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忆往昔

  可安心的屠戮还没结束。
  跟随琪琪来的人早已没了主心骨,琪琪已经被打倒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想要逃,还没做出动作,安心的剑锋一转,就已经朝他们而来。
  她不是宵卫、不是杀手、更不是个简单的武人。
  她的功夫,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抵抗之力。
  对上她,便是单方的屠杀。
  顷刻间,一院子的人就已经倒了一大片,王皇后的人如同一群乌合之众,是那么不堪一击。
  待安心收功之时,不过才过了一炷香,满院子只剩血泊与残骸,宵卫站在满地的尸体间无所适从,他们多年的训练和实战,对于这个修为极致的少年来说像是儿戏,她仅以一人之力,就能将这院人杀干净。
  他们不知道的是安心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更是能以一己之力击杀奇门门主,何况是这些普通杀手?
  安心伫立于院中,眼里的杀意已经渐渐消去,面上的冷意却依旧,她用功将手里的剑用力朝远处的高树一甩,一声惨叫后掉下一个黑衣人,其他藏在暗处的人都不禁脸色一变,显然,她知道还有其他人在此。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要杀宫锐,先过我这关。”
  安心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院子周遭,可见今夜这小院不仅只有一批人。
  但是看官们没动手,安心亦不会跟他们动手,她今夜的杀戮已经太多了,她此刻宛如一个女罗刹。
  安心当着看官们的眼,将王皇后的人杀干净,是她的怒火,也是警告。
  梁王也罢,王皇后也罢,消失的三皇子也罢,还有舍利塔里未知的杀手也罢,她要告诉那些欲想加害宫锐的人,有她在,他们动不了宫锐。
  然后她对宵卫冷冷道:“郭子达,带你的人去舍利塔。”
  不仅是这儿,还有舍利塔,看官们都看看吧。
  她今夜费了这么多功夫,是不是够精彩……
  郭子达得令后,不由地望向宫锐,宫锐朝他微微颔首后,他立即带着宵卫众人去了舍利塔,这儿,显然不需要他们了。
  郭子达走后,那些看客的尾巴也跟着离开,他们可不想招惹安心这个女罗刹,不多时,小院恢复宁静,只剩浓重的血腥气。
  安心转身望向宫锐,怒火又起。
  “为何不躲?”
  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涉险,琪琪那一击,他为何不躲?安心知道他的功夫足以躲过的,若是她来迟一步,他早已经命丧黄泉了,他不躲,是又在算计什么吗?
  安心今夜的怒火是对琪琪,也是对他。
  对于安心的质问,宫锐一时哑口无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说出一句话。
  安心将脸撇开不看他,将怒火先压下去,她知道这时候不该跟他争吵,但他必定是要给她一个解释的。
  “宝林,带你主子去休息。”
  今夜之事,宫锐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安心自然而然地接过一切事宜,吩咐宝林带着在她眼里还在装病,装傻,装可怜的宫锐先离开这个院子。
  宝林得令后,亦瞧了宫锐一眼,宫锐却是一个反应都没有,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安心不知作何想法。
  可宝林没忘记宫锐说过,安心的话就如同他说的,应了是之后,扶着宫锐上了步辇。
  安心以为宫锐还准备了别的住处,谁知他竟让宝林去了苦海大师的院子,带着困意的小沙弥打开门,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们,随即便认出了宫锐。
  小沙弥恭敬问道:“殿下深夜到访是有何吩咐?”
  宝林上前回道:“殿下院中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惊扰了殿下好眠,因此想在苦海大师院中借宿一宿。”
  小沙弥一脸不解,显然不能听懂宝林话里那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又不便问,正呆愣之时,苦海大师便亲自出门来迎。
  苦海大师向宫锐道了句阿弥陀佛,神色没有一丝惊讶,说:“想必是寺中僧人懈怠,没有打扫干净,惊扰了殿下;承蒙殿下不嫌弃,殿下请。”
  宫锐院中今夜的动静不小,可寺中其他处却是静悄悄,对他院中的杀戮不闻不问,是懈怠或是有意,其中不言而喻。
  这大钟寺早已被背后之人控制,没有一丝寺庙的安宁,安心不懂,既然宫锐知道梁王在背后做了手脚,为何还要来找这个苦海大师呢?
  安心这会儿看这苦海大师哪还有一点儿出家人的样子,不过是个白剃了头的俗人罢了。
  耐心等宫锐的戏做完,安心已经是一肚子疑问了,可她还是不愿主动开口问。
  等两人洗漱干净准备休息的时候,已经到了丑时,不多久后寺中僧人便会起来早课,那这会儿,外面那些人估计挺忙的吧?忙着收拾残局,他们这些人私下再如何争斗,表面功夫都会做好的。
  宫锐也只是稍稍想了一会儿局势,便被安心的转移了注意力,显然她在等他解释。
  他们今夜虽同在一屋,却并未同榻而眠,安心此时已经躺好了,吹灭她床头的蜡烛,就要入睡。
  “心心,对不起。”
  安心才不想听这个,她转过身背对着他。
  宫锐坐在床上,望着她那纤瘦的背影慢慢开口:“今夜,我不是不躲,我没有拿自己的身体涉险,我穿了金丝软甲,她伤不了我的。”
  安心听罢立即从床上蹦起来,她张着嘴望着他,竟然一时无语,这一夜,竟然白担心了这么久?白生了这么久的气?
  “……”
  安心本来准备的满肚子质问的话,这会儿都被硬生生憋回去,她泄气了一般又躺回去,怪不得当时问他,他不说呢,原来是不想暴露自己有这个神器。
  宫锐看她憋气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然后问道:“你今夜在舍利塔遇见了什么?”
  “我今夜去了你三皇兄那儿看了,正如你猜想的那般;出来时一时兴起,想上舍利塔看看,谁知塔中竟然藏了不少杀手,我与他们动了手,他们人数众多,功夫也比今夜院中那群人好一些,我被他们拖延了许久,后来他们就被我打跑了,往后山去了。”
  安心说完转过头望向他:“你觉得他们是谁的人?还有那些看客,又是谁的人?”
  今夜来的人可不少,除了与安心动手的这两批人,还有好几处观望的,不难猜到的只有梁王,而其他的呢?
  “舍利塔中与你动手的恐怕就是我三皇兄的人,他应该是想趁乱而入;而那些看客除了我父皇,长公主,应该就是那神秘的第四拨人了。”
  “长公主?她如今还会派人来护着你啊?”
  安心之前认为长公主对宫锐不亲近,她到长公主府后只见过长公主一面,而宫锐也整日待在自己的院中,不见他去与长公主问安之类的,安心还以为长公主对他们两人不闻不问呢。
  宫锐冲她微微一笑,“她会的。”
  安心不懂,宫锐却是懂的,长公主这段时间对于他如此纵容,恐怕是因为安心的存在,她与周家的渊源竟然如此之深,敲打他好好对待安心还不够,如今又派人来护着他与安心,可惜长公主与周家的事不好查,搞不好就会激怒长公主,而安心又瞒着她的身份,宫锐也没办法直接问。
  安心倒是没细究长公主之事,而是又问道:“你三皇兄对你动手…你父皇不是一向帮着王皇后善后,那他就不怕被人发现他已经醒了吗?”
  “所以就证明了我父皇早就知道他已经醒了呀。他这些年恐怕动作不少,我父皇也应该早就发现他醒了的,又或许是,他当初昏睡是有意为之,我父皇从始至终都知道他是醒着的。”宫锐冷笑了一下,对安心提醒道:“我父皇只是无心朝政,又不是傻的,不然怎能坐到那个位置?”
  安心呆呆望着他,心里暗叹了一句,他们一家子真没点感情啊,都在相互算计……
  不过回过头来想也是,宫林那年纪轻轻又无心名利的人都会在私下搞小动作,何况是他们这种处在权利中心的人呢。
  “呃…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何你父皇纵容王皇后对你动手,他自己怎么不动手,照你说的,他肯定比王皇后更容易成事才对呀?”
  闻言,宫锐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幽幽开口道:“他一向如此。”
  “?”安心一脸不解。
  “你可听过最近王皇后的传言?说她二十四岁才进宫,说我父皇痴迷她,所以她才恃宠而骄……这些不过都是表象,我也曾以为我父皇痴迷她,所以才会如此,后来我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我父皇在登基前就已经与王皇后种下情意了,可他为了皇位,不远千里去了青州,用尽手段娶了我母亲,只为了我母亲家族的助力。王皇后因此不婚不嫁硬等到了二十几岁才进宫,你以为是谁给了她的底气?自然是我那个父皇,我母亲说我父皇最会操纵人性,后来我才明白确实不假。
  他将自己的强娶我母亲的事,说成形势所逼,诱导王皇后去妒忌我母后,承诺我母后死去后便迎娶她入宫,放纵王芙蕖害死了我母后。”
  宫锐说完迎来的是安心更大的不解,他叹了口气,今夜是该告诉她一些旧事了,他走安心床边坐下,继续道:
  “当时王皇后仅是一个户部侍郎的女儿,而我母亲来自青州荣家,梁国的簪缨世家,先帝最不喜世家干涉朝政,对待世家手段狠厉,荣家风头无两,更是当时的帝师,即便如此,荣家依旧惧怕先帝何时就会对荣家下手,我母亲在当时名贯九州,而荣家虽是世家却在读书人心中分量极重,我父皇需要这样一个家室的妻子作为助力,便从中使了手段,逼迫荣氏一族将我母亲嫁给他,两人成了夫妻,荣氏一族自然而然就会扶他上位。
  先帝子嗣不丰,仅有长公主和我父皇两个孩子,而长公主深得先帝之风,从小便展现出强烈的帝王之才;先帝本就是个强干之人,为人放浪形骸。他一生为梁国殚精竭虑,平边境之乱,治世家之疴,肃朝堂之风……他亲手将彼时摇摇欲坠的梁国扶正,梁国是他的毕生心血,自然想要传给一个有才干的后人,长公主显然比我父皇更合适。
  而他也这么做了。
  东宫,如今的梁帝一日没住过,而灵风长公主才是曾经东宫的主子……
  先帝这一举动自然也招致许多朝臣的反对,但长公主德才兼备,硬是用自己的才干铺出一条路,渐渐地,反对声小了许多。我父皇作为先帝唯一的儿子,本是继承皇位不二人选才对,先帝让长公主入主东宫这一举动让他看到了危机,他开始动手了,他去了青州……
  只可惜我母后虽然是女子,却是个远见卓识之人,也是个宁折不弯之人;她深知我父皇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从未对我父皇交心,我父皇虽然求得了她的人,却在她毫不遮掩的抗拒中逐渐扭曲,之后便有了荣皇后和王皇后的故事。”
  “我从不知道为何我父皇会如此厌弃我,王皇后又为何非要对我赶尽杀绝,想必中间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而我父皇当初没有费一兵一卒,就让先帝转头传位给了他,足以看出他并不是个简单的人,这些旧事在我父皇登基后就没人再敢提,我知道的也不多。”
  宫锐说到这儿也就停了,前尘往事他无法一次说清,亦不想安心知道太多那些曾经污糟事。
  安心听完只是发愣,咋舌,她还有许多疑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传位给梁王,为何又给了长公主这么大的权利?
  梁王又为何懒政,长公主又为何不直接夺权?
  梁王为何想宫锐死?
  长公主又为何庇护宫锐?
  太多太多疑问了。
  宫锐看她呆愣愣的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好了,别想了,时辰不早了,该睡了。”他将安心放倒,给她盖好被子,慢慢哄着她入睡。
  安心看宫锐说了那么多旧事,却没有丝毫情绪起伏,难道皇家的人都如此薄情吗?这些都是他母亲的事,他却一脸冷淡,难道其中还有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安心突然有些心疼他,也不欲多问了,由他哄着,想着先睡醒再说吧。
  宫锐望着安心的睡颜,不禁叹了口气,尽说了梁王的事,却忘了交代她自己的事。
  她今夜这般举动,必定会招来各方的忌惮,如今猜忌他的人那么多,她却表现出这么强悍的本事,于他们两人而言未必是好事,而她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他们恐怕会寻机会对她出手。
  她虽然本事不小,可那些人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宫锐不由地有些忧心她。
  何况今夜她这举动,也将原定的计划打乱了,回京后如何,他还得好好再打算一下。
  宫锐在她额上轻吻了一口,她随之梦呓了一句,隐约是在叫他的名字,宫锐脸上浮出笑意,她心里只有他,那便是最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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