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特高课

  当松尾清鸢大将应约赶赴东京郊外时,邀请他的人正在一座西式城堡中独自收看电视新闻。
  这城堡始建于1854年,被民间俗称为“佩里宫”,风格颇具殖民色彩。
  那时,恰逢著名的美国海军准将佩里驾驶“黑船”叩开了扶桑门户,签订了代表倭美和亲的《神奈川条约》。
  整个倭岛唯一被半殖民化的历史由此开始,虽然短暂终止于十五年后的明治维新,但毕竟留下了许多不可磨灭的印记——佩里宫就是其中之一。
  如同这座建筑的出处一样,此刻电视中播放的也是阿美利加国的新闻——
  第一则,是奥本马总统的告别演说。
  八年了,终于到了谢幕时刻,欢送的钟声徐徐敲响。
  这名首位登临世界权力巅峰的黑人泪洒讲台,这并非恋栈,至少并非仅仅是眷恋失去的威仪。
  他想的很多,能说的却很少。
  有支持者在现场大喊:“再干四年!”
  奥本马苦笑连连,“那是不可能的……用违宪来换取权力延续,等同一名政客的自我终结。让我们放眼未来——”
  他忽然想到正蹲在未来不远处迫不及待准备就职的川普,情绪顿时低落下来,“……或者缅怀过去吧。”
  演讲结束了。
  新闻视角切换到花生屯另一个场地,大内总管国务卿也在发表卸任演说,媒体没有给他全程直播的待遇,只截取了其中一段意味深长的话语——
  “二战之后,阿美利加成为唯一寡头。我们那时即使做出任何不妥决策,也仍能取胜。但如今,再也没有这种奢侈了。
  没错,眼下我们仍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家,也是世界最强的经济体。
  但是,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天朝正凭借他的体量和规模,一步步赶上,并且注定终将取代我们……
  我们在许多问题上已经遇到了抵触,这要求我们在决策和外交中有更高超技巧和更快的反应速度。”
  新闻结束,广告迅速插入,彷佛在响应国务卿的悲观说辞,放出来的居然是来自天朝的民用食品“老干妈”鲜辣酱。
  收看者轻轻叹了口气,用遥控器无声关闭了电视机。
  松尾清鸢恰在此刻把门推开,直接跨入一步,关门立正,足跟瞬间砰然磕碰,敬了个标准军人礼。
  “秀策桑,您找我?”
  那被称为秀策的人从容起身,“将军不必拘礼。我虽答应代为执掌特高课,但并未曾转入军籍。你我以平民身份相待为佳,我会感觉自然些……”
  松尾清鸢此刻全无平日对待军部大佬们那种傲慢,垂首鞠躬道,“先生过谦了。您贵为扶桑国宝,我自须时刻以大礼相待。如若换了平民身份,我该跪拜您才成。”
  秀策拉开拱形落地窗的厚重窗帘,把阳光洒在自己脸上,不由眯了一下眼。“在本因坊,我是棋圣;在特高课,我只是普通公务员。国道艰辛,你我不分时代,均要贡献一份微薄力量出来……你电话里拜托的事,我已经安排了。”
  松尾大将再次鞠躬,“感谢援手!我知道特高课人力不复当年鼎盛,故而从未相求。只是这次事出有因,目标人物掌握非自然术法,并非我等寻常武夫所能理解。故而……”
  “我知道。你做的很对。”名载史册的本因坊秀策,说起话来和他相貌一般儒雅,虽手握重权,但从不展露半点锋芒。
  “如果特高课仍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间谍组织,我也不会来接手。现在的宗旨已经很明确了,就是集中扶桑大能,以精代量,抗衡一切外部超自然势力对本土的侵袭。”
  这话说得很明白,松尾清鸢一皱眉,“……这么说,您已经确认对方不是孤立存在,而属于某个强大势力?”
  “是的。”秀策转身面对松尾,窗口逆光勾勒出他宽松和服的轮廓。“据我的情报显示,从你横须贺基地逃出的异人,归属天朝道门。他们在横须贺街头与特高课成员交手后,一路西行,已经抵达大江山地区——那里是本部的培训基地所在,这十分耐人寻味……”
  松尾大将愕然失色,“难道……您是说,他们算准了一切,引出蛰伏的秘密组织成员,然后打蛇顺杆上,直掏特高课老窝?”
  秀策眼中精芒连闪,“最悲观的揣测是这样。如果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可谓‘神之一手’。我最新得到的报告是,又有两名天朝道门女异人出现在京都地区,距离大江山只有百里之遥……”
  “锁定后的集火攻击!”松尾清鸢作为资深军人,敏感的战术素养立刻发作。“都是我的错……被他们利用了。请先生恕罪!”
  本因坊秀策看着他一躬到地跪伏不起,乃沉默了片刻。
  终于开口抚慰,“你没有错。面对这种对手,并非军人职责,自该由我的部门出面应对。我担心的不是表象,而是目的。”
  他缓步走到一樽西洋棋台前,捉起一只立体雕刻的金属小卒,仔细把玩。“西方人热衷厮杀,故而固步于方寸。而我们东方的围棋,素来以势为先,从不拘于一目一子的得失……眼下天朝派出前哨,追杀我扶桑神之卫队——所图为何?”
  这话颇含深义,令松尾大将打起了摆子。“他……他们……他们想对大神下手!毁我岛国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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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圣智商太高,直接导致特高课想多了。
  ——杜远和大喵没那意思,红袖和阿雅也没那意思。
  什么大神,什么根基,他们统统稀里糊涂,正忙于应付各自当面之敌。
  赤竹林中,住吉会与极东会已结成临时联盟,宅见与寺冈两位黑帮高层干部,正狰狞笑着向两位天朝女子走来……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宅见这种虚伪的客套,已经成了口头禅。“把秘宝交出来,我们亲自送你俩回家——”
  “对呀!”状若棕熊的寺冈也学人家扮温柔,“小卡哇伊,乖,拿出来给我,然后转身回家,家里多温暖——这里好冷是不是?”
  催眠话语掩盖着毒蛇芯子,威胁的阴影一步步降临。
  “咳……我说,你们啰嗦完没?完事赶紧滚,这俩都是我的。”
  一个陌生声音意外插入,满场皆惊!
  十三位有修在身的黑帮干将,加上两位丹园弟子,竟无一人发觉新来者的驾临。
  巨大的惊觉令宅见与寺冈毛骨悚然,他二位齐齐转身,瞬间做足防御姿态。
  坡下二十米处,一道瘦削身影踏雪而上,但见那人头戴斗笠,身穿葛色麻服,外面套着月白无袖罩衫,肩头扛着一支长杆,杆头用土布包裹,看不清内里。
  别说二十米,就是百米内有个蚂蚱掠过,这些人都能察觉。
  可是……眼前此人步法顿挫迟鲁,也不见施展任何轻身之术,就那么优哉游哉地晃了上来。如果没有刚刚那一嗓子,愣是谁也没发现!
  “什么人!”两个帮派的伙计们纷纷厉声喝问,兵器叮当作响,纷纷闪亮登场。
  那人不紧不慢走到近前,距离宅见与寺冈五米处站定。摘下斗笠磕了磕细碎积雪,露出一只雪亮的脑门来。
  这人并非秃子,也不是和尚,只是前额被剃得溜光,鬓角与后脑的头发尚在,还挽了个略显松垮的高髻。
  这造型,配合他的麻袍,活脱一位扶桑战国时期走出的贱民逃兵。
  寺冈忍不住笑了,笑得很猥琐,“这家伙有趣!喂,如果你扛的是一条矛枪的话,可以直接去拍古装剧了!”
  哇哈哈哈哈……极东会的人都笑了,住吉会也有两个忍不住的,配合着盟友一起大笑起来。
  那人抬头寻了个竹枝,把斗笠挂了上去。
  一板一眼地开始松绑杆头丝绦,“……你这头蠢熊,还真猜对了——这的确是一条矛枪。”
  随话音完结,丝绦落地,土布被一把扯掉,赫然露出杆头一支明晃晃的枪尖来!
  看在红袖眼中,这枪头与天朝惯常大不相同,与枪杆的连接处并非套装而是铤装。也即把一个类似剑柄的金属结构镶嵌到木杆中,再以皮绳扎紧。
  枪头本身也非外扩棱角结构,而是苗条秀美,几乎与枪杆一样宽度,更像是一把短剑插在长杆上。
  这条枪丝毫没有贵族纹饰,枪杆乌黑,似乎被手油长期搓捻所致。只有枪头绽放的寒芒,令观者不容小觑。
  宅见察言观色,知晓敢闯此地的,不是傻瓜就是硬茬,于是客气道,“阁下何人,可否让我等知晓?又何故来趟这汪浑水?”
  那人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点头,“这条狐狸比那头熊聪明些——不过依然不配问我姓名。”
  寺冈闻言勃然大怒,肩膀猛震,一团橘色火焰蓬然暴起,把整件皮衣燃烧起来,状似从炼狱中走出的机车骑师!
  但见他把巨臂一抡,那号称“流火丸”的钢链瞬间燃成火蟒,带着烈烈火光与呼啸哨音向来者砸去!
  那人并不强行对撼,只是用单手托住枪杆之尾,连连拨挑,把那火蟒向四面八方甩开。
  寺冈本想一举拿下搅局者立威,为刚刚平手之憾找回场子。
  没想到来者居然更胜宅见,只凭一只手就化解了他的“赤焰流火”之术。
  不可能——
  一天之内两次受挫?这对于极东会的尊严构成巨大损伤。
  不能掩藏了,我要拿出全部实力来!
  寺冈连吼三声,头顶的白布包头也被烈焰自燃烧光,满头乱发被火苗取代,彻底化为一尊火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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