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江湖怨
娅楠离开后,丹增锐利的双眼微眯,表情不悦。
以为拿捏了梁帝的命门,却不想被灵风长公主半路截杀,反倒让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如今梁帝给他找的这个机会他要如何把握呢?
丹增房里的灯直到快天亮才熄去。
而梁帝这边,要给三皇子宫铎举办回宫宴是他推波助澜的手段,也是不得不办。
既然宫锐的及冠礼他办得如此盛大,那宫铎回宫他不可能不表示一下,何况宫铎并不是个蠢的,把他叫回来对付宫锐,梁帝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而这个举动又会让多方猜疑,这才是梁帝的目的——隔岸观火。
呼庭那两人已经留在梁国有段日子了,他们在等机会,那他就给他们机会。
而老三,回来至今也没有一点动作,这个机会是不是也该动一动表示下?
再者,宫铭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心上,这个宴会也能看出一二。
还有宫锐和长公主……
梁帝已经等不及要看各方有什么动作了,等经过这一遭之后,他才好重新谋划一番,既然这玄京最后还是他和灵风斗,那这次再看看是谁计胜一筹。
梁帝一扫脸上阴霾,次日下了朝就亲自到他的私库里面给宫铎挑礼物去了。
……
朝堂上各方都在忙碌,而江湖上也有仇要报。
青姨本只想带着天机山的几个小辈出去见人,那宁安哪能答应啊?他已经闷在律己院十一天 了,他对数字敏感,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半月未出门了,现在大家都能出去,为何他不能?
在宁安的软磨硬泡下,青姨还是带上了他。
已经到了六月下旬,天最热的时候,天机山几人坐在马车上,面上都带着点燥意,车窗打开没有一丝凉风吹进来,反倒让地面升腾的热流涌进了车厢内,在狭小的空间里更显得闷热。
宁安缓缓煽动手里的折扇,他生长在南边,习惯闷热了,倒是没车里的其他几人难受。
但他的扇子还没挥几下就被安心抢了去,不同于宁安慢悠悠的,她则是大力地扇着风,像是要把车厢里的热气扇出似的,有点不耐地问道:“青姨,还要多久啊?”
戴青木透过车窗望出去,回道:“那就是了,你等会去把他引出来,我们在城外桦林等你。”
安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时没反应过来青姨的话,“啊?”
青姨撇撇嘴,都下山这么久了还这么迟钝?就当她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安心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是说鬼刀的落脚处在这儿?”
戴青木点点头,丢给她一只斗笠,叮嘱道:“嗯,别晒着。”语气平静得就像是让她去打罐酱油回来似的。
接着安心就被推下了马车。
青姨动作太快,安心戴着斗笠站在客栈前还发着愣,她们的马车就已经跑没影了。
戴青木并没有把她的计划与小辈们讲,在她看来这本就是江湖上的事,安心和宫锐都牵扯到梁国朝廷,说了他们也只会多想,那既然是江湖上的事,她就按照江湖规矩解决就是。
江湖中人自有自己查事情的办法,就算不问宫锐,青姨也能知道那个鬼刀在哪儿落脚,鬼刀已经进京十多天却一直没动作,自然是背后的人有顾忌,不敢让他直接找上公主府。
而这十多天空闲,也让戴青木找的帮手赶到,既然人都来齐了,那这个恩怨就到了结的时候了。
戴青木让安心去偷偷把鬼刀引出城,也是为了不牵扯背后的朝廷势力,或许她告知宫锐会让宫锐抓到机会对付鬼刀背后的人,但那么做传出去就会说他们天机山成了朝廷的爪牙,被江湖中人所不耻,她虽然疼爱几个孩子,但是也不能不为门派考虑。
天机山传承到他们这一辈, 自是不能在他们这儿染上污点的。
安心只是稍加思索便能明白青姨的用意,她当然是向着青姨的,她何德何能让天机山为她染上污名呢?
她父亲不曾做过,她也不会做。
安心收回思绪,可还没进客栈门,就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想必是来跟鬼刀报信说她的行踪的,却不曾想在门口遇到了她。
安心藏在斗笠下的嘴角勾起,远远就对那个报信的身影出手,那身影瞬间伏地不起,引来众多路人的围观,而在无人注意之际,她进了客栈。
客栈中,安心凝神静气去感受那鬼刀的气息,但是她没有感到任何威压,可既然有人来报信,那就说明鬼刀定在此处。
安心用了一个最直接的方式叫出鬼刀,她把桌子一摔,发出巨大声响,然后大叫了一声:“李纯廉!”
包裹着内力的声音传遍客栈各处,果然在她这动作后,她感受到了!
而她刚刚感到鬼刀的气息之时,那鬼刀已经向她袭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身躯壮实,须发飞扬,外形有些怪异。他手持一把看着就很沉重的黑铁大刀,上面并没有繁琐的纹饰,只是在刀背吊了几个圆环。
鬼刀沉重,刀法极为霸道,注入深厚内力的刀以极快的速度向安心挥来,安心迅速侧身躲开。
青姨给她留了斗笠却没给她留剑,是为了让她跑快点么?
安心无奈叹了口气,身形一转,飞身出了客栈,她身姿轻盈,飞掠在房檐上,看她要跑,鬼刀立马跟了出去。
鬼刀虽然看着笨重,速度却不慢,他紧跟在安心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安心当然明白他这般也是有所顾忌,显然两方人都心照不宣,不会在玄京城里动手。
安心飞奔了两刻钟后来到桦林,她早已热出了一身汗 ,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从她的下巴处掉落,面色潮红,鬓发濡湿。
自出了城之后,鬼刀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逼迫着安心也越跑越快,她张嘴喘着气,已经疲惫却还没看到青姨等人的身影。
桦林人影稀少,一言不发的鬼刀也在这时说话了,“还跑么?”
他的语气带着轻蔑,就算知道安心有意把他引到此处他也不在意,他已经摸清京中的几个天机山中人有何本事,他自是有把握对付他们才会跟来。
鬼刀带着内力的声音惊动了早在此等候的天机山众人,只见一抹娇小的淡青色身影飞身而出,将前方的少年拦下。
接着又走出了几个少年,其中有一对容貌相似的少年少女他曾见过的,鬼刀冷眼瞥过前方的天机山众人,他早听说过天机山门人都容貌出色,这一看果然不假, 各有各的特色,却都出尘卓绝。
为首的淡青色身影虽然看着年长些,却依旧面如桃花,风姿绰约,鬼刀知道那是圣手戴青木,比他年轻不了几岁,外形却像差了一辈似的。
鬼刀微拾着下巴,眯眼看向前方几人,眼中带着轻视。
“鬼刀李纯廉?就是你伤了我两个天机山徒儿的?”
青姨上前开口道,虽然功夫还没几个晚辈好,但她气势却不小,语气不善,丝毫不畏。
李纯廉冷笑着回应道:“久仰圣手的大名,今日一见,怎么长得跟个黄毛丫头似的?是我做的又如何?就凭你们几人就想报仇不成?”
他表现出明显的不屑,还嘲讽了戴青木一把。
戴青木一辈子都被人说长得显年轻,都已经习惯了,但这人说她是个黄毛丫头她可不能忍!
戴青木手一抬,淬了毒的银针就往朝鬼刀脸上招呼去,她身旁的安心也立即拔剑冲了出去 。
李纯廉大刀一甩,就把她的银针扫开,冷哼了一声,挥刀接过安心的剑。
“让我看看你又有几分本事。”
听雨戏雨也想上,却被青姨拦住了,他们的伤才刚好,还不适合动武,何况他们几人都不是鬼刀的对手,先让安心去试试手,等会儿自有人去对付那个鬼刀。
虽然青姨一句没说,小辈们到此刻也都明白她早有安排了,也就耐住性子在旁看着,尤其是宁安,看得那是眼花缭乱。
他从未见过高手对决,这可是个开眼的机会,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安心下山历练这一年也成长了许多,如今打法比当初老练不少,跟鬼刀还能打得有来有回。
鬼刀看她也比之前那两个少年更厉害些,他勾起一抹笑意, “你倒是不错。”
是不错,但是要赢他也不行。
鬼刀的招式愈发狠厉,他的每一刀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力,将安心的剑挡开,震得她的手发麻,她被逼得倒退了几步,喘息不停。
鬼刀面上笑意不减,“来吧,让我看看天机山绝学。”
可他这话才说完,却被另一道内息深厚的声音接过话,“欺负晚辈算什么本事?”
没有人注意到高树上藏着一个人,鬼刀也没嗅到他的气息,直到他开口说话,鬼刀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来者不善。
那人从树上跳下来,天机山几个小辈脸上立即浮出惊喜之色,是谢之水!
一年未见,他还是如从前那般姿容清俊,但现在,脸上并不是从前那般温和,而是带着杀意望着那鬼刀。
鬼刀不曾见过谢之水,脑中正在思索这是何人。
谢之水主动开口道:“你多年前不是到天机山挑战过我么?想看天机山绝学也应该找我才对。”
谢之水说罢伸出手,安心意会,立即把手里的剑丢给了他。
谢之水稳稳接过剑,不再废话,直接挥剑而出。
那鬼刀面色一沉,持刀接过谢之水凌厉的招式,两人都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打起来都不会手下留情,强劲的功力形成的威压把其他人都逼开,桦林里响起了密集的刀剑对抗的声音。
这股威压让不会武功的宁安瞬间感觉自己的内脏像要被撕裂了一样,他身子一跨跌在了地上,面色发白。青姨赶忙扶住他,给他喂了一颗药丸, 然后朝听雨戏雨使了个眼色,他们便站到了宁安身前,运功帮他挡住那股压迫感。
而这时候安心也回来了,她知道宁安肯定想看水叔打架,便用手托住宁安的后腰,宁安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暖气缓缓流过,他的不适渐渐消失,他也能更清楚地看清他父亲的功力到底有多强劲。
天机剑法杀意深重,何况谢之水还是当今天机剑法第一人,他手里的剑如同阎王的催命符,连绵不绝地粘在李纯廉身上,又被李纯廉的大刀挡住。两人都已成名多年,修为高深又实战经验丰富,你来我往中不自觉就斗了上百招。
宁安也从一开始的兴奋 ,到后面的无趣,他悄悄靠近安心低声问道:“他们怎么打了这么久?”
安心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开口:“再强的功夫都是用来杀人的,打到最后都是这样,没什么看头了,就看谁不留神谁就死。”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宁安已经看不出趣味,但天机山几人都知道此时已到关键时刻了。
西斜的暮光射进桦林,残阳已经被高树遮蔽,热气被土地吸收,林中的风加上打斗激起的气,让林中的热意褪去,而刀剑对抗的声音在减缓。
一刀一剑都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有力量,经过漫长的激烈打斗,谢之水和李纯廉都已经面带疲色。
这样高强度的对抗消耗极大,渐渐的,李纯廉气息越来越乱,接招也越来越吃力,谢之水眼眸微眯,察觉到不对劲。
可他没有手下留情,凌空而起持剑劈下,鬼刀立即把刀横起,接住了谢之水的那一剑,他的脚步却不稳,单膝跪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光谢之水,天机山众人也看出了他似乎身体有恙。
但谢之水手里的剑还没停,再次跃起,一翻身就跳到了李纯廉的身后,一剑刺到他背上,与此同时,他横腿一扫,踢掉了李纯廉手里的刀。
李纯廉双膝跪地,喘息着,他知道他已经败了。
虽然谢之水那一剑并不致命,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了,谢之水拔出剑把剑抵在他的颈上,李纯廉的背上立即像有个血窟窿一样,往外不停冒着鲜血。
谢之水疑惑道:“重伤初愈就对我们天机山下手,你背后的人这么值得你拼命?”
李纯廉听罢只是不服气地哼了声,并没有理会谢之水这话,“要杀要剐随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