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常德． 孟小七

  奇怪的是，从月月死之后的那天开始，鬼子再没有来过这里。
  在第四天的早晨，武参谋又一次从睡梦里醒过来，这一次他的头脑清醒了很多，和孟小七聊起了很多他年轻时候的事情，说到开心的时候，他还会压着嗓子偷偷地笑出声。就这样说了两三个小时，武参谋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人也沿着墙壁缓缓地滑向地面。
  孟小七知道武参谋已经油尽灯枯，就快死了。他轻轻爬到武参谋身边，听到武参谋嘴里模模糊糊地在喊着娘和小菜心。
  孟小七心里一阵阵难过，犹豫良久，才靠着武参谋的耳朵轻声说道，“武参谋，我见过你妹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还能见到她，我一定会照顾她一辈子。”
  武参谋的嘴张得很大，却没有声音发出。孟小七心里一惊，急忙又说道，“你娘她也很好，她和你爹在一起，他们都很好。”
  武参谋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孟小七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出来，“我娘就在我身边，她知道你对小菜心好，她说谢谢你。”
  孟小七惊恐地向地窖各处看了过去，晨曦的微光从头顶射进来，可是地窖里还是和之前一样的黑暗和阴冷。
  “回家，回家。。。”武参谋如同梦呓似低沉的话语终于停了下来。
  孟小七小心伸手过去，探在武参谋的鼻子下面，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如果我可以活着，我一定送你回家。”孟小七低声喃喃自语，“然后去照顾小菜心，一辈子。”
  孟小七守在武参谋的尸体旁坐了很久，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死在常德，对于他这么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儿，也许战死沙场反而是一种幸运和解脱。可是武参谋这几天和他说的话，就好像是头顶盖板缝隙里漏下的几缕阳光，照进他原本已经死一般的内心。孟小七第一次开始认真去思考生与死的意义。
  在武参谋死去的第二天，竹篮里的最后一个馒头也被孟小七小口小口地咽进肚子里，他在篮子里又找到了那把刻着月字的小木梳，孟小七小心翼翼地将木梳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
  地窖里的时间仿佛凝滞了，孟小七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饿得昏昏沉沉的他大多数时间都无力地倒在地上睡觉，梦里他见到很多人，有他死去的娘，还有月月，当然最多的是小菜心。
  意识越来越模糊，孟小七倒在地上颓然等待着死亡。他的耳中依稀传来一阵阵模糊不清的脚步声，孟小七转动脑袋，声音是从头顶地面那里传来的，除了脚步声，还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喊着，“武参谋！孟小七！”
  胡大武？孟小七睁开疲惫的眼睛，头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上面说话的人真是胡大武。是国军收复了常德，还是胡大武投降日本人了？孟小七一时有些恍惚茫然，他跌跌撞撞地爬上梯子，用手拼命拍在盖板上，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头顶上的盖板被猛地拉开，胡大武那张胖乎乎的圆脸出现在洞口上方，他的身后好像还站着很多人。耀眼的阳光射进孟小七眼里，让他头晕目眩，胡大武焦急的喊声更加飘渺不清，孟小七眼前一黑，身子从梯子上重重地摔了下去，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