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汉口． 孟小七

  “我没地方去，我要赚钱买火车票离开这里。”孟小七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小河南，“你要离开汉口了？”
  “不，我还有事没做完。”小河南脱口而出，随即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都要赚钱买车票。”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两个小伙伴谁也没有说话。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孟小七听到小河南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木屋门外传来一阵窸窸嗦嗦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门口踩在雪地上，小河南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最后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孟小七缓缓睁开眼，木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可以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将他包裹，一直渗入到心里。又一个朋友离他而去，他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否还可以再次相遇。
  擦鞋的生意在小河南走了之后也差了很多，原本两个男孩一天都能赚个一两块钱，现在城里的人都逃出去很多，留下的人也没有心情去考虑鞋子上的泥灰，孟小七就算再大声吆喝，每天连三毛钱都赚不到，他很担心，再这样下去，连吃饭的钱都快没有了。
  所以今天一早起来，孟小七决定自己要冒一个险，他今天要到日本人的租界外摆摊给人擦鞋，日本人有钱，而且也不会像中国人一样往外逃，自己只要不怕受委屈，总会比自己在别的地方挣得多些。
  至于美国人是不是今天会去轰炸日本人租界，孟小七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赚钱吃饭。
  果然中午不到，孟小七今天就已经赚了一块钱，虽然有两个看起来像是当兵模样的人过来擦鞋没有给钱，但是那些看起来是侨民的人还是付钱了。
  孟小七心里开心了很多，嘴里吆喝的声音也更大了一些，用仅仅会的几句日本话大声喊着，擦鞋，谢谢，早上好。
  一个穿着西装，头上留着板寸的日本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到孟小七的摊子前，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将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重重踏在擦鞋箱上。
  “娘的，看来这次钱又收不到了。”孟小七心里咒骂着面前的这个日本人，但脸上还是堆满了笑，他利索地拿起毛刷，仔细将对面男人皮鞋上的泥灰清理干净，又抓起鞋油盒子，挤了些鞋油到男人皮鞋上。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孟小七挤鞋油的手一僵，蓦地转头看过去。就在他身边几米远的地方，有两个身穿便服的年轻女人正向他这里走来，其中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的样貌，孟小七再熟悉不过，小菜心！
  在小菜心身边的那个留着短发的女人也不是别人，就是千叶小姐。
  “小菜心？”孟小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不禁轻声喊了出来。
  头顶上突然一痛，接着一个男人用日语大声咒骂，孟小七急忙扭过头，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挤出的鞋油大半涂在对面日本男人的裤脚上。
  日本男人嘴里大声怒骂，孟小七被他一拳打倒在地，他仍然不解恨地抬脚对着倒在地上不住求饶猛踹。
  孟小七用日本话喊着对不起，抬起胳膊护住脑袋，眼睛还在向小菜心那里瞟过去，可是小菜心和千叶小姐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难道刚才是自己眼花了，孟小七头脑里一阵迷糊，小菜心和千叶小姐不是在满洲吗，她们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汉口。
  有个女人在头顶大声用日本话喊着什么，孟小七听到那个殴打他的日本男人说了几句话后，落到自己身上的拳脚就停了。他小心松开护着脑袋的胳膊，向头顶上看了过去，两张熟悉的脸就在他头顶，正一脸关切地注视着他，刚才殴打他的日本男人已经不知去向。
  “小菜心，千叶小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孟小七笑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开心地向小菜心伸出手。
  小菜心的身体向后缩了缩，眼睛闪避着孟小七看过来的目光。
  孟小七这才注意到自己伸过去的手上都是黑色的鞋油，还有几个伤口处流出的鲜血，他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将手缩了回去。
  “小七，你怎么会在汉口？”千叶小姐从随身的包里找出一卷纱布，将孟小七受伤的手拉过来，帮他包扎。
  “这不是回不了老家，就想着还是回老龙头屯去，钱不够买火车票，就在这里想办法赚些钱。”孟小七脸上笑着，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菜心看。
  “我不会回去了。”小菜心终于说话，但是声音很轻。她转过头靠在千叶小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转身就往对面的日本租界区的院子里走。
  “小菜心，等一下，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孟小七甩开千叶小姐帮他包扎的手，跟在小菜心身后跑了几步，见小菜心没有回头，他又急忙喊道，“我见到你哥哥了！”
  小菜心的脚步停住，默默转过头，盯着呼哧呼哧跑上前的孟小七，却不说话。
  “你哥哥，你哥哥。。。”孟小七喘着粗气，看着站在面前的小菜心，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要将武参谋过世的消息说出来。
  头顶不知何时传来一阵阵飞机马达发出的嗡嗡声，防空警报的高音喇叭声也随之而来，没有听到爆炸声，但是却有一个个火球在街道尽头腾空而起。
  “小七，小菜心，快跑，这不是炸弹，是燃烧弹！”千叶小姐急切的叫喊声从身后传来。
  孟小七心中一惊，一把拉住站在一起目瞪口呆的小菜心的手，跟在千叶小姐身后向一边的巷子里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