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君臣
围墙落下,后方的针孔暴露在外,比比东环顾四周,她有些惊讶,这些机关不仅密集,而且分布广泛,从四周径直延伸到上方。
比比东略作思考,随即释放魂力,甲胄加身。大厅安静下来,一切都已归位。
面对四面八方的机关,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在无法全面覆盖的情况下,视觉反倒更容易成为降低反应的累赘。
“银铜神考,现在开始。”金蝉的声音结束后,一切感官归于沉寂,比比东缓慢地呼出一口长气,下一刻,她猛然转身。
两张巨大的蛛网快速甩出,立即将一部分机关封死,比比东毫不迟疑,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对暗器的感知力上,她自认为不如唐三。
一番操作遮挡住一部分机关,大大降低命中几率。
“第五魂技——蛛皇弑域。”红色魂环亮起,蛛网从肚脐喷泄而出,向着四周发射,蛛丝在空中分散开来,黏连在墙壁上。
接触到墙壁的瞬间,在空中软如丝线的蛛丝竟硬生生刺入其中,宛如钢丝。比比东站在蛛网的中心,身体只是轻微下沉。
从神赐魂环中获得的最新魂技,蛛网范围巨大,坚韧轻薄,不但可以切割,更是附带剧毒,触者即死。
此时的蛛皇弑域却被用作霸道的探测技能,伴随着空气流动,蛛丝微微飘动,每一根都与蛛皇的大脑连接,在范围内赋予无与伦比的探测能力。
“咻!”伴随着清脆的破空声,比比东微微歪头,她依旧没有睁眼,双指中却多出一截毒针。在急速运转的明镜心海面前,这有些不够看。
“咻咻!”虽然来自三个方向,但比比东只是微微转身,便以巧妙的角度躲过。
蛇首摆——科尔先生授予的武艺,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在她眼中,毒刺化作一根根剑刺,自己只是对决中的武者。
下一刻,比比东猛然翻身,借助蛛丝强大的弹性,全身跃入空中,碰撞的声音转来,数枚毒针滚落在地。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刚落地,她便做出了一个夸张的下腰。
四周的毒针同时发射,从腹部上方擦过。比比东手指点地,整个人随即立起。在常人的眼中,这或许只是一瞬间,但在明镜心海中的她却再次感受到了空气的躁动。
无需思考,方位已然在脑海中标出,比比东用力一撑,借助长戟,整个人立在空中,躲过低处的毒针。
“越来越快了……”她很明显感到反应时间正在降低,同时毒针的覆盖范围也在变大。
“第一魂技——殒命黄雾!”毒气扩散开来,虽然对机关没有作用,但浓稠的黄雾更容易附着在毒针上,令比比东的感官更加灵敏。
“砰砰砰!!”伴随着毒针发射,雾气被拉成圆锥。数量与密度快速增加,方位在脑海中重叠,感到思维速度有些勉强,她下意识一跃,再次错开毒针。
虽然反应速度还算勉强,但一直上蹿下跳将快速消耗体力,比比东尝试着稳住呼吸,地面上已堆满毒针,但神考仍在继续。
时间一长,她也掌握了些许规律,虽然声音很轻,但机关发射时带有轻微的机簧声。在少量毒针时,这种声音难以捕捉,可一旦数量上升,便会十分明显。
反应间隔几乎已经消失,比比东单手撑地,双腿开叉,再次躲闪。没有任何机会调整状态,她几乎凭借着下意识的肌肉记忆。
“啧,要来不及了。”比比东感到自己的身体速度正在缓慢下降,此刻绝不能出一丝差错。毫秒间,她做出大胆决定——银光闪烁,比比东舞动长戟,她转身对空一扫,星火迸发,几枚毒针落地。
……
“陛下,科尔斯已经定罪,鉴于其严重违反星罗宪法,皇室法,外加律法,将处以死刑,司法部将于年底执行。”千仞雪看了眼戴维斯,对方面露满意,正欣赏着判决书上的一列列罪行。
“干得不错,这样一来也算有个交代了。”
“陛下……”千仞雪欲言又止,戴维斯放下眼镜,转头看向她。
“说吧。”
“判决已定,斗胆向陛下申请科尔斯的处置权,直到年底行刑前。”科尔斯必死无疑,但千仞雪依旧希望能够在从他的口中撬出些什么,特别是有关奇美亚……
戴维斯叹了口气,将判决书放进抽屉。
“仞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千仞雪顿时愣住了,对方很明显话里有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决定赌一把。
“科尔斯说他知道前任奇美亚国王的一些隐情……”原本千仞雪是不打算说的,但如果争取不到科尔斯的处置权,自己恐怕也再难调查出些什么。
话语说出,却没了回应,千仞雪抬起头。戴维斯站在悬窗前,手中的两颗玉球缓缓转动着。沉默良久,他转过身来,表情依旧。
“他不过是在为自己争取筹码罢了,你这都信?”
“陛下,我……”
戴维斯举起手,挡住了千仞雪接下来的话语。
“这件事是帝国的遗憾,当年一无所获,就算现在重新翻出,真假也难以确定,更何况朝野……”
听到“朝野”二字,千仞雪表情微变,她低下头去,不再言语。戴维斯明白对方并未服气,他淡淡一笑,翘起二郎腿。
“仞雪啊,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三十年整,陛下。”千仞雪如实回答,下一刻,她心中猛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每当这位君主开始打感情牌的时候,往往没好事。
“三十年……”戴维斯突然笑了起来,他将铁球放在桌上,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想当年,我还算是个少年郎,你也还年轻。”
“陛下,您现在更胜当年。”听到此话,戴维斯愣了一下,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千仞雪。
“别说这种恭维话,你不是这种人,三十年了……从来没变过。”
“陛下……”千仞雪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戴维斯在这时候翻旧账,话语很明显不同往日。
“我老了,你也老了,办事水平大不如前啊~”戴维斯笑着站起身,他拿起桌边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千仞雪。
被这么一敲,千仞雪整个人一激灵,话说到此处,她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老了?人最怕的就是老了,自己老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别人说你老了。
千仞雪明白,是时候退出了。她看着微微攥紧的双手,整整三十年,一晃而过。
“陛下,我是老了,有时也觉得光阴似箭……该给年轻人让位了。”
拐杖从眼前掠过,千仞雪能感觉到对方正站在身后。
“三十年,君臣一场,你说……我们算朋友吗?”
“这取决于陛下,您希望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千仞雪滴水不漏,戴维斯没有否认自己的话语,证明她猜的没错。在这种节骨眼上,绝不能出差错。
“噗!”笑声从后方传来,千仞雪神色微变,这么多年,对方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笑过。
“行了,谁叫你当年没成事呢?”
“我……陛下,这……”千仞雪欲言又止,一阵凉意从背后略过,她大气不敢出。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铁球在戴维斯手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虽然有意为难,但对方的语气并不严肃。
“是。”千仞雪一边应答着,一边脑袋转得飞快。戴维斯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蓄谋已久,还是因为自己提了一嘴奇美亚……
戴维斯挥了挥手,红衣卫兵走了进来,将凳子搬到千仞雪面前。
“这些年,你的贡献,我也都看在眼里。”戴维斯拍了拍屁股,安然坐下。
“你说说,我该赏你些什么?”
“罪臣不需要赏赐。”千仞雪心中打着鼓,如果戴维斯直接准了自己的辞退,那反倒是好事。如今对方却莫名其妙地大谈感情,完全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
“人啊,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可一旦老了,就会开始重感情,念旧。”戴维斯左脚翘起,右手微握扶手。千仞雪看着眼前的君王,虽然早已判若两人,那个晚上却近在眼前。
“仞雪,还想念武魂殿的生活吗?”声音不响,却宛若一声惊雷。一切都慢了下来,千仞雪能看到光线下的尘埃缓缓飘落,心脏蓬勃地跳动。沉默片刻,她张开嘴。
“正如陛下所说,人老了,就会念旧……”
“武魂殿也好,魂师也罢,这些是罪臣的前半生,亦是人之根本,不可能忘却,亦不可能没有惘然。”
“有惘然便有遗憾,有遗憾便不可能没有念想。”千仞雪径直盯着地板,并没有去看戴维斯的神色。既然对方没有说话,便是默许她继续。
“我有时在想,自己的后半生,与前半生相比,究竟有何意义?这算不算是一种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面孔从眼前划过,场景宛若油画,记忆被激发,原本不清晰的画面被擦去尘埃,淡化的背影开始浓缩。
“可最后还是觉得,无论寄人篱下,亦或者苟延残喘,皆是对个人而言。所谓天下之事,民生为大,千秋万代名,没有什么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