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光
看着杨哲随便拿了盆绿植结账离开后，吴嘉这才解除了第二人格对身体的临时掌控，摸了摸后背的汗水，长长的舒了口气。
拿出口袋里的录音笔，确保刚才的那段对话都在里面后，吴嘉继续拿起剪刀，搬着绿植坐到门口的阳光下，悠闲地接着修剪起来。
看来下次，再和杨哲见面，就能知道当年他是如何诱惑张司诚的事情了。
不过看他最后眼神里面的躲闪，大概率下次之后，他就会消失不见了啊！
难道刚才我表现得太过了？让这个恶魔在人间的代言人、先知的引导者都感觉到不安？
算了，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处，最后遮挡在真相之前的迷雾即将消散，迈过那道坎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最终的审判即将到来，一切的谜团也终会被解开，迟到的真相和正义，虽然很遗憾，但最终还是比被掩盖要来的好的多！
......
“现在咱们的调查已经走进了个死胡同。”陆行知将手里的文件合上，闭着眼睛开始回溯所有这次案件相关的信息，一个细节都不愿放过，颇有十三年前逼急眼的卫峥嵘连凶案现场一只死掉挂在蜘蛛网上的蚊子也不放过的态势。
“确实。”一旁的卫峥嵘拿起那个与他形象完全不符的保温杯喝了口水，“这次的模仿案，来的过于突兀，我们已经查遍了受害人的人际关系，现在只能说锁定在那个qq好友‘hb’上，但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hb’，从何而来，又有什么意图。”
“要不咱们把王楠楠遇害前五天内，不，三天内，进入南都市的非常住人员都排查一遍？”
没有线索，就只能开始大海捞针，逼着这个到现在还神神秘秘的‘hb’露出马脚来！
“人流量太大了。”陆行知疲惫的捏着眉心，“这可不是个小工作。”
“总要去试试才知道。”
“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卫峥嵘说的是实话，但凡有个其他什么线索，他们也都好有个奔头，十三年前虽然受限于科技发展，很多现代化破案手段都没有使用，但破案思路是没有变化的，当年所能想到的方法和锁定的嫌疑人以及可能的线索，现在看来，都没有问题，所以也就更不可能发现游离于所有凶杀案之外的那个幕后黑手与这次的凶手了。
“我去跟老霍汇报一下，让他从各所抽调些人手过来协助我们。”
打定主意之后，陆行知也不犹豫，直接跟老霍说了自己的想法和需要支持的地方，对于这些，老霍以下就几句话。
“要什么就给什么！”
“只要能破案，能力以内的，我来解决，超出能力的，我去找领导解决！”
“我只有一个要求。”老霍在陆行知面前竖起右手食指，因年岁而耷拉下来的眼睑和浑浊的眼珠也遮挡不住那锐利的眼神。
“抓到凶手，找出幕后黑手，还受害人以及她们的家人一个彻彻底底的交待！”
“保证完成任务！”
......
“你好，我想买束花。”
阳光下，抬起头的吴嘉不可避免的被耀眼的光芒刺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寒冷时候泡了个舒坦的温泉，又好像极度缺水的时候饮下了一杯甘泉。
这是个由内而外散发着温暖的女孩。
“需要什么花？”
吴嘉放下剪刀，起身指着店内的花草，“送给谁的？也许我可以给一个建议。”
“送给我妈妈。”陆安宁边打量着花草边问道：“你觉得送什么好？”
“生日吗？”
“也算吧。”陆安宁在一朵叫不上名字的花前停下，凑近嗅了嗅，花朵很艳丽，但是就是没什么香味。“我妈妈是老师，过两天不就是教师节了吗？”
“这是什么花？为什么没有花香？”
“那是海棠花。”吴嘉走近几步，介绍道：“人生三恨中的海棠花。”
“人生三恨？”一直乖乖上学的陆安宁表示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好奇的看向吴嘉，“什么三恨？”
“恨事前人说过很多，但比较出名的，还是张爱玲所说的人生三恨。”
“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
“那海棠花真的没有香味吗？”
“我觉得这是个个体的问题。”吴嘉的回答让陆安宁搞不懂了，什么叫个体的问题？
“海棠花的花语，是冲突与对立的。”
吴嘉用手轻抚海棠，解释道：“海棠花因为耐寒和耐旱的特性，被养花人赋予了温和的寓意，其实就是好养。”
“但是你看它。”陆安宁随着吴嘉的手指向看去，因为指尖轻触而摇曳的花朵更显娇柔艳丽。
“你进来看到那么多花，唯独被它所吸引。”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所以海棠又被喜爱它的人赋予了一个称号，叫做‘国艳’。”
“国家的国，艳丽的艳。”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海棠的花语，又叫做美丽。”
“这两个都是好的，或者说是正面的寓意。”
“那不好的是什么？”吴嘉说的慢条斯理，但陆安宁正是追根到底，性子跳脱的岁数，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有什么不好的？”
“古诗游子常以海棠寄托离愁别绪，所以离愁也是海棠的花语。”
“最后，海棠花还有个称谓，叫做断肠花。”
“断肠花？”陆安宁下意识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念起来就不太好。”
“对，一般来说都是爱而不得，相思直至断肠，所以它也有苦恋的花语。”吴嘉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一直觉得，《神雕侠侣》里面小龙女在绝情谷中的情花毒，就有点海棠花的影子在里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海棠花有没有香味，或者是什么寓意，都是看送花人的情绪？”
“就是这个意思。”吴嘉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也很好看。
“你笑什么？”因为笑得有点莫名其妙，陆安宁忍不住问道：“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到开心的事情。”见陆安宁眼神中的好奇越发浓郁，吴嘉只好清清嗓子，在解释之前还特别叮嘱道：“我这真的是突然联想到的，没别的意思。”
“你读过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吗？”
“读过读过。”陆安宁点点头，“他写的关于野菜的那篇散文我每次读到都想吃！”
“他在《人间草木》里面，为自己所喜欢的栀子花正名时写道。”
吴嘉强忍着笑意，加快了语速。
‘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好不容易说完，两人都笑成一团，为这位洒脱不做作的老顽童所开心。
“说得对。”陆安宁擦了擦眼角笑出得眼泪，“你这有栀子花吗？”
“我买束栀子花送给我妈妈。”
“那可真不赶巧，栀子花的花期刚过去。”吴嘉很是无奈的摊着手道：“所以现在店里没有栀子花。”
“如果阿姨是老师的话，那不如随大流，买束康乃馨吧。”
“然后我给你搭配几朵其他颜色的花，保证你送的出手。”
“那行吧，我妈妈要是觉得不好看，我可要找你退款啊！”看着吴嘉简单几下就包好一束康乃馨，陆安宁满意的同时还是找话道：“你可别想着跑路啊！”
“我叫吴嘉。”面对小女生装出来的顾虑，吴嘉很是坦荡的说道：“这家花店的老板，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随时可以找上门退换货！”
“你的话我可记住了！”
“我叫陆安宁！”
命运的齿轮，不因任何个体的想法和意志而产生波动和改变，我们只能在既定的命运之中尽情的发光发热，选择让自己愉快的方式来过完这一生，但总的走向，不过都是从出生到死亡罢了，没有人能逃避，但是也很好玩。
看着陆安宁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吴嘉挠了挠头，我都已经放弃去陆行知他老婆所在的夜大上学了，咋还是能遇上他们的女儿？
十三年前连环杀人案其中一个受害人，杜梅的女儿，陆行知的养女，陆安宁。
话说那个杨哲，好像就是陆行知老婆的青梅竹马，然后张司诚的老婆，我这个吴嘉的老妈，白晓芙，又是当年卫峥嵘的青梅竹马。
“啧，剪不断，理还乱啊！”
“干脆别叫什么黯夜之光，也别叫尘封十三载了，就叫。”
吴嘉想了想，说出一个特别长的名字，“因青梅竹马与从天而降之间的斗争而被波及的受害人们的故事吧！”
名字虽然又臭又长，但是想想还是非常贴合实际啊！
......
“小姑娘，你找谁啊？”
还好公安局门口门卫大爷认识陆安宁，闲谈几句之后就给她指了去陆行知办公室的路，可是走上来弯弯绕绕的，特别是白板上贴着的好些张十三年前和前几天凶杀案现场的照片，那些可都是现场实拍，没有打一点马赛克和遮挡。
被害人那凝固的表情以及黯淡无光眼神中的死亡气息，让自诩看过多部恐怖片的陆安宁也觉得后背发凉，正准备离开，被一个警察姐姐拦住了路。
任谁看到一个穿着校服，一脸懵懂，还怀抱鲜花的小女生，出现在公安局里，都要问上一句。
“我找我爸爸，他叫陆行知。”
“陆队！你女儿来找你了！”
正在办公室里和老卫讨论案情的陆行知听到外面的喊声，第一秒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第二秒整个人就窜了出去，好家伙那速度，老卫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现眼前的人没了，还以为是自己年纪打了出现幻觉了！
“安宁！”陆行知一眼就看见正在白板前的女儿，赶忙冲过去，双手按住她的双肩往自己办公室推去。
“怎么突然来爸爸这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啊。”
陆行知这才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急忙道歉道：“爸爸手机没电了，没接到，不好意思啊。”
“这是安宁吧？”卫峥嵘看着安宁走进办公室，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十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叫卫伯伯。”陆行知帮她将花放在桌上，“怎么突然买花了？”
“卫伯伯好。”
“哎哎，安宁你好！”
“马上就是教师节了，我买来送给妈妈的，放家里太容易被发现了，还不如放你这，等节日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再帮我送过来，保密些。”
“不愧是咱们警察的孩子。”卫峥嵘起手就是表扬，“这保密意识，果然很高啊！”
“安宁啊。”陆行知想了想最近的工作计划，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避免到时候出现什么差错，“爸爸最近比较忙，花放在爸爸这没有问题，但有可能到时候爸爸没时间送过去。”
“还在忙啊。”小孩子嘛，总是会很轻易的说出自己最心底的想法，“你这次都忙了多长时间了？”
“上次爷爷忌日你也没去成。”
“你都多久没来看我还有妈妈了？”
“不理你了！”
脾气来的快，话刚撂下，陆安宁转身就跑，陆行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小跑着送她出了局里，才折返回来。
“怎么叫多久没去看她和她妈妈了？”卫峥嵘是个老刑警，最善于从人的面部表情和语言中找出异常，陆安宁刚才也不过就说了几句话，立马让他发现了问题。
“我跟杨曼离婚了，04年的时候，现在孩子跟她住，我自己独居。”
陆行知只是撂下这句话，又开始翻看起了卷宗。
卫峥嵘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话，只是耷拉着肩膀，看着自己徒弟头上夹杂着的白发，想到十三年前自己和壮壮妈因为生活中的琐碎以及白晓芙的挂念所闹出的矛盾，都已经走到要离婚的地步。
最终谁也没想到，白晓芙死了，也浇灭了自己内心的火焰，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回归了家庭，尽到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
可是十三年过去了，自己没离婚，没想到自己的徒弟倒离婚了！
谁能想到？
卫峥嵘无声的叹了口气，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的花朵，好像十三年前那个晚上，自己以为差点弄丢了儿子，老婆冲到局里，眼看一场争吵即将爆发，儿子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打包好的汉堡包，说是自己买了让他带给老婆吃的。
孩子有时候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他们所求，不过是父母和睦，家庭美满吗？
当年的张司诚，后来差一点走上同样道路的张山山，现在改名叫做吴嘉。
父母对于子女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人，终其一生，都会因为幼年时期所见所闻和所感而决定后来人生的走向，这是无法否定，无法剥离的存在。
感谢吴嘉，用决然的方式跳出了张司诚的影响。
感谢壮壮，用一次又一次拙劣的演技，让自己明白自己对家庭的重要性。
很快，陆行知就要开始感谢陆安宁了。
有个这样的孩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