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北平． 王秀儿

  夜色已深，白日里的暑热散尽，夜风摇曳起北锣鼓巷柳树纤细的枝条，带来了丝丝寒意。
  王秀儿披了件外衣站在院子门口，探出大半个身子在大门外，眼睛死死盯着胡同口，盼着顾铁云可以早些回来。院门上的灯亮着，引来一大群蚊虫凑了过来，有不少落到了王秀儿身上，她抬手驱赶，却还是免不了让自己的脸上胳膊上给叮了好几个大包。
  王秀儿今天右眼一直在跳，她和妈妈说了，结果让一直担心着儿子的王太太又是好一阵的叫嚷，“右眼跳，那是灾啊，这下子文理可是真有难了。秀儿，文理是你哥哥，你一定要让你们家铁云早点把他救出来啊。”
  王秀儿好不容易将母亲哄回她自己家里，王太太回到家的时候还是心慌得很，又见到王秀才抱着个酒瓶像只醉猫似的蜷着身子睡在院子竹椅上，她心里的怒火又转到了王秀才身上，把王秀才从竹椅扯了起来，跳着脚又吵闹起来。王秀儿心里也烦得厉害，索性不去理睬父母，一个人回到了自家小院。
  王秀儿很害怕自己右眼跳预示的灾害会落到顾铁云头上，她和顾铁云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里，顾铁云很少去谈及自己在警局的事情，王秀儿知道顾铁云不想让她担心。她从报纸上不时发出的逮捕处决的告示，以及里弄里人们小声的闲聊里，她当然知道顾铁云和她所从事的工作有多危险。
  刚开始参加革命时的热情已经慢慢退去，现在支撑王秀儿继续工作下去的动力只有她对顾铁云的感情，每当想到顾铁云会遇到危险而不再回来，王秀儿就会全身颤栗，怕得要死，她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让她付出生命去保护，那就是顾铁云。
  王秀儿走回自己小院的时候，沈大娘已经将晚饭做好，王秀儿勉强吃了几口饭后就放下了碗筷，一个人守在院子门口等顾铁云回来。
  沈大娘还没有到五十岁，但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三年前沈大娘的头发还是乌黑油亮，在听到沈维死讯后的那个晚上她一夜白头，从那以后她头脑迟钝，手脚也再不麻利，换了几户人家干活，但都只是干了几天就被东家辞退。
  半年前，顾铁云收到陈知诚托人带来的金条和沈维手写的信，等他找到沈维留的地址时，沈大娘早已不住在那里。顾铁云花了几个月时间，辗转很久才在一个破旧的桥洞下找到了早已露宿街头很久的沈大娘。沈大娘神情呆滞，面容枯槁，身上所有的家当就是一个破碗和一个木棍子，快到夏天，身上还套着件破烂的棉袄。
  顾铁云将沈大娘领到自己家里，将沈维的书信和金条交给了她，沈大娘看着儿子的亲笔信后大哭了几次，头脑也清醒过来。
  顾铁云留沈大娘在自己家里休养，沈大娘见王秀儿不太会干家务，便抢着把家里的活都包揽了下来。时间久了，顾铁云觉得这样对不起沈大娘，要付工资给她，沈大娘死活不要，只是说想在这里长住。顾铁云先是感觉不妥，但见到沈大娘确实也无处可去，也不忍心赶她离开，便留她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