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平州

  杨花漫天飞舞的时候，大夏各州的官车陆陆续续进了京。
  城门口官道上，背后写着“太平”二字的小吏来回逡巡，时不时对将脑袋探出来的女孩子呵斥几声：“把帘子放好，不许叫人看到脸！嘿，说你呢听见了没有？”
  一边乱骂着，一边用手里马鞭抽打马车布帘，一个穿着纸黄色绣梅花衣服的女子惊呼一声，缩了回去，马车里立刻起了一阵小吵嚷，间或夹杂着几句“姐姐伤着没有”的问候。
  小吏叉腰骂道：“一个个没规没矩的，城门口是你们能抛头露脸的地儿吗？等你们进宫当了娘娘，难道也这样掀帘子叫人看见不成！”
  一个女子掀开帘子探出头骂道：“等你进宫做了太监，娘娘掀帘子的时候你敢骂一句试试？”
  相邻的几架马车都哄笑起来，连守车的小吏也跟着笑：“王二哥，你要进宫，准能做个大太监！”
  “去！去去去！”王二吐了他一脸唾沫星子，又对马车上女子骂道，“像你这样粗野，做了娘娘还掀帘子，皇帝老爷看见一准给你打出屎来！”
  女子毫无胆怯：“知道你奶奶要进宫做娘娘了，你不赶紧伺候着等赏，敢打骂一下试试？你是太监我是娘娘，皇帝老爷是我丈夫，告到他面前看谁被打出屎来！”
  青天白日就敢说什么丈夫，小吏们哪见过这样的凶蛮女子，王二吵不过只得告饶：“冯小姐，你这嘴巴着实不饶人！一路上我也不知道一天挨你几次骂。你看看我，咱们太平州十八辆马车，其他兄弟都是两人一辆，我却是一个人看守两辆，还要负责保管你们的名帖、户籍，晚上睡觉都不敢做梦！你就行行好，让哥哥我省点功夫吧！”
  那冯小姐立马换了个脸，嘻嘻直笑：“王二哥你辛苦我知道，可咱们跟你大州府的官爷不一样，是小地方来的，头回来京城，怎么能不好奇呢？你一鞭子打下去，我姐姐脸要是受伤了，进宫参选顶着鞭伤，难道你好交代？”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妹妹，咱们就不要为难官爷了。况且在家时坐车坐轿也不能掀帘子，这也不怪他。快坐回来吧。”
  冯小姐故意说：“姐姐实在太好脾气了，但既然姐姐开口吩咐了，我就听姐姐的话。”
  王二简直要感激涕零了，忙向马车作了个揖：“多谢姐姐……啊不，多谢陈小姐！”
  冯小姐冲王二挤挤眼：“王二哥，你要姐姐难有，要姑奶奶还是有好几车的。”
  马车里顿时又笑作一团，快活的笑声里夹杂着陈小姐温柔的轻斥：“妹妹！”
  冯小姐冲王二吐吐舌头，做个鬼脸，乖乖放下了帘子。
  王二一脸疲惫去拿路引，预备排队登记：“这哪里是个冯小姐，分明是个疯小姐。”
  另一个太平州小吏笑道：“咱二哥又去冯小姐那里领‘训导’了。”
  一个方脸的也说：“王哥遇上冯小姐，算是遇到克星了。”
  “呸！你们这群没时运的小崽子，不但不帮老子，还在一边看笑话！”王二从包袱里掏出点碎茶沫子，塞进嘴里嚼一嚼，“还是陈小姐好，人又温柔。”
  那个方脸的说：“二哥，你这时候觉得陈小姐脾气好，可自从上了你这车，一路上陈小姐哪天没受你几次刁难啊？你总说冯小姐凶，是个太岁，你怎么不说每次都是陈小姐她们受了你的气，她才出头呢？”
  王二吐出嚼碎的茶叶，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