏我,没准以后给我安排个军职也不一定呢,杨将军可要和我做同僚呀?”
  杨修赶忙闪开,看她又没个正形的纨绔样,他瘪了瘪嘴,道:“你不说就罢了,你与殿下那样,我敢跟你做同僚吗我?”
  “哪样呀?”安心明知故问。
  杨修没好气地回道:“你都找到这儿来了,你说哪样。”
  他不答,负气地走在前头,把安心带到他的帐中,然后说:“你且在此暂做休息,我得忙一会,等出发了我派人来叫你。”
  安心听话地点点头。
  杨修去了许久,等他回来天都快黑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找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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