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及冠礼(三)
他这话让安心不免一笑,她身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不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这话应该要问的是你吧,怕不怕我给你惹麻烦?”
宫锐直言不讳,“怕的,今夜恐怕我的麻烦更大。”他说完微微叹了口气,又叮嘱到:“心心不要只记得盯着我,他们想对我下手肯定会先对付你,切不要掉以轻心。”
柳尘那事还历历在目,若不是那夜他追过去,或许柳尘早把她不知带到何处了,他不仅害怕失去她,更恐惧她会因他而受伤害。
安心吃过一次亏之后自然懂得谨慎,回道:“我知道的,你不必……”
“五弟。”
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寻声望去便看到了一个俊秀的男子正笑意盈盈地向他们走来,他的衣冠与宫锐相似,不难猜到是三皇子宫铎。
宫锐站起身来相迎,向宫铎行了一礼,“三哥。”
宫铎面容不似宫锐那么精致,却也眉目柔和,反而看起来更好接近一些,他走近安心便闻到他身上带着一股明显的香火味儿,让安心觉得有些奇怪,他都已经归来好几日了,怎么这味儿浓得像是被熏入味了一样。
宫铎爽朗开口道:“我特地早点来寻你,好在是遇到了,今日是你生辰,三哥我刚刚归来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寿礼,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五弟不要嫌弃。”他说着给后面的侍者使了个眼色,那侍者便捧着一个锦盒上前,躬身举到宫锐跟前。
安心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个太监,应该主动上前接过锦盒,还是宫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上前接过,两人像是被一个没规矩的下人给打断了对话似的,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宫铎对此视而不见,继续开口道:“五弟从前便擅长对弈,多年过去,不知五弟是否还忠于此道?这是我舅舅偶然所得的孤本棋谱,我想着送给五弟应该合适。”
宫铎这番话说完,宫锐面上露出一抹好奇,主动打开了那礼盒一探究竟,里面是一本前朝大家白夫子所着的棋谱,当世罕见,宫锐顿时脸上浮出惊喜之色,拱手道:“三哥有心了,多谢三哥。”
宫铎面上也露出笑意,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听侍者高呼使臣来到,大殿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一众朝臣和宗亲无不正襟危坐,做好表面功夫迎接使臣。
使臣陆续进场后,开宴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这时檀岂才带着骑风营众将士缓缓而来,将士们面上尽是煞气,毫不遮掩地表现出他们对今日这宴会的不满,落座后也是挑剔得很,不是酒不行,就是坐着不舒服,让伺候的宫人忙前忙后跑不停,整个大殿上下都看他们的热闹,他们却一点都不收敛。
太监总管朱福喜要贴身伺候梁帝,因此同庆殿的宴会是内监福子在管控,骑风营不仅挑剔宫人,甚至连福子都敢数落,这个行为无异于在打梁帝的脸,这可不仅是梁国自己的宴席,还有许多别国使臣在场,他们这般失礼的行为让梁国朝臣无不皱起眉。
然而谁都知他们骑风营骁勇善战,若是与哪国有摩擦,出手摆平的还得是他们,朝臣也好,使臣也好,对此都不敢有何评价。
骑风营就这么一直闹腾,直到梁帝携手王皇后来到才停止。
梁帝一身玄色龙袍,身姿挺拔,看起来精神抖擞,而王皇后则是一身白底金边凤袍,端庄典雅,安心早上及冠礼的时候光顾着看宫锐了,并没注意梁帝和王皇后,在二人进殿时,她偷偷瞟了一眼,结论是宫锐长得一点都不像梁帝。
安心见过的皇族中人都长得不错,可宫锐明显更精致,都说儿肖母,宫锐都长成这样,那荣皇后得多好看啊?安心想着有机会一定要问问宫锐有没有荣皇后的画像,好歹是她的婆母,她好奇也是应该的吧。
在安心的胡思乱想中,梁帝说了几句场面话,酒过一轮,便开始了今日的重要环节,给宫锐配婚。
“想必大家都知道,吾儿锐儿,大梁的五皇子,今日这也是他的及冠宴,如今他到了娶妻的年纪,朕特邀各国公主来朝,是想为他某一桩亲事……”
梁帝话还没说完,安心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接着说:“锐儿,你上前来,让大家伙好好看看。”
安心顿时瞪大双眼,总算见识到了梁帝有多不靠谱,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像是妓院花魁一般,站到台上任人挑选!
这不光是不顾宫锐的脸面,更是不顾梁国的脸面,宫锐先是皇子,又是梁国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更是梁帝的亲儿子,梁帝怎么能如此轻贱他?
安心含着怒意,呼吸声都重了不少,而周围朝臣也是面面相觑,即便早知梁帝有此意,但也没想过他能做得这么不体面。梁帝这么刻意羞辱宫锐,不仅让殿内的梁国众人手足无措,甚至连各国使臣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宫锐面上冷淡,他丝毫不意外梁帝能做出这样的事,可现在大家都在看他,他也不能违抗梁帝的意思,他沉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却不想这时殿门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本宫来迟了,可有错过了什么吗?”
是灵风长公主!
灵风长公主权势滔天,她却一向很给梁帝面子,从不参加这样的宴会抢人眼球,梁国这边都默认她今日不会出席,谁知她竟然来了。
看到灵风长公主出现,韩阁老等老臣微微松了口气,梁国上下也只有灵风长公主能制得住梁帝,有她在就能阻止这场闹剧。
灵风长公主一身繁装尽显高贵,她缓步进殿,整个同庆殿的目光都锁在她身上,她依旧气定神闲,走到了宫锐跟前她停下了,面色从容地问道:“锐儿为何站着?”
“回姑母,父皇欲为儿臣赐婚,让儿臣站出来让各国公主们瞧一瞧。”
长公主听完这话挑了挑眉,回道:“是到娶妻的年纪了,去吧,站到中间去,让大家都看清楚。”
长公主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本以为长公主是过来阻止的,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个态度,甚至连梁帝面上都浮出惊讶之色。
宫锐倒是脸色如常,应了是之后便大大方方走到了中间的下沉的舞台上,如梁帝所愿让大家都看个清楚。
他本就是极为惹眼的长相,颀身玉立,相貌堂堂,听过宫锐事迹的不少,见过他本人的却不多,今日这一看,单从相貌而言无不看得在场各位妙龄女子芳心大动。
在场众人反应各异,没有梁帝和长公主的命令,宫锐便一直在立舞台中间等着,直到内务府给把长公主的位子布置好,她坐下之后才开口道:“各位看得如何?可有想与我梁国这战神结亲的?”
长公主这用词很特别,她说的是战神而非五皇子,在场众人谁不是察言观色的佼佼者,都捕捉到了她这话的重点,去猜测她是何意。
使臣谁不知道梁国这趟邀请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立威,出发梁国之时就把这个五皇子的情况打听得七七八八,来朝使臣亦都清楚梁国内部其实是灵风长公主和梁王共同把持,各方根据自己所知的情况来看,这个五皇子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为妙。
殿中鸦雀无声,安心双眼四处瞟望,竟然在使臣中看到了几个熟脸,那呼庭的娅楠公主竟然也来了,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丹增拼命阻拦,这呼庭有点意思啊,一块来的却不是一伙儿的。
长公主等了一会儿,微摇着头轻轻啧了一声,状似失望道:“竟没人看得上你啊,锐儿~”
宫锐明白他的展示到此该结束了,回道:“恐怕儿臣要辜负父皇的好意了。”
梁帝的脸色早在灵风长公主来到之时就黑了下来,此刻更是挂着很明显的不快,轻蔑地笑了声,开口道:“那你便归位吧。”
梁帝这话说完,长公主亦是轻笑了下,可她那声笑在梁帝耳中是明晃晃的挑衅,他的面色更差了。他怎会不知没人出声只能是长公主从中做了手脚,可他没想到的是丹增竟也会变卦,梁帝白白演了这场戏,却得不到一点喝彩,反而还惹了一身骚,不知言官之后要上多少折子说道这事,想想都让人心烦。
而梁王的烦心事又何止这一桩,宫锐回到位置上之后,宴会还得继续,那便是骑风营的请功受赏。
这本是梁国内部的事,因为梁帝的私心,反倒是变成了扬国威的大场面,梁帝在这事儿上可不能像刚才羞辱宫锐那般刻意,再者有长公主在场,他想找骑风营不痛快也很难得逞,毕竟军中他从来说不上话。
而灵风长公主今日这般表现才是梁帝最忌惮的,她一向给梁帝面子,为何今日从一早便这般拂他脸面,难道真有夺位之心了?
梁帝越想越心惊,思索了一番,便把之前原定对付骑风营的计划暂时撤掉,骑风营论功行赏,没有任何不公。
封赏进行得如此顺利是宫锐和檀岂没有想到的,但一看长公主今日的反常行为也不难猜出梁帝这般是惧怕长公主,而长公主依旧一脸闲静,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沉寂多年,一出手仿佛多年之前她在东宫那时一样,运筹帷幄之中尽显先帝的风采。
宴会进行到此也已经过半,今日诸事不顺的梁帝喝了不少闷酒,都不能平息心中的燥火,即便下方各国使臣还在献礼,他也无心再坐下去,开口道了句场面话便丢下一众朝臣和使臣离开了。
梁帝这行为实在有失礼数,但他走了长公主还在,长公主给梁帝收拾烂摊子早已得心应手,在长公主的主持下宴会依旧有序进行,而因为梁帝中途退场,长公主为了梁国脸面,给的回礼更是比平常多了三成,这场接待宴的扬威效果还是达成了。
使臣献礼之后,长公主不欲多待,也先一步离开,宴会到这一刻才算真正的放松下来,同庆殿中顿时就喧闹起来了,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更是有大胆的开始端着酒杯在席间走动,梁国朝中忙碌许久的诸位大臣,在今夜过后可算能喘口气了。而各国使臣也没着急走,难得各国都在,趁此机会拉近一下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看梁国这边,宫锐无疑是最忙碌的人,找他敬酒的不少,朝臣、使臣都有,不一会儿他就已经喝了不少。南越这次来的是晖王,他亦是特地端着酒杯到宫锐处亲自感谢了宫锐一年前对南越的帮助。
而晖王刚走,又来了一个他们没想到的人。
瑶光带着笑意来到宫锐跟前,她开门见山道:“多年不见,不知五殿下是否还记得我?”
宫锐早知她来梁国,被认出来也没有意外,回道:“当初还多谢瑶光长老照顾。”
瑶光淡淡一笑,与宫锐饮了一杯便离开了,并没多说点别的,安心和宫锐都有些疑惑,当初偷取冰泉草的事她竟然一点都不记恨的吗?
不过两人还没疑惑一会儿,就又来了一个安心不想见的人。
娅楠公主瞥了安心一眼,带着浓重的恶意,她那日与安心不欢而散后当夜就病了,她带来的神医巴桑亦是被个什么虫子咬了,好在神医多年试药体质不凡,巴桑躺了好几日就醒过来给自己调配了解药,而她则说是被下了很多种毒,巴桑花了许多功夫给她调理,否则她今夜还来不了这场宴会。
她突然中毒很是蹊跷,而她在梁国只跟安心一人有过节,不用想也知道是安心做的,娅楠公主一向睚眦必报,她自然不会放过安心。
何况她本就对宫锐有别的想法,今夜见他如此英俊,更是坚定了她想得到这个男人,要不是丹增拦着,娅楠公主早就表态了。
娅楠公主媚眼如丝,对宫锐笑得十足魅惑,当着安心的面丝毫不掩饰地勾引宫锐:“娅楠见过五殿下。”
宫锐对她的那些做派视而不见,只是淡淡回了一礼。
“早闻殿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娅楠更是钦慕殿下。”
她太过直白的讨好让安心都露出一点鄙夷,可娅楠公主嘴上还没停,又说了许多,都是些夸奖讨好的话,宫锐只是听着并没有太多回应。
娅楠如此矫揉造作了一番,可宫锐却不为所动,饶是她再主动也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了,宫锐在这时早已不耐烦了,开口道别:“多谢公主美意,今日时辰已不早,就先不奉陪了。”
他说完就抬步欲要离开,谁知娅楠公主手臂一张,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欸,是我失礼了,叨扰了殿下许久,听闻今日是殿下生辰,娅楠也给殿下备了薄礼,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她这话说完,身后的婢女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礼盒交给娅楠公主,她把礼物举到宫锐面前,打算亲手交给宫锐,微笑着等待宫锐伸手接过。
安心早就在旁忍无可忍了,她黑着脸一把夺过娅楠公主手里的礼盒,谁知却被娅楠公主反手拉住,娅楠公主面上挂着怪异的笑意,轻浮地开口:“殿下这般英俊,没想到身边侍从也如此俊俏,这是我特地给殿下准备的礼物,你可要拿好咯。”她轻轻拍了下安心的手背,把安心恶心得用力抽回了手,力道大到扯得娅楠差点儿没站稳,还是她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娅楠公主却没有因此没有恼怒,反而那怪异的笑意更重,并不是对着宫锐,而是对安心。她没再多说什么,朝宫锐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