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救世主还是屠夫

  他的感慨让璇玑有些吃惊，很难相信他对“无用者”的同情，明明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他能占有更多的优势。
  穿着舍瓦长袍的卡尔基站立在这条着名的艺术街上，目睹盖亚年轻人的各种奇思妙想式的街头表演，行人和观光客们只需要走过这些成排的街头艺术家，在投射屏上操作一番，设定下打赏的luna数额，就能直接打给对方钱。
  “他们一天能赚多少？”卡尔基问道。
  “因人而异吧，但总体而言，不会太多钱，因为还有很多年轻人聚集区，这样的表演很多，芒星城的市民都见怪不怪了，看到有趣的表演也就打赏点零钱，他们主要是博网络流量和点击率，这才有爆红的可能。”
  听完璇玑的回答，卡尔基第一次主动打开自己的银行账户操作界面。
  “什么？”他吃惊地说，“我的钱没有越消费越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啊……”璇玑凑过来一观，“我们在轻井泽王子饭店消费的5万多露娜都报销，退回你账户了。每天还在给你不断发钱，连洗衣费、交通费都有。”
  看完巨款变成更大的巨款时，璇玑只是咕哝了一句：“这世界太不公平，对有些人太友好，对有些人太残忍。”
  卡尔基听到了她这句小声的抱怨，沿着这条有趣的表演大道走下去。
  他走在一个弹电吉他的年轻人面前，他戴了顶可笑的帽子配合黑色皮夹克，皮夹克上别满了各类奇形怪状的勋章，这样可以更显得有艺术家的风格，他抬头看了卡尔基一眼，对他笑了笑。
  他眼前是一位穿着柏拉图骑士长袍的金发男子，身材高大，腰板很挺，有种肃杀的气质，看起来像一位军人。
  “嗨……”他友好地跟潜在客人打了声招呼，有点羞涩地低头拨弄琴弦。
  在卡尔基眼里，他想起了自己的好友的悉达，年龄差不多，当然盖亚人没有那种柏拉图贵族超凡脱俗的美貌，但他蓝眼睛里的温柔有些许类似。
  卡尔基在离子显示屏上调了一个数字，他的看到了四周范围内的七、八十个艺术家的账号，然后立即确认。
  “什么？！”那位青年得到了提示音，由于今天一天都没有任何打赏，他下意识地看了下游客给自己的打赏，差点吓晕过去，“10万露娜？”
  “这是你给我的钱吗?”他向卡尔基大声嚷嚷道。
  卡尔基只是对他浅浅一笑，转身走了。
  璇玑赶紧走上前问他：“卡尔基，你给了他们多少钱？”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分给他们了。”
  “什么？所有的钱？”璇玑吓坏了，“你账户上的800万露娜可是一笔超级巨款啊！芒星城的普通人一辈子辛辛苦苦都积攒不了5万露娜！”
  “啊！——”
  她的话刚说完，不远处又一声尖叫。
  “那么多钱！”
  “我的天啊！”
  “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所有发觉被打赏了巨额资财的表演人员都叫嚷起来，天降横财让所有的人都吃惊万分，这些穿着怪异的年轻人都狂喜万分，手舞足蹈的，很多人看起来跟疯了没区别，而且他们有些还不断在叫：“谁给我们那么多钱？！”
  “就是他！”那个弹电吉他的男青年涨红着脸，指着卡尔基喊道。
  璇玑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样在芒星城太危险了！”她赶紧提醒卡尔基，生活经验早就告诉她，盖亚底层人会被钱搞疯脑子，“你要记得这句盖亚谚语：‘露娜会让人疯狂’！”
  “大爷！大爷！我名叫约翰！”
  那位年轻人丢弃了自己的摊位径直跑了过来，还有好多人都如潮水般围了过来，“土豪老爷，你从哪里来？”
  四周一片起哄声和惊叫，数不清的人都围拢了过来，眼看场面马上要失控。卡尔基拥有柏拉图骑士那种洒脱警觉的气质，他拉着璇玑的手腕，想赶紧离开。
  “嗨，嗨，你叫什么名字？”这位自称“约翰”的年轻人仔细打量着他们的装束，“你们来自柏拉图吗？”
  虽然一头短发的他没有梳发髻，但一猜就准，也是本事。
  卡尔基注视了那位年轻人，虽然对方也是白人，可是他们长相并不完全一样。对视着他的约翰也看出来这点，传说柏拉图的白人贵族长得像非常纯正的印欧人，和盖亚人气质迥异。
  “啊！柏拉图人！”
  “真的柏拉图人吗？！”
  “外星人！”
  群众都鹦鹉学舌般说了起来。
  “我们不是柏拉图人！我们是来自太空骑士文化社团的！……”曾经讽刺过卡尔基会“塔基亚”的璇玑赶紧否认身份。
  没等她向四周人解释完毕，卡尔基就示意她不必解释，拉着她的手，尽快离开。
  “我昨天去了教会，但教堂关闭了……”约翰开始一边跟着他们两个快步疾走，一边没头没脑的嗑唠，“我只能一个人跪在地上，祈祷救世主从天而降……”
  “当我一看到你，我就相信你是我们等待的救世主。”约翰的声音里充满激动和崇敬之感，“你的容貌如此不凡……”
  “我的脸上写着‘救世主’三个大字吗？”大团长用流利的盖亚语回答他，“救世主如果是一个黑皮肤的女人，怎么办？”
  璇玑差点“噗”一声笑出来，卡尔基有时候有一种奇特的幽默感。
  “我们的主是无上的光明，就像太阳神来到世间。”年轻人自信地大喊道，“我主，我们要为你做些什么呢？”
  说完，他几乎要跳过来，挡在他们的面前一样。
  卡尔基很冷静地说了句：“没有。”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对方，不让对方挡道，准备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他的手拉她更近，走得更急更急，大多数人是追不上他迅速的脚步的。但是那位执着的年轻人还是穷追不舍。
  “妈的！你总该告诉我们，该为天国做些什么？”
  “没有。”卡尔基凝视着他急切的眼睛，用发音古典的柏拉图语说了句：“神的爱是无条件的。”
  “他会说柏拉图语！”
  “他们真的是柏拉图人！”
  有人一叫，人群更沸腾了。
  卡尔基只能拉着璇玑，奔跑起来，他跑步的速度非常快，璇玑能勉强跟得上，但普通盖亚人即使追赶，都追不上，随后被纷纷甩掉了。
  他们快跑到一座造型古老的铁桥上，桥底下是青蓝色的盖伯河奔流而过。
  “你疯了吗？那么多钱随便送人……”她一边喘，一边质问道。
  话未说完，他就扯下手腕上的身份腕带，直接一甩，飞落到很远的河面上，溅起一簇很小的水花。
  完美的回应，他高傲地看着她。
  好吧。璇玑咬了下嘴唇，他根本不在乎盖亚军队给的上将身份和大笔资财。
  “如果，你再也不能回柏拉图，这些高官厚禄你也不要吗？你也想和我们一样，为每一分钱去奔忙，活如蝼蚁吗？”她在气恼之中挑衅他。
  “我绝不会待在芒星城！”他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的假设。
  璇玑低下头，就这样轻易地击破了她的幻想，他不会留在盖亚，为了她。
  “他们在这里！”
  “快跟过来！”
  在他们短暂的交谈之间，这一大群人又契而不舍地追来了，而且人数愈加庞大，奇装异服的艺术家们以及一大群路人都拥挤在一起黑压压地跑了过来，大概他“天人散财”的事迹都传播给路人了，越来越多的人想见证奇迹。
  “快跑！”他拉着她的胳膊，他们只能赶紧继续跑。
  两个身穿柏拉图长袍的人仿佛在飞速领跑，身后是一大群人拥挤不堪地跑过略显狭窄铁桥，芒星城总有奇事发生。
  卡尔基拉着璇玑转进了一个阴暗破乱的小巷，里面有外接的铁楼梯通到6楼，这桩楼是附近最矮的一幢楼，简直长得像一个丛林中的小蘑菇。
  “跟着我爬上去！”他命令她，用眼神告诉她，跟着他顺着楼梯跳到楼顶。
  “开玩笑！我没有你的攀爬臂力，那天我穿着战甲才能跳来跳去！”她急着叫起来，如果没有太空战甲的科技助力，那天她没法跳得又高又猛跟他对打。
  卡尔基猛然用颈肩扛起璇玑，她只是吃惊地轻叫了一声。他肩扛着她，用力蹬跳在楼梯的栏杆上，一手压着她的长腿，一手用以助力，以极迅猛的力道，一口气翻跳到了楼顶上。
  他一甩手，立即绕了一圈地她放下来，璇玑感到一阵心跳，不仅是逃跑时的刺激感。
  这是非常不王子公主式的动作，他以标准的军队救助战友的姿势把她带上来了。
  “幸好你跟一只大狗差不多重。”
  他还这样轻声嘀咕抱她上来的感觉，带着他有趣的直言不讳。
  “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他们去哪里了?”
  “人呢！”
  人群跟跑过来之后，发觉他们在他们眼前突然消失了。跟丢目标的一群人只能七嘴八舌地四处张望。
  他们则在楼顶静静地倾听下面的一片喧嚣声。
  “去哪里了？人体蒸发了？”
  “怎么可能呢？突然消失了！”
  “简直是奇迹啊，神迹啊！”
  “他们真的是天使啊！”
  这些人只能疯狂胡言乱语，随后迷茫地慢慢散了。
  璇玑听到人群渐渐散去的声音。待一切安静后，她稍微探出楼层边缘查看下，下面空无一人，果然已经鸟兽散了。
  “终于散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们赶紧找下去的楼梯，离开这里吧。”
  “别急，再等一会。”他挡住她，让她稍安勿躁。
  果然静静地等待了几分钟后，又有十几个不死心的年轻人跑了回来，想再试下找找看。
  “我不相信……不可能”
  “白日飞升？”
  他们很失望地左转右转，试图在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找到什么，之后，便失望地分散开。
  璇玑做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朝他眼神交流了一番。她暗暗叹服：卡尔基果然是一个心思细腻，经验丰富的军事指挥官。战场自古遵守一种狩猎原则，她就是一个容易被冒头击毙的毛躁新兵。
  他们只能再静悄悄地等待。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柏拉图的黄昏是高度接近地球的景色的，而盖亚星球的黄昏天色更近绚烂，浓紫艳红，五彩的晚霞布满天空，他们默默无言，刚刚发生的一切太玄幻，他们需要静一下。
  卡尔基穿着高级定制的浅靛青色的交礽长袍，晚霞为他金色的头发镀上了一层灿烂而柔和的光辉，晚风吹拂着一根根金色的发丝，他的脸颊上有连着鬓角的金色络腮胡渣，看起来足有十天没有剃须，但这股粗旷这无损他的英俊，反而更增添了男子汉的气息。他的身材一直像一位最英挺的武士，肩膀宽阔，而腰身笔直而纤细，在这种梦幻的夕阳氛围下，璇玑看得心醉神迷。
  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他宛如神明，如果神只有了人类的躯体，她愿意相信就像他这样完美无缺。
  “如果有救世主，为什么不是你呢……”她轻轻地叹息。
  “人类太愚蠢。”他冷静地说道，“他们评判救世主的标准就是谁给他们送钱。”
  “给予人们更好的生活，不就是救世主吗？”璇玑撇了撇嘴，理性十足是卡尔基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但救世主已经来过了。”他巧妙地以元教教义作为回答，这让她有违教义的想法，无所遁形。
  “这世界像有过救世主吗？”她反驳道，“可能对柏拉图人而言，救世主已经来过了。可是我被抛弃在盖亚，我所见所闻，让我没法相信这个世界存在过救世主！”
  卡尔基也沉默了。璇玑太聪明见识太多，所以总是不够虔诚。而他身为体制内核心贵族，必须虔诚。
  “怎么可能是我？”他的目光如此深邃，“我是被当作杀人机器培育长大的。所有人不过是被表象和金钱所迷惑。”
  “他们如果知道我杀了500万盖亚人，他们还会对我喊‘救世主’吗？这个时候，他们会骂我是‘屠夫’，会把我杀了，碎尸万段。”
  她一时语塞。
  “所以，民众真的分得清谁是救世主，谁是屠夫吗？”他的声音在晚风里显得那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