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我回到地球了，但身边没有你（上部·终章）

  丁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四周不断闪烁的红色警示灯，他明白这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连忙拿燃料室里的特制灭火器把地板上的火焰灭了，然后吩咐墨欣桐。
  “墨欣桐，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装燃料的罐子堵上。不要让更多的燃料洒出来，可能会引起爆炸。”
  丁仪这时才发现自己大意了，他强行把装燃料的正方体罐子割开一个小口后,完全没有考虑后续如何处理。
  因为按照正常的速度，整艘火箭是平稳航行的，完全不会引起正方体内燃料的激荡洒出。
  在半天后，这艘火箭将会进行分节，这里会留在太空，直接自毁。于他们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丁仪并没有考虑这么多事情。
  “交给我吧,丁仪，你去驾驶舱看看出现什么问题了。”
  就在丁仪慌神的时候,墨欣桐传来镇定的声音，丁仪抬头，看到墨欣桐坚定的眼睛。
  “快去！”
  像打了一剂强心剂，丁仪点点头，连忙跑离燃料室。
  “打开联络器，我们使用太空服里的联络器联系。”
  丁仪一边跑，一边向墨欣桐大喊。
  火箭内部全是猩红色的警告灯，像一只只在深渊里不停闪烁的人眼，让丁仪感觉全身的温度都在下降。
  他跑到生活室时，生活室的东西已经乱倒一地，薛定谔此刻被重物压着，丁仪本想直接不顾薛定谔，但最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跑到生活室内，把薛定谔捉起来，关进笼子里面。
  “好好在里面呆着，不要出来！”
  丁仪语气直横，随即立刻跑到驾驶舱,在操作台上已经亮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红色数据，丁仪感到整个大脑都被铅水淹没。
  顶着绝望的压力，他来到驾驶位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丁仪？”
  耳边的通讯器传来墨欣桐的声音，丁仪也正好查到到原因。
  “火箭的左下侧遭受无名物体的撞击。”
  燃料室内，墨欣桐皱起眉头，“不会检查过没有陨石之类的东西吗？”
  “具体是什么东西我目前也还不知道，我现在去看一下。”
  丁仪调开数据窗口，把应该做的应急措施全部开启后，暂时把火箭的情况稳定下来，随即亲自前往火箭的左下侧。
  “你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
  燃料室，当看着丁仪的背影消失后，墨欣桐的双手很快颤抖起来。
  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只不过是安慰丁仪的表面现象罢了，她此刻也陷在深度的恐惧中。
  四周的猩红色灯光和黑暗、以及舱壁不正常的发光，都在诱发她的幽暗恐惧症。
  墨欣桐的呼吸都快要失律，她连忙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在燃料室寻找可以堵住燃料泄露口的物体。
  ……
  当丁仪走到火箭的左侧时，发现气流不对劲，连忙把连接该节的舱门关闭,才避免了自己被太空和舱内气流产生巨大的气压差冲出太空的风险。
  在这个方位上，他隔着透明的特制舱门玻璃，总算可以清晰地看到是什么物体撞上自己的火箭了。
  一个废弃的运载火箭推进器，面积很大，上面有一串英文：spacex。
  “是太空垃圾。我们的火箭被太空垃圾撞到了。”
  丁仪一边对墨欣桐说，一边把目光望向远处的太空。
  原来，就在两人前往燃料室的途中，火箭已经来到地球轨道上。
  当丁仪看到火箭外时，被地球轨道上密密麻麻的正在漂浮的太空垃圾怔住。
  “那该怎么办，可以修好吗？”
  “不太可能。”丁仪回过神，“撞击的创口太大了，只能想办法把影响降到最低。目前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火箭的前进方向。”
  “具体是怎么样的？”
  耳边传来墨欣桐的话，丁仪差点想喊出42，让它帮忙分析。
  如果有42在的话，这一切都会很简单吧。
  但现在的情况是，在这艘被太空垃圾撞击的火箭上，只有丁仪和墨欣桐两人，还有那台不会说话、只会显示数据的计算机。
  “不知道。我得回去操作台。”
  这时候，隔着舱门，丁仪看到火箭和太空垃圾连接的地方再次发生一个小型爆炸，因为爆炸发生在太空里，丁仪听不到声音，但很快，便从火箭的舱壁上传来震动感，声音也随之传来。
  这告诉丁仪，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如今这艘火箭变成一栋随时会坍塌的楼，他和墨欣桐就在楼的正中心，而且没办法逃出去。
  生死时速在悄无声息中降临到两人身上。
  丁仪意识到，这是一场真正的和死亡较量的时间赛跑，他快跑回驾驶室。
  “墨欣桐，你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找不到东西可以把漏洞添上。”墨欣桐的声音也逐渐变得焦躁。
  “你慢慢来，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丁仪不把这边危机的情况告诉墨欣桐，对墨欣桐嘱咐道。
  “好！”
  暂时把通讯器挂在待机状态，丁仪回到驾驶舱里，开始沉住心气，对整艘飞船进行修补。
  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窗口，脑子进入极度专注的状态，丁仪尽自己一切努力，想把这栋即将倒塌的大楼挽回回来。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爆裂震动声，眼前是不停闪烁的让人心神不定的警告灯，手指触碰的是一条又一条告急的数据。
  过了不知道多久，丁仪感觉很久，实际上才过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放在窗口上方的手再也抬不起来，手指一动不动。
  他十根手指都在颤抖。
  这艘火箭没救了。
  那个太空垃圾的体积太大了，直接让火箭的三分之一功能失效，动力系统的控制已经瘫痪，所有数据都在乱飙乱现，像一根根红色的针，刺在丁仪的眼球上。
  在现有技术中，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救这艘垂危的火箭。
  火箭的方向已经失去控制，继续前行的结果，只会是在擦过地球近轨道的边后，往另一个宇宙深处方向而去。
  两人根本不会落到地球。
  丁仪陷入绝望，看着就在眼前的地球，他不甘心地紧咬牙关，连忙打开太空服里的通讯器。
  “墨欣桐！墨欣桐！在听吗？”
  燃料室里，墨欣桐刚好找到合适的金属塞子把正方体口子堵上，就听到丁仪大声的呼唤。
  “我在听！”
  她连忙把耳麦往耳朵里塞，塞得死死紧紧。
  “这艘火箭我们不能要了。”丁仪朝墨欣桐解释清楚原因。
  墨欣桐听完，全身彻底凉下来。
  “但还有一个好消息。火箭的右侧，也就是生活室旁边有一个安全储备室，那里有紧急情况下使用的降落舱，本来是不需要用到的。我们现在可以通过那个，逃离这艘火箭，乘坐降落舱回到地表。”
  “那还等什么？”墨欣桐心急起来。
  “我需要在驾驶舱把降落舱的降落轨道和相关数据设置好。这一模块没有损坏。你立刻从燃料室里出来，往降落舱的方向
  走。”
  “明白！”
  墨欣桐快步跑起来。
  丁仪重新坐回操控台，开始激活安全储备室里面的两个降落舱。
  “你现在到哪里了？”
  丁仪看着两个降落舱顺利被激活，问墨欣桐。
  “食物储备室附近。”
  “我已经把降落舱激活了，你赶紧过去。”
  “明白。”
  火箭廊道上，墨欣桐一边向安全储备室前进，一边四处张望，她也看到这个事故发生的原因。
  那个太空垃圾直切撞在火箭的左侧舱体上，在她跑过的时候，已经引起连锁反应，那些因为撞击而产生的金属碎屑如今在太空中相互碰撞，不少又重新冲击回火箭的体表。
  “火箭还能支撑多久？”墨欣桐问丁仪。
  “不清楚。”丁仪摇摇头，“你别管火箭了，赶紧进入降落舱，还有十分钟的时间，降落舱就要从火箭内脱离了。”
  墨欣桐停下脚步，开始打开舱壁内的控制线路。
  “但这艘火箭可能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下来。丁仪，你快把左弦舱的相关数据告诉我，我试一下把这一节火箭分离出去，看看能不能把损伤降下来。”
  丁仪心急如焚，但此刻也没有办法，“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后七分钟如论如何也要进入降落舱。我们还要更换宇航服。”
  “我明白了。我也想回到地球。”
  墨欣桐点点头。
  丁仪开始把数据共享给墨欣桐，墨欣桐虽然没有把火箭节分离出去，但成功断掉被撞到的区域的所有能量供给，暂时停住了连锁爆照反应。
  “只剩下五分钟了，快回来！”
  耳麦里，丁仪下命令道。
  “我已经往那边赶了！”墨欣桐连忙跑起来。
  “对了，薛定谔！”
  “我帮你拿！”
  丁仪此刻也赶紧离开驾驶台，往安全储备室方向冲去。
  在经过生活区时，他提起薛定谔所在的猫笼，继续奋力前进。
  火箭内部廊道不停闪烁的灯光让他感觉到不安。
  直到他看到墨欣桐在廊道的另一侧出现，这种不安才消失。
  丁仪激动得抱住墨欣桐。
  “没时间了，丁仪。”
  墨欣桐全身也激动得微颤，死里逃生的激动感让她眼睛泛红。
  “对，快进去。”
  如今，两个降落舱已经准备就绪，在三分钟后，等这艘火箭来到近地轨道的那一刻，就会从火箭脱离，返回地球，而这艘受损的火箭，则会因为左侧箭体受损平衡失调的原因，在靠近近地轨道后，变向往地球外冲去。
  丁仪检查过燃料情况，火箭剩下的能量足够它再次挣脱地球和太阳系的束缚力，它会再次向太空深处漂流去。
  丁仪和墨欣桐对视一眼，分别坐上两个降落舱。
  降落舱都是单体设计的，空间比较狭窄。
  但此刻反而给两人一种安全感。
  两人进入降落舱后，换上厚重的特制宇航服，墨欣桐坐在降落舱正中央，已经把薛定谔安置好，按照丁仪的指示内部激活降落舱。
  两个降落舱显示，倒计时十秒，开始脱离火箭，返程地球。
  丁仪和墨欣桐总算松一口气。
  降落舱有一扇小窗，两人可以对视，看到对方。
  墨欣桐和丁仪此刻对视起来，默默等到最后倒计时的结束。
  倒计时来到五，丁仪满头大汗，但仍给墨欣桐一个笑容，用宇航服里的联络器给墨欣桐传话。
  “别紧张。”
  “我不紧张。”墨欣桐的声音透露隐藏不住的颤抖。
  倒计时来到一。
  火箭安全储备室的舱门打开，降落舱快速脱离火箭，推动节激活。
  速！
  降落舱掉落，朝地球前进。
  但丁仪的笑容在此刻凝固起来。
  他用尽全力靠近窗户往上瞄去，绝望的冰冷彻底进入他身体每一个细胞。
  墨欣桐的降落舱没有启动。
  “怎么回事？”丁仪连忙把耳麦塞进耳朵，朝墨欣桐大喊。
  这时候，联络器还能生效。
  “我的降落舱，好像出故障了？”
  耳边传来墨欣桐的声音，丁仪听起来这道声音就像深夜山泉一样冽人，大脑瞬间麻木。
  不可能，他仔细检查过的……
  “我到驾驶舱检查一下。”
  耳边这一段长达一分钟的安静，让丁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2号降落舱的脱离系统失效了。因为高温传导的原因。”
  耳边传来墨欣桐的声音。
  “那还有机会，你打开……”丁仪强忍喉咙里从胃部泛起的苦水，给墨欣桐做指导。
  片刻，耳边的联络器传来一声巨响。
  “爆炸已经到安全储备室，降落舱没了……”
  墨欣桐的声音虚无缥缈。
  丁仪开始四处爬动，想像看电视剧一样在四周找一个可以让降落舱暂停下降、并且倒退的按钮。
  耳边再也没有了墨欣桐的声音。
  “我正在调整这里的方向，我可以回到火箭里面的，墨欣桐，你等等我。”
  丁仪变成一个疯子，疯言疯语地四处打开降落舱的窗口，努力在下坠的降落舱里寻找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按键。
  一个降落舱，怎么可能有上升的动力。
  两人心底深处都明白这一点。
  墨欣桐站在火箭的窗前，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看着小小的降落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淹没在地球蓝白交织的光影中。
  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拿衣袖擦掉泪珠。
  “算了，丁仪，算了……”
  “什么算了？！你在说什么胡话！等等我，我立刻来救你！”
  “你别这样……我真的要哭了……”
  宇航服的耳麦传来墨欣桐的哭音，丁仪终于彻底崩溃了，瘫倒在地板上，四肢像快死的禽类一样抽搐一下，彻底没了力气。
  墨欣桐已经在哭了。
  “丁仪，和我说说话。”
  “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
  丁仪看到自己的灵魂出现在降落舱上空，像幽灵一样飘着，反射他瘫倒在地板上的样子，滑稽地嘲笑他。
  他这一刻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哑巴，想尽力说出一句话，却什么声音也哼不出来。
  宇航服里的联络器逐渐失去信号，墨欣桐的声音变得有卡顿声，断断续续。
  “丁仪……宇宙…好黑…好不容易从宇宙…回来…我又要…回到里面去……”
  “我不…想哭…但…眼泪就是…一直…掉…”
  丁仪在降落舱里，哭成泪人，蜷曲起的身体像一张拧成团的废纸，牙龈间全是血，牙齿几乎要被他活生生咬碎。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的…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那边…是个……晴天吧……帮我看看……”
  “可以…和我…告个别吗……”
  “我……”
  通讯器最后传来墨欣桐的抽泣声，然后彻底断掉。
  降落舱经过大气层，外部摩擦出火焰，丁仪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在庞大的压力和震声中晕厥。
  那天天气真的很好，是晴天。
  丁仪在真实的陆地上睁开眼睛时，身边的降落舱已经化作一堆废铁，他在一处荒漠中降落下来了。
  沙漠的热气和风扑向他，他眼神没有了任何光，迷茫地望向天空。
  碧蓝的天空后，是广袤无垠的宇宙，那里有着一艘正在冒火的火箭，上面载着他爱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是他一心想回到地球的原因。
  此刻，他回到了地球，但那个女孩，那个他想回到地球的原因，却不在了。
  一具站起来了的尸体，重新躺回黄沙之中，闭上眼睛，任由滚烫的沙子将其埋没。
  【我回到地球了，但身边没有你……】
  【这就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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