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齐太微

  太后是个典型的李家女子,当年丈夫亡故,儿子尚且年轻,她为了帮儿子坐稳皇位,也没少出力,尽显霹雳手段。
  只是随着久视皇帝大放异彩,太后这才逐渐放手,不再过问政事。
  虽然先帝赶上了五代大掌教的时代,最后郁郁而终,但久视皇帝赶上了六代大掌教的时代和三道分裂的时代,大大加强了皇权。
  太后乐得清闲,这些年养尊处优,收敛了锋芒,反而显得慈和。
  只是偶然展露锋芒,还是不免让人心惊。
  李若水心思急转,笑着说道:“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
  太后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叹了口气:“我也这么劝他,五代大掌教已经作古,六代大掌教算是还了五代大掌教的账,可他就一遍一遍地重复这句话,让我这心里不是滋味。”
  “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他就是被五代大掌教给活活气死的。都说九五之尊,可在五代大掌教面前,跟那些道士没什么两样。五代大掌教坐着,他得站着,五代大掌教说话,他要听着,五代大掌教定下的事情,他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五代大掌教对他轻则敲打,重则斥责。他憋屈啊。”
  “他又没办法,只能把这口气憋在心里,日积月累,终于让三尸失控,神仙难救,年纪轻轻就去了。”
  “这是当年玄圣和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太上的归太上,皇帝的归皇帝,是五代大掌教坏
  了规矩。可到头来五代大掌教什么事情没有,这是什么道理?”
  李若水陪着笑说道:“五代大掌教不是故意针对先帝,三位前任副掌教大真人不也遭殃了吗?三师同样没能如何。”
  太后轻哼了一声:“三师当然不会如何,如果不是五代大掌教提拔了他们,也没有他们的今天。”
  李若水只觉得这话是接不下去了,只能转开话题:“对了,过几天我要去玉京一趟,太后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给持盈公主吗?”
  太后问道:“还没到推举大掌教的时候,你去玉京做什么?”
  李若水道:“有人成婚,我去观礼。”
  太后好奇道:“是李家子孙?”
  李若水道:“不是李家子孙,是张家的女婿。”
  太后愈发好奇:“这可真是奇了,我们李家和张家一向不对付,就算要面子上过得去,无非就近派个代表,帝京距离玉京这么远,怎么会派你过去?再有,张家女婿成婚不是应该在大真人府吗?怎么会在玉京?”
  李若水解释:“说起来,此人曾经是我的下属,多少有些关系,请柬已经送到,我便不得不去。至于为什么不在大真人府,毕竟不是赘婿,自然还是玉京更好。”
  太后道:“我愈发不明白了,你的下属,又不是你的上司,怎么你还不得不去了?又不是永言。”
  李若水苦笑一声:“当然不是永言,可比起永言也丝毫不差。此人姓齐,双名玄素
  ,表字天渊,如今已经是太微真人,人称‘齐太微’,金阙中最年轻的参知真人,不仅做过我的下属,也做过清微真人的下属。与他成婚的则是张家贵女,与永言并称为道门三秀的张家月鹿,如今已经是天罡堂的首席副堂主,既然没有彻底撕破脸,那么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竟然是他。”太后有些惊讶,“我听说过他,前些年在帝京道府做过主事,后来好像去了南洋那边。”
  李若水道:“不得了啊,就是此人扳倒了南洋的王家、孙家,如今俨然成了南洋的皇帝,李天清亲自出马都没讨到好,被此人擒下,还是陆老出面,花了三百万太平钱才把人赎出来,李天贞至今还被扣在南洋。”
  太后更为惊讶了:“这人竟然如此厉害?就连李天清都不是他的对手!不仅敢扣我们的人,还比永言更先一步成为参知真人。”
  李若水道:“太后久在宫中,不问政事,所以不知道这些。永言是伪仙,我听说齐玄素也跻身了伪仙,有好事人说两人是‘道门双壁’,倒也名副其实。太后可知道此人师承何人?正是清微真人最大的对手东华真人,他又娶了张家的女儿,成了张家女婿,据说还有一个姚家义母,所以说现在是清微真人与东华真人争夺七代大掌教,极有可能是便是他与永言争夺八代大掌教。”
  太后恍然道:“难怪不怕我们李家,原
  来有东华真人给他撑腰,又有张家这个岳家,道门里能跟咱家扳手腕的总共就这么几家,算是凑齐了。此子日后定然要成为我们李家的大患。”
  李若水叹息一声:“现在已经是大患了,许多平章大真人,比如婆罗洲的兰大真人、紫霄宫的姜大真人、万象道宫的石大真人,还有新晋升的齐大真人,都旗帜鲜明地支持他,说句大势已成也不为过,我们李家有个前途很好的义子叫李命煌,因为得罪了他,便被坏了前途,打落尘埃。”
  太后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有没有考虑过一些特殊手段?”
  李若水摇头道:“以前还有这个可能,现在已经很难了,他不仅本人是伪仙,持仙物,身旁也不乏伪仙助力,据说拿下李天清的时候,双方足足出动了八位伪仙,那位新晋升的齐大真人更是与他关系密切,宛如一体,这还不算支持他的天师、东华真人、诸位平章大真人,除非是国师亲自出手,换成其他人,恐怕都难。”
  “太后还记得叛出太平道的周家吧?周梦遥不知为何与齐玄素结仇,我隐约听说是齐玄素最先拜师周梦遥,后来又转投东华真人门下,所以周梦遥要教训下齐玄素,结果却中了齐玄素的算计,险些丢了性命,至今不敢露面。”
  太后闻言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早知今日……”
  李若水无奈道:“万金难买早知道。”
  太后问道
  :“这件事,皇帝知道吗?”
  不等李若水回答,太后已经轻轻一拍额头:“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这种事情,皇帝当然知道。”
  太后又问道:“皇帝有什么说法吗?”
  李若水摇了摇头:“天心难测,您也知道,漫说是我们,就是整天跟在陛下身边的那些人,也未必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太后叹道:“说的是啊。”
  李若水观察太后的脸色,又道:“太后若是真想知道,不妨当面问一问陛下,陛下至诚至孝,自然不会跟太后隐瞒。”
  太后摆手道:“还是算了,儿大不由娘。他打算怎么做,自有他的章程,他若想告诉我,自会跟我说,他不告诉我,自有他不告诉我的道理,我也不必多问。”
  李若水顺着说道:“还是太后看得通透。”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大步走进了太后的寝宫。
  能如此不讲规矩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皇帝,另一个就是辽王了。
  大玄皇室分封诸王只是遥领封地,并不就藩,大多数爵位也不世袭罔替,而是降等承袭爵位,祖父是亲王,父亲便是郡王,到了孙辈便是国公,最终到无爵的庶人为止,可谓十分严厉。
  当年高祖皇帝大封功臣,第一功臣秦襄被封为江陵郡王,两个兄弟分别被封为辽王和齐王,也是唯二的世袭罔替,就算犯下大错,也只是换其他子弟继承王爵,而不是夺爵降爵。
  因为大玄皇室起家于
  辽东,所以辽王十分尊贵,后来辽王一脉被改封为晋王,辽王的封号收归皇室,成为诸王之首。齐王一脉未变,琅琊郡王便是齐王一脉的旁支。
  辽王、晋王、齐王即是宗室中最尊贵的三王。
  本代辽王乃是皇帝的同母胞弟,与皇帝陛下关系极好,虽然到不了“副君”的程度,但也不容小觑,如今担任宗人府的宗人令,晋王担任左宗正,齐王担任右宗正,又有两位郡王担任左右宗人,负责宗室考核、赏罚。
  齐王这些年来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多是辽王与晋王出面。
  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辽王秦权骁便是太后的小儿子。
  又因为久视皇帝资质太好,早早跻身仙人,没有后代,久视皇帝本身对女色不感兴趣,既然难有子嗣,自然不会去纳妃,公主都是过继的宗室女,所以整个宫廷也没必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辽王可以自由出入看望母亲。
  太后有意让秦权骁以后继承皇位,兄终弟及,虽然久视皇帝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但也没有反对,大概还在考察这个同胞兄弟。
  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久视皇帝尝试渡劫,直接成为一劫仙人,再干上一百年,直接干到王朝周期律的末尾。
  秦权骁走进来,李若水起身行礼:“辽王殿下。”
  “李府主。”秦权骁还礼,“你们说什么呢?”
  李若水道:“刚刚说起了齐玄素大婚的
  事情。”
  “齐玄素。”秦权骁一怔,“原来是他。”
  “怎么,你认识他?”太后问道。
  秦权骁向太后行礼,然后说道:“何止是认识,他还杀过我的人。”
  “这都是小事了,当初在五行山,之所以功亏一篑,就是拜他所赐。”
  “这个人不简单呐,他这次成婚,实则是正一道与裴东华全面结盟的信号,张月鹿是天师的孙女,也是苏慈航的弟子,正一道内部还是团结的。”
  “我听说,正一道还想撮合裴东华和苏慈航,张家也把联姻玩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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