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通化． 大竹森也

  军官的怒吼声打断了柴田那几个人的哀嚎，他们都将头低了下去。
  军官的目光又怒视环顾四边站着的战俘们，声音更加严厉冷峻，“ 你们这些人都死有余辜！想想看，在过去的十三年里，你们都做了什么，强抢明夺，残杀无辜，你们没有一个人的手上不沾满鲜血。即便这样，我们在去年你们投降后，还优待你们，让你们过的日子比这里的老百姓都要好！而你们却没有反省感恩，再次拿起屠刀去砍杀那些被你们欺辱，又大度原谅你们的人！你们自己想想，还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现场立刻安静下去，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柴田那一帮人已经被拖到十几米远的江岸边，被扔到雪地上，那些人身子瘫软倒在地上大哭起来，一排士兵大步走到他们身后，将枪口对着他们的脑袋，一声口令后，齐声射出子弹。
  大竹森也被枪声惊得身子一惊，眼见着柴田他们的尸体被像扔个破麻袋一样塞进了江面上的冰洞里，他的心也好像一起沉入了江底。
  “ 我们都会下地狱的。” 大竹森也无声地在心里默念。
  “ 他们是朝鲜义勇军的，我们杀了他们太多人，今天也算是还账了。” 迟田好像在用最后一丝希望，转头向远处望了望，终于还是失望地收回目光，小声嘟囔，“ 真倒霉，如果今天是支那兵在这里，也许我们还能活呢。”
  前面的战俘们被依次处决，那个满脸胡茬的军官手里抓着个本子，冷着一张脸大步走到大竹森也的队伍前，眼睛向着战俘队伍里看了看，便转头对着看押士兵大声喊了声什么，指着江边做了个手势。
  大竹森也和一众战俘十几个人被押到江边，跪在雪地上，头顶的雪花扑簌簌落下，大竹森也早已冻僵的脸上还是能感觉到一点点清冷，有人在放声大哭。
  “ 就这么死掉了？” 大竹森也气喘吁吁地看着身子下的冰面，之前死去的人的鲜血已经结成了片片冰渣硌得他膝盖很疼，一个冰洞就在他身前。
  “ 马上我的尸体也会被扔进这个洞里吧，然后被江里的鱼吃得干干净净。那些中国人这么恨我们，也许他们会吃那些鱼，就像吃我们的肉一样。” 大竹森也又自嘲地苦笑，“ 也许中国人不会吃那些鱼，和我们沾上边的东西他们都会觉得恶心。”
  深吸一口气，大竹森也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可以感觉到脑袋后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等了许久，奇怪的是始终没有听到枪声。不单是他们这里，连旁边的江岸那里也没有了枪声。
  大竹森也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身去，将眼睛眯成一条线，他们身后那些持枪士兵们已经将枪口收了回去，那个满脸胡茬的军官身边多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好像是一个苏联军官，他们正小声说着什么。
  “ 大竹军医，好像我们，不会死了。” 迟田死鱼一样的眼睛里透出希望，喘了几口粗气，还是不确定地小声说。
  果然，几分钟后，满脸胡茬的军官命令士兵将大竹森也那些人从江面冰面上带回。
  面对着一张张死里逃生，但还是极度紧张的脸，军官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峻，他轻咳一声，“ 对，你们今天确实不会被处死，但是不代表你们的罪行就会被赦免。你们将会被立即押送到苏联，到那里你们会有赎罪的机会。”
  “ 是去西伯利亚吗，那还不如现在被枪毙的好！” 有人在人群里小声嘀咕着，但没有人会跳出来要求立即被枪毙，至少可以活下去，只要活着，说不定有一天就还可以回到日本，和家人团聚。
  接下来，在岸边的战俘们胳膊上的绳子已经被解下，他们顶着风雪，在一个个小桌前排起了长龙，在登记完名字和身份后，被押送上一辆辆汽车。
  没有人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是怎样，但有一点让他们还是觉得庆幸，他们还活着。
  “ 松本由美子，医院护士。” 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另一排的队伍那里传来。
  大竹森也手忙脚乱地从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刚才那个说话的女人早已淹没在一片人潮中，再也无法找到。
  “ 千叶小姐？” 大竹森也不可置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难道千叶美惠也没有逃脱出去，她也会和自己一起踏上去往西伯利亚的道路上去？
  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将飘落的雪花再次撕得粉碎，在铅灰色的天空里肆意挥洒。
  风雪中，一个个刚刚死里逃生，身子还在瑟瑟发抖的人们排成十几行队伍，蹒跚着脚步，低垂着头踩过厚厚的积雪，缓缓走离了江岸。
  “ 该死的天真冷，还不如刚才被一枪毙了痛快。” 迟田在一边又开始小声抱怨嘟囔着。
  大竹森也没有心情去搭理迟田，风里好像听到有人在小声哭泣，他深叹口气，目光在身边的人群里看了又看，还是找寻不到千叶美惠的身影。也许刚才自己只是听错了吧，像千叶美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被抓住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那里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漫天飞舞的白雪，什么也看不见。
  而在他们的身后，江岸边已经空无一人，原本留在地上的血污也被刚落下的白雪渐渐掩盖下去，难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