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北上罴变
*通感——莫氏族灭*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似乎突然变矮了,我在世间行走,又恍若不属于世间。
在我的两侧,是分成两侧的地狱的图景:
持刀的匪徒咧着嘴笑着,比拼着杀人的数目。他们身前的地上,是一具一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无头的尸体。
人的头发、毛发如猪毛般纠缠,尸体如同一挂挂猪肉堆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内脏的腥味。苍蝇已经循着味道来了。
余下的活着的人们被赶到一起,用通红的铁条穿过脚腕上骨头的缝隙,用铁链子拴着,一瘸一拐地驱赶而走。为了标记他们,头发被一刀刮至头皮,青色带着发茬的头皮上斑斑血迹。
领头者拎起其中一个被囚者,如同屠夫从羊圈中选出三牲,绑在铁拄上,撕开他胸前褴褛的衣服,一刀!
跳动的心脏!
画面一片血红,又突然灯火通明。
眼前是高高的红墙,在夜中,天空星明月隐。
两排衣冠严整的内侍,点着白、黄两色宫中大蜡烛,照得沿路如同白昼。其中雀屏、华盖,仪仗迤逦,似是宫中贵人出行。两侧司礼监、御马监轮值太监一路跪在两边,依次磕头迎送。队伍的最中间,是用纱帐遮盖的轿辇,里面用镶嵌八宝的银碗供奉着血红的药丸。
一个贵妇站在宫殿的正厅,汉白玉的高高的须弥座一层一层向上升去。仆从分作两队像碰触到海岸的海浪一般向两边散开,那贵妇伸出珠光宝气的手,捻起那颗药丸。
我仿佛跟着那颗药丸进入了一张血盆大口。
戈舒夜骤然惊醒在行军的路上。
天迥云淡阔,风瑟雁飞高;月红马急行,吴钩挂在腰。
韩偃一行出bJ经太行山口,一路山势雄踞,至大同。虽是初春,寒意料峭,风干硬如刀,一路尘土并无绿色。进城之前,一路经过许多寺庙,土墙夯成,斗拱单一构件就高等一人,千年不倒,香火仍盛。
路经山壁,上面肉眼可见布满了先代人开凿的石窟,里面俱是佛像、壁画。
夜中行军,风硬且干冷,队首火把摇曳,军士们在羸弱的火光中夜上要塞。戈舒夜从马车中伸出双手,在空气中搓了搓:“这里的风好干——春水怕是不好使唤吧。”
韩偃看了她一眼:“怎么?”“你看这里佛教十分兴盛,我觉得那妖僧还会攻击我们的。”
韩偃笑了一下:“真正的佛家慈悲,怎么会使出用人白骨做法器这等下作手段。只有大慈悲,才能在长城脚下镇守,安慰古往今来,云中郡的将士亡灵。”
“原来这里就是云中郡?相传古圣人出塞,出云中关口而创出云十九剑。”
马蹄声和特制的铃声,是军中信使的马匹。“韩大人,加急军报。”韩偃接过打开一看:“沈公公携粮草、军备,随后赶上大同,监军御敌,共抗小王子骚扰。”
里面还夹着另一封私人信件,寄件人是蓝大夫:“韩副都指挥使大人亲启:
见字如临。冬日军士多冻伤,又兼边地有军士采食旱獭、黄鼠,去年小王子撤退之时,向巫师问计,施有妖法,并留有染病畜牲于水源,易染疫病。请韩大人下令腾骧左卫禁止生食,注意保暖。由于押运粮草辎重部队行动缓慢,蓝已只身先行北上,于xx处与韩大人先行会合。另:病人安否?是否行为有异、多梦,是否视物有幻觉?蓝迦楼。”
韩偃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中蒙着被子的戈舒夜,没事儿。但…他心中暗想,辎重部队行动缓慢,不会被伏击吗?——就连我们,不会被伏击吗?
随着韩偃的大幅升迁而继任千户的李福骑马,带领先头部队开道,走在队伍最前,如今他面色凝重。
韩春仍任韩偃近卫,拍马上前问道:“李福千户大哥,怎么了?”李福望着远远的夜色和天上的北斗,判断着他们正在西去的方向:“我们每隔五里地放出一个斥候,他应当前出侦查十里而返。这样前次的派出斥候折返就可以见到后面派出的斥候,交换信息回归队伍。”
“还没回来?”
“快去告诉副都指挥使!”
山谷之间响起一声声令人不安的狼嚎,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出现在山坡之上,观望着他们。
韩偃知道,冬春青黄不接之时,恶急的狼群甚至会攻击落单的人类,但绝对不会贸然进攻大队人马,通常都是避走不及的。如今这虎视眈眈的群狼似在观望着什么。
“通知全军点燃火把,收紧队形,小心野兽!”韩偃接到李福的消息,心中警醒,于是纵马绕着正在行进的队伍前后来回跑动了几圈,催促士兵们收紧队形。
钉掌的马蹄声。
只有军马才有这种钉掌的方式。黑暗中的马蹄声咄咄,有些怪异,众人以为前行的斥候回来了,下一班的斥候赶紧迎上去:“前面有甚?耽搁这么久,千户大人会怪罪。”
啪嗒一声响动,上面的无头尸体摔落地上。交接的斥候发出恐惧的大喊,马受惊站起来嘶鸣!
一声轰然巨响,回来的马也倒在地上——一侧的腹部肋骨森然,肠穿肚烂,已然少了一半!像是被巨兽活生生咬了一口下来!
“警戒!”金鼓之声大作,韩偃和李福身先士卒冲上前去查看。队中有军士猎户出身认得:“这人头被嚼碎了!怕是有熊罴出没!只是熊类胆小,一般都是白天活动,怎么会……”“冬眠刚醒吗?不应当很大。”“如果是熊罴,这是抓痕?”几人看到那死去军马的腹部,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熊爪的只一抓!
站在山腰观望的狼群突然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叫,声音由远及近,远远应和。突然,这边山头上观望的绿眼睛们掉头就跑,像是传递出不祥的讯息:
它来了!
“列阵,龟阵防御,骑兵到后面去保护马匹!长矛手注意方向!”
那团高如山峰的阴影突然移动了起来。
“这么大!”那简直不像一头罴(棕熊),倒像是一头大象、一座小山!那东西站起来有一丈多高!
“放箭!”
那巨大的罴奔跑起来,箭镞擦着它厚厚的皮毛如同石子落入草堆中,皆不能射中要害。——倒惹怒了它发狂般发出咆哮!
“骑兵,闪开!”韩偃刚来的及发出命令,就见那罴如同一辆坦克推开纸做的障碍一般,将龟甲阵的步兵一路撞飞——啪啦啪啦丢盔卸甲,龟甲阵的盾牌如鱼鳞、多米诺骨牌一般顺次倒下!它巨掌击出,士兵如同纸鸢一般发出哨声般的惨叫飞入空中。它咬住一个人的头,咔哒!
它嘴里叼着无头的尸体,朝韩偃的骑兵这边转过头——它有半张人的脸!
韩偃只觉得一股本能的恐惧从心底升起来,寒气顺着后脊梁直冲脑门,那是一种猎物被盯上的、人类祖先靠遗传留在他脑海中的恐惧!它几乎不能动弹!
戈舒夜的两眼突然翻白。
棕熊放开口,丢下了它刚咬死的尸体。
“糟了,这罴吃过人——它晓得!我听说过我听猎户人说过——吃过人的熊会喜欢上人肉,而且,它们最喜欢吃脂肪、味道鲜甜丰富的女人!”
“不好!”韩偃心中刚才叫出,就见那熊罴冲向戈舒夜的马车!
“火枪手,射啊!”砰砰砰,火机枪发出浓重的火药味,所有的弹药都向那根本不把人类放在眼中的熊罴身上集中而去,击出巨大的一团灰色烟云。那熊罴愤怒地站起来,如同一座小山突然伫立起来!
但韩偃还是知道他们失败了——那巨兽用力一拍!马车的轮毂、车辕和车身的木头化作碎片从烟尘中飞溅而出,那畜生把马车撕碎了!马儿发出濒死的嘶鸣!
“啐!”韩偃骂了一句脏话,顺手抄起一根手腕粗长矛,要上前营救!四起的烟尘中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大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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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舒夜的灵力视角)
我感觉到了,四周都是白雾,小小的、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们在窃窃私语着内心的打算,各种小算盘。
对死亡的恐惧,逃跑的打算,对逃亡惩戒的恐惧,家里的麦子还没返青,今年几亩地的租子没人收……
我能听到那些不为外人道的思绪,我能看到他们的颜色,甚至我能分辨他们的味道。
狼的灵魂更小一些,更影影绰绰而隐约。
它们逡巡着,混杂着对那野兽的恐惧和对夺食的仇恨。
我能感到还有一个巨大的恶灵在向这里逼近——我看不清,但我确定那不只是一个野兽的灵魂,更像是一个野兽的灵魂和一个人的灵魂揉面似的捏在了一起,揉面的人又不肯将它们和匀,于是半人半兽地纠缠着,散发着野兽的欲望和人的怨恨。
他\/它仿佛在向我说话,嗓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言语难以辨认,简直像是一个地洞中发出风的呼啸,吸引着人一步步迈入地府:“恨啊,恨啊……”
那小山似的阴影像是一团黑雾,边缘不停地模糊、放大,像是很多黑色的触手包绕着,围绕着那形体的边缘。它站起来——我发现它肚子上有一扇门。
那门的最深处发出尖锐的呼喊:“来啊,来啊!”那无数黑色的触手突然伸出,如风如雾流般朝她包绕而来!似乎想要吞噬她,同化她!
戈舒夜的意识开始模糊,她的脸开始变形,似乎有动物的绒毛开从少女白净的脸颊上长出,她的嘴也向后裂开,里面露出野兽的长长的犬牙。
她以四肢着地,张嘴喉咙中发出野兽似的狺狺狂吠,威胁着黑洞,似乎在抵御着那黑色怪兽的诱惑。
(在此视角中)只见那怪兽见不能诱惑猎物,骤然站起身,伸出黑色触手如同遮天蔽日的一堵墙,朝戈舒夜直扑过来!
一道影子闪过,戈舒夜像一只猫科动物一般,以人类不可能的力量轻盈地雀起几丈之高,躲开了这一击!这四足攀行的少女又像是爬树一般灵活地攀到那怪物的背后,沿着它的后背向上爬去。她作为人类的形体似乎已经不能维持,身躯的边缘也开始模糊,也像那怪物一般成了一幅笔触模糊的油画,边缘不清——那轮廓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只黑白交间的老虎。
那怪物触手的手臂笨拙地向后拽着,想要把背上的累赘拽离,但那模糊的虎灵巧地闪避着,爬到了它的头顶。
那里正是半张人脸。老虎一爪朝人脸抓去!
人脸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包绕在它周围、组成熊体型的黑色触手突然像黑色的绷带一般解散开,飞在空中。在这些触手散开的同时,她看到了内部一个惨白色、扭曲的人体!是一具被熊吃了一半的人体!还有一只失去了半个头的熊,好像这只熊在吞吃人的尸体时,恰好被什么攻击了头部——然后人的残尸和死去的熊同时被这些触手缠住,形成了这个怪物。
那是什么?
那些黑色的触手像有生命似的朝戈舒夜灵力外化的那只小老虎冲腾过来!瞬间将她包绕在内!
戈舒夜嘶吼着,用爪子挠着,奋力想要挣脱黑色绷带的缠绕,无奈越缠越紧!这些绷带无端地让人联想起继晓的红色灵络,也是有生命的幡帐一般。
那小虎在原地跳跃了几下,随即被黑色的绷带吸干,失去了灵力支撑,不能维持老虎的体型。黑色的绷带骤然坍缩,裹束在少女身上,勾勒出一具极其完美纤细、雕塑似的少女的形体。但又恐怖如同挣扎的木乃伊。
戈舒夜的口鼻全部被捂住,她感觉自己就要被窒息在其中!
一道蓝色的电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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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偃带领的诸多士兵被从天而降的一道蓝色霹雳震在了原地,定睛去看时,被熊罴妖怪拍成碎片的车驾废墟中烟尘四起,少女抖抖索索浑身颤抖地爬起来,她身边委顿在地的白色车帐纱帷,像流云一般在地面上随风翻涌。
在她的身边是一堆被雷劈中的腐肉,似是一具熊的残骸。这熊已被雷劈得肠穿肚烂,它的肠胃之中露出人类的白骨,还有半颗脸上皮肉还未被消化干净的人类的头骨。
噼啪一声,又是蓝色的闪电,众人向暗黑的夜幕中远眺,只见被电光映亮的高大云块之下,是一骑飞驰而来。
“蓝先生!”韩偃喜出望外地道。
来人飞身下马,身材修长,斜背药箱,蓝衣博带、风姿雅约,施了一礼,正是神医蓝氏。
“还好来得及时。”对方环视了一下被熊罴冲击到人仰马翻的战场,似乎一切都在尽意料之中,“韩大人,请命令士兵选择背风山壁下扎营修整,以山岩为背靠,天亮再行军吧。这里野兽横行,夜中腹背受敌的话就危险了。”
“可期限……”
“请放心,蓝某可保到达大同时限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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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醒着?”蓝大夫以竹叶蘸盐水,在戈舒夜面前晃了晃。
戈舒夜突然回魂似的双手捉住他袖子:“是你!是你救了我?那些是什么东西?”
蓝大夫一边丝毫不受影响地低头号脉开方,忽然抬头,直视戈舒夜的眼睛,微笑:“你看到了什么?”
“人,可能是死人,被熊吃了一半的尸体;熊,还有黑色的幡帐绫条,像是那妖僧的灵络一般的东西……是你吓退了那些东西?!”
戈舒夜突然感到什么似的低下头,发现那些云雾似的白纱正围绕在她四周的脚下,像是云彩那样缓缓升腾着,拱卫、拥抱着她。
“这是什么?”
蓝大夫伸出修长的手,戈舒夜突然感觉很奇怪,他好像年纪不大,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又好像很老,时间好像从他的灵魂中渗透出来。对方摸了摸那些云雾似的白纱,仿佛陷入了回忆,又仿佛在娓娓诉说。
“灵络。——这是前人遗留下的思绪,曾经三山的天使们将思绪编织成绫,他们离开时,遗落了一些在战场废墟的大地上。长久的不与生灵交流,使得思绪变得更加低级、本能,如同潜意识一般稀薄,它们渗透在这片大地上,像是稀薄的晨雾。
——后来者,在死去前发出了强烈的怨念和执念,即使落入野兽之腹也不肯停息,不肯安息。灵络追寻着思绪,于是强烈的执念让它们重新聚集,扭曲,直至被扭曲的念头染成漆黑。”
“强烈的执念?那个被熊吃了一半的人?”
“那是前朝御马监太监跛儿干。当年土木之变,明朝皇帝御驾亲征,御马监司领武职,跛儿干深受恩宠。可他是蒙古人,同情瓦剌也先,于是背叛了皇帝,向也先说出了明朝军队的情报。明军的军事布局、一举一动,于是尽在敌人耳中,甚至大兵出动之前,也先都已经比地方军队的首领先知道明朝皇帝的部署。
明朝军队在叛者的带领下掉头攻击皇帝的銮驾。
——但是跛儿干没有得到他被允诺的同族的赏赐。
使节们鼠首两端,两头欺骗。跛儿干被处死了。
在被弃尸后,强烈的怨念让他的灵魂不得解脱,地下的灵络被他的怨念吸引得升起,聚集起来。正在这时,一头饥饿的棕熊闻着味道,找到了他的尸体。”
“他被吃了?”
“强烈的怨念唤醒了沉睡的灵络,将他被吃了一半的尸体和棕熊的活体捆绑了起来——就形成了这个半人半兽的污浊的、混杂的灵魂。”
蓝大夫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戈舒夜一脸的震惊。
“执念太重,害人害己。如果你像他一样,迟早也会失去人形。”他轻轻地警告。
戈舒夜脸上的表情逐渐冷了下来,她乜斜着眼睛看着蓝迦楼,仿佛在等,仿佛在挑衅地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和杨公子本来有因缘,只是你偏要挣脱命运的红线,改变这星辰的走向。不光是你们三人,也许很多人在时间河流之中的轨迹,都会因此而改变。”
“关于我你又知道什么?你和杨昶又是什么关系?”
随着戈舒夜警惕、气恼的质问,地上散落的灵络突然像翻涌的潮水一样波动起来。
蓝大夫上下打量了她。他语气并不严厉,只转眼看着远方,仿佛陷入一种回忆。随后,他垂下深邃而温柔的长目,似是怀念,又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沉舸以前是我的剑。”
灵器之间相互呼应,冥冥之中,你和杨昶的红线连接了起来。可你偏要扯断红线,却还将其他的人席卷进来,就像小猫玩线团,等到醒来时,你已经深陷其中。我已经不知道后来的故事了。
冰霜之使,霞雾之使,被三山召唤的少年们一一显露他们的灵迹。被三山选中的少女,你又会是什么呢?
“这个,你摸一下。”蓝大夫友好地指了指地上洁白的纱绫。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戈舒夜怒而跳脚,白色的纱绫随着她情绪的起伏,突然像眼镜蛇一般愤怒地立起来。
“果然,你刚才竞争性地与灵络结合,占了上风,因而排斥了罴人的灵力,熊人畸形的结合不能维持,所以熊和人的尸体才会崩溃四散。——你也算超度了他。按照我们三山的说法,你完成了第一阶段实习,现在已经是个白童生了。我须得教你怎么控制灵络。”
“我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继晓再次使用他的灵络进攻,你不想学会反制的手段吗?”蓝大夫低头颔首,语气胸有成竹,丝毫不担心。况且我也需要培养新人,以稳定登陆点,对抗这三山的弃徒,而你,和一个故人很像。
戈舒夜心中纳罕,难道他能知道我心中所想?我刚刚的确在想,这不就如那妖僧的妖气红绫一般吗?
“你积累诸多灵气,内力深厚,已经可以做出通感之梦。只是你不会使用。三山还没有接入这段时间,即使是使用这具义躯,我也不能教你。看来,我要为你引荐一位存在于此时的天摩宗的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