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琐事,纯友谊

  范建听了棠平笃定的话语,先是欣慰地笑了起来,可旋即他的笑容便马上收敛,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微微用力,竟隐隐有青筋显现,过了半晌后,才渐渐压制住了心中纷乱的思绪,冷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儿子,他儿子有好几个,可是现在都被他逼成什么样了?再说了,如果真的出现最坏的情况,若若和思辙可都还要靠你,你怎么会如此不重视呢?”
  棠平微微感到愕然,范建今天的状态十分不对劲,记忆中范建是个十分能隐忍情绪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棠平皱眉问道。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范建微微一笑,摆手说道:“你无需多想,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往事罢了。”说到这顿了顿,他话锋一转道:“你和闲儿出使北齐,他身边的虎卫你是见过的,虽然这虎卫人数不多,可战力却是不弱于黑骑。”
  范建受庆帝所托秘密训练虎卫,这件事情的真正目的,知道的人并不多,棠平没想到范建会说起这个。
  范建也不等棠平有所反应,继续说道:“你也应该清楚,这虎卫就是防备老跛子的,以前没有察觉,最近我却发现李云睿手中也是有股可以克制虎卫的力量。”
  范建提到这一点,棠平早就知道了,所以并没有诧异的表现,他点了点头,说道:“长公主管理皇家商号这么多年,手中没有点力量也说不过去,其实不止是她,那位的几个儿子,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不错。”范建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欣慰,赞赏地看着面前的准女婿,略微有些诧异他居然能这么快的转变心态。
  “李云睿毕竟是女人,就算替陛下暗中掌控一些不为人知的力量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我最近留意到很多有意思的事。”
  说了很多话,饶是正当壮年的范建也略感疲惫,但是他内心深处却又有些兴奋,按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盯着棠平一字一句说道:“李云睿和老跛子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忠诚,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小算盘,或许一些陈年往事,从他们的行动中可以得到真相大白的机会。”
  书房中有些诡异的沉默。
  “岳父您看得透彻,君正佩服。”不提正在‘怀疑自我认知’的范若若,棠平看着有些‘兴奋过度’的范建,想到一个有些孩子气般的幼稚问题,问道:“您……还对那位有忠诚吗?”
  这话题起得很突兀,范建微微一愣后,却是回答的很慎重,思忖许久之后才认真说道:“我忠不忠不重要……你现在也应该要清楚,你得地忠于陛下。”
  “为什么?”
  “澹州是个好地方,只要你能记住我的话,不论将来京都这边再怎么风起云涌,也对你影响不大。”没有正面回答,范建微笑着看着棠平,他想看看自己这个准女婿能否想明白。
  “他是看好我的?就如同言冰云一样,首要是忠于庆国,其次是忠于陛下,而这个陛下可以不是他?”
  对这准女婿范建是愈发欣赏了,头脑冷静态度端正,虽然某些方面还很是‘稚嫩’,但瑕不掩瑜。
  “这些问题要你自己慢慢看,慢慢去体悟。”范建没有给准女婿解惑的意思,他淡淡开口说道:“抱月楼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老跛子虽然没有害你的意思,可总和闲儿绑得太紧也不好,这些事情就交给他自己来处理。”
  棠平叹了一口气,略带自嘲道:“都说利益迷人眼,亏我之前还自诩做得不错,没想到差点又踩坑里了。”
  “诚认得这么干脆,倒是有几分清醒的自我认知。”笑骂一句,范建微笑着说道:“说坑也不算,毕竟老跛子他可没表面上那么绝情。”
  “说错了。”棠平唇角勾起,也不做辩解,转而问道:“岳父,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能不能问。”
  “问吧。”
  “假如陈院长怀疑的事是正确的,您会和他站在一边吗?”不知为何,棠平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不论是记忆中,或者现实世界里,范建都算是叶轻眉的铁杆,所以他很想知道范建心中的真实想法。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会一样。”范建皱皱眉,“老跛子有他自己的追求和信念,我同样也有自己的顾虑和考量。”
  棠平微笑道:“我明白了。”
  接着范建又和棠平交代了澹州的一些情况,时间也不早了,待会还有许多事要忙,于是他便挥手让棠平和范若若自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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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棠平牵着有些‘魂不守舍’的范若若,离开了范建的书房,走到后院空旷的花园中。
  “还在想你哥哥的事吗?”花园中棠平忽然驻足,转身看向范若若,见她清冷的脸上,眉头紧蹙,便抬手在她眉宇间,轻轻一抚,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范闲他对你这个妹妹的情意是做不了假的,至于他的身世也没那么重要。”
  范若若性子清淡,但事情涉及她最为信赖与尊敬的哥哥,她却是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紧抿着双唇,过了好一会,范若若才开口说道:“哥哥……他真的是皇子吗?”
  棠平神色一正,没有多想,直接开口说道:“这个事情你待会可以自己做判断,你哥哥大婚宫中必有反应,你自己留意一下,便会有答案。”
  范若若看着自己未婚夫的神情,有些意外他地回答,于是点了点头:“父亲不让你掺和哥哥的事,是因为哥哥以后会……”
  棠平微笑道:“没有这个可能的,再说你哥哥也不会愿意的。岳父他们要做的事,牵扯到你哥哥的母亲,事情很是复杂,一时半会是说不清,等有时间我在和你细说。”
  范若若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哥哥本就‘可怜’,没想到……你说父亲他在澹州所做的安排,皇家真就没有察觉吗?”
  “‘可怜’?或许只有你会这么觉得吧,虽然你哥哥的母亲去世得早,可是他有好几爹在为他铺路,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棠平看着未婚妻那一片温纯的眸子,温和说道:“你暂时就不要想太多了,今天是你哥哥大婚的日子,莫要让人误会,再说刚刚书房中岳父大人说的话,可是涉及许多禁忌,你可千万要谨慎,不然灭门之祸也就不远了。”
  范若若微微自嘲笑道:“我都快愁死了,你就不要再吓唬我了,再说你也别太小看我,我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要成熟得多。”
  “是吗?”见范若若真的没什么异样,棠平故意盯着她那还不成规模的胸膛,叹了一口气,打趣道:“这个不是我想象出来的,而是现实就是如此,真正成熟的话,应该如你哥哥诗中所说,远看成岭侧成峰才是。”
  “你……”
  若若乃是京都才女,冰雪聪明,马上就顺着棠平的目光,察觉到他话里的含义,顿时惊愕万分。
  “哎!”棠平又轻叹一口气,趁范若若愣神间,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然后轻轻拍了一下靠在自己胸膛的脑袋,温柔一笑,安慰道:“快些醒醒神,这种事情先天不足,是可以后天补上的,放心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若若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与震惊,喃喃半晌之后,才组织好言语:“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棠平眉捎一挑,说道:“事关孩子的口粮,这是何等大事?再说我这不是怕你‘自卑’,这才好言劝慰吗。”
  经棠平这么一打岔,范若若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只见她羞恼地挣脱棠平的怀抱,怒斥道:“整天不见正形,就知道想着这些肮脏龌龊的事儿。”
  “是你自己先说的。”轻声咕哝一句,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古话说食色性也,你哥哥也曾偷偷和我说过,男人多看看‘成熟’漂亮的女人,这样有益于身心健康。”
  范若若忽然抬起头似笑非笑望着棠平:“哥哥真的和你说过吗?”
  棠平满脸真诚,十分肯定地点点头:“从你哥哥喜欢到流晶河,就不难看出他不是好人,如果不是他教我的,似我这种还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男,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范若若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淡淡的笑容,逼问道:“哥哥这事暂且不提……刚好你也说自己是黄花大闺男,那上次带我去抱月楼时,怎么会如此熟门熟路?”
  棠平愣了愣,半晌后才苦笑着说出话来:“不瞒你,去北齐出使时,你哥哥和他的手下,沿途每路过一个城池,都会被地方官员安排享受当地头牌的服侍,他们每每享受完毕后,都会向我吹嘘一番,所以听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懂了一点。”
  “北齐?”范若若继续微笑望着他:“你不说北齐我还差点忘了,哥哥可是和我说过,你和那位海棠圣女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呢。”
  “明明是他自己……简直是不当人子。”在心里暗暗咒骂一句,棠平本来想趁着转移未婚妻注意力的时候,顺便给她上点眼药,没成想范闲动作竟然这么快。不过关于和海棠关系,他也没什么好办法,给‘先入为主’的范若若解释,只能直接说道:“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是纯友谊。”
  闻言,范若若低头想了一会,淡淡道:“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如果有,那么一定是有一方见色起意,然后以朋友的名义接近对方,好方便图谋不轨。”
  棠平一愣,旋即回过神来,顿时血压升高:“卧槽,这话是谁教你的。”
  “何为卧槽?”棠平反应这么大,范若若也是一愣。
  “卧龙当从浅海出,槽马踏风行千里,取前两个字,表示惊讶。”棠平随口解释一句,然后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重点是你之前的话,到底是谁教你的?”
  “是哥哥教我的。”范若若掩唇笑道:“他说像你这种男人,最善于狡辩,不能信任。”
  简直是离谱,棠平听未婚妻这样说,真是将范闲从头到脚给鄙视了一遍。
  “好了,我知道你和海棠姑娘暂时还没有什么。”范若若不知道是憋笑还是害羞亦或是气恼,此刻她面部白皙的肤色,是由雪白变作大红,轻捶了棠平一拳头:“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胡思乱想,才开起玩笑的。现在我好多了,咱们还是去前院看看吧,想来哥哥也差不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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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范闲迎亲回到范府时,范府宾客已至,礼乐齐鸣,好生热闹。
  由于还要走同牢,同席,同器,还有同……等流程,新娘子便被迎往内室暂坐,新郎倌则是站在正堂前迎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范闲脸都笑到僵硬时,一番繁杂、琐碎的程序后,终于到了拜天地的时辰了。
  第一拜,是要敬天地,只见范闲与林婉儿拉着红丝络的两端,隔着一方红布含情脉脉对视,款款向下,柔柔一拜。
  第二拜,是要敬高堂,由于某些特殊原因,只有司南伯范建和刚刚扶正的柳氏端坐主位,接受新人奉茶。
  其实到了这个环节,观礼的官员权贵们都大感不解,他们可没有听说柳氏扶正的消息啊。
  当然,尽管场间的官员们因为不知道内情,不免有些糊涂,但是婚礼进程可不会管他们想没想明白。
  就在新郎新娘敬过茶后,宫中贵人们的旨意和贺礼也如约而至。
  “怎么样?”没有理会庭院里那些深感意外的京官,站在角落里的棠平凑到范若若耳边,声音极低地说道:“侯公公传旨当中的那些赏赐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不说那金帛的数量早已远远超标,就是那些进贡的物品也在礼单中,这怎么说都不会是一位大臣之子结婚应有的赏赐,完全是按嫁郡主或者是皇子娶亲的规格来的。”
  “嗯!”
  范若若轻轻的点了点头,现在的她可不会像不明真相的宾客那样,以为范闲是沾了林婉儿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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