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目标
帕斯楚带着迸进的闪电接替过三个孩子的防线。他近乎瞬移一般,在完成施术的一瞬间突进到血剽铁骑面前。众人只来得及听见一声轰鸣,而后三个拳头的残影在血剽铁骑面前迅速放大。
“风暴之神的加护。”男人面色一沉。对于这件任务的棘手程度他早有预料,不然他也不会带着血剽铁骑大大咧咧地出现在那群孩子面前。只是被抑制住杀戮本性的血剽铁骑在面对这群孩子的时候委实吃了大亏。男人不由感到烦躁,因为命令而束手束脚的他们对上一群天赋卓绝的孩子,无疑是自断一臂。
“走了,别恋战。”看着蒂兰,两姊妹与斯图路一一顺着冰霜路径跑下楼之后,乌提尔齐这才对帕斯楚大声喊道。他的话音刚落下,一阵劲风夹带着燥热感铺面而来。
帕斯楚与乌提尔齐面对面立直,他维持着那副电流涌动的样子,只是他的面色苍白了不少。风暴之神的加护对目前的他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纵身一跃。乌提尔齐紧随其后,一脚踩在冰霜路径上一路滑了下去。
亡命奔逃的孩子们在旅馆与街道上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原本就还算热闹的街道一时间接连不断地嚷嚷声与咒骂声。
旅店内,一名血剽铁骑单手搀扶起男人:“我们没法子阻止他们,除非我们真的下死手。”
“我知道。”男人喘着粗气点头,“这该死的任务本来就有问题。”他的身体因为承受了霜火与电流的刺激,现在微微痉挛着。他在血剽铁骑的辅助下慢腾腾地走到冰霜路径上,此时他视域里的那群孩子已经渐渐远去,闹腾的街道既暴露了他们的行迹,却又在另一种意义上给他们做出了掩饰。
“那下一步……”
“谁爱干谁干去。我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冷月的公主’,如果你们全力以赴都没法抢赢一群孩子。”男人说着眯起眼睛,他的声音里不禁带上丝丝冷意,“那么血剽铁骑的名义,我想皇帝陛下就……”
“是。”那名血剽铁骑冷硬得像块石头,仿佛男人的言语不能激发他心底的任何荣辱感。
“记着,如果途中遇到那群孩子,给他们下点绊子总会吧。还是那个要求,不能下死手。”男人不耐地补充了一句。顾忌到那群孩子背后的人物,特别是那个眼神冰冷的女人,男人总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
他们跑了很久,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逃离东部要塞的大门。阴影里的老兵手持长枪挡在他们面前,他们靠着一个又一个法术冲出那满是锐器的包围圈。苍白的霜火就像是冥河途中的鬼火,冷酷无情,他们不止一次见到那些沾染上霜火的兵卒在霜火里冻成冰雕。于是渐渐地,追逐他们的士兵们越来越少,他们回退到东部要塞里,要塞的城门紧闭。
对于血剽铁骑的糟糕表现,对于东部要塞的士兵的手下留情,蒂兰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她相信她的同伴们也早已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他们彼此默契地没有点破那个问题。
只是他们依然在不断奔跑,顺着通向贝姆希兹的大道不断奔跑,一直到他们的体力都耗尽了。几个男孩毫无形象地仰面扑倒在一旁的杂草地上。这一天的太阳异常耀眼,那只灿金的牡鹿欢腾地奔走在天际。
“真是糟透了。”斯图路叹息道。
“没办法的事,总归会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情。准确地说,我们在都维玛帝国域内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东部要塞,这才显得不正常。”乌提尔齐喘着粗气,翻身打算从杂草地上爬起来。这时候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摆在他眼前,他没做多想,径自抓住了那只手。手的主人发力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多谢了,帕……额……”见到那只手的主人后,乌提尔齐愣在了原地。
“山德鲁老师?”两姊妹异口同声地喊道,她看向彼此,异色的眸子里同样流露出浓浓的难以置信。那个站在乌提尔齐面前的略显狼狈的男人,那个带着单片眼镜面色冷峻的男人,她们可再熟悉不过了。在米修蓝学院,山德鲁因为他那糟糕的个性,不止一次地令学员退避三舍。
只是她们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山德鲁会出现在这里。
“真是狼狈啊,我亲爱的学生们。”山德鲁摘下那枚单片眼镜,自顾自地擦拭着。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虽然我也没差,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倒是有共同语言了。”
他重新带好眼镜,然后走到蒂兰面前。他对着蒂兰弯腰鞠躬,行完了一个礼节:“蒂兰殿下,好久不见。”
“山德鲁先生,你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吧。我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蒂兰的目光从山德鲁那件带着污渍的残破的衣物上略过,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
“当然不是。”山德鲁神秘莫测地笑道。他想起过去的自己给蒂兰的评价,这个女孩或者伟大远超她的姐姐,又或者平庸如坠凡尘的鸟儿。
“只不过有人委托我去干一件事情。”
“为了‘冷月的公主’,是吗?”蒂兰追问道。
山德鲁直言不讳地承认了:“当然,如果不是为了‘冷月的公主’,谁会千里迢迢赶到都维玛帝国的东部要塞附近呢,更别提那处‘贝姆希兹’了。”
他顿了顿,说道:“当然,蒂兰殿下您也不妨猜猜是谁的委托。”
“雅格娜德吧,院长的委托。”乌提尔齐说道。
“很聪明嘛,乌提尔齐。”山德鲁微笑着转身,他走到乌提尔齐身旁,低头俯视那个男孩。乌提尔齐下意识地挪开视线,山德鲁的注视总使他产生一种淡淡的不安感。或许这就是黑色法术力带给山德鲁的一种感官上变化吧。
“说实话,我当时确实是被她的提议打动了。”山德鲁拍着手,在那群孩子周围晃悠,“她许诺的共赢之类的话语,非常动人。如果你们听说过塞壬的话,那大概也知道这种海上女妖有着甜蜜的歌喉,她总是像人鱼那样唱着诱惑船员的歌,然后……”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我从那种诱惑里摆脱出来了。”他望向远方,目光深邃。那只罗裔在一瞬间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迫使山德鲁清醒了过来。他俨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团结。
谋取“冷月的公主”的力量的确是个诱人的选择,可他们最本质的目的还是彻底铲除“冷月的公主”。如果他不与这些孩子来上一次接触,那么他在贝姆希兹里的每一步行动都得斟酌再三;如果他不与这些孩子来上一次接触,那么这群孩子也没法全力投入到针对“冷月的公主”的行动里。
不管都维玛帝国或者血剽铁骑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对于现在的这群孩子而言,还是显得危险了。更别提潜藏在暗处的那个所谓的冷月的大人物。
“山德鲁先生,有些话最好说得清楚一点,不是吗?”
“当然了,蒂兰殿下。”
山德鲁停在一个微妙的点上,那是所有孩子目光交汇的一个点。他摘下单片眼镜,然后细心地擦拭着。一直到他满意了,他才重新带上眼镜:“我们合作吧,去他的雅格娜德,去他的冷月。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冷月的公主’。”
“为了,长公主殿下。”他幽幽地说道。
……
莫离不安地打了一个哆嗦。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寒冷,而是心里的一种预警。
他已经离开那处青石板很远了,可是青石板上的壁绘像是烙印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总是时不时想起那一抹蓝色,那红黑色混杂的景象。那处模糊的壁绘讲述的内容在仔细思索之后,又令人不寒而栗。
他握紧了“伊坎之心”。这柄神器轻飘飘的,总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握着这柄神器,他又在某一种程度上掌握住了乙太。那种神秘且禁忌的力量带给他一种安心感,不管是那只拉洛克机械兽还是那个神秘的“拿非利”,都在这种力量上折戟沉沙。
岚警告他不要过度依赖这种力量,可莫离没有办法,他不得不去依赖这种力量。
他不信任鲁博泽,或许那个男人曾经有着属于泽西的一面,但现在莫离总觉得现在他失去了那一面。那个男人深沉得像是暗黑虚空。他的深邃与黑暗仿佛要溢出他的心湖。
同样的还有那只蓝色的手掌。它属于那个名为“拉法赫”的可怖存在。祂的声音在呼唤莫离,祂带给莫离一种怪异的感觉。这只生灵被鲁博泽称作是来自暗黑虚空的怪物。广袤的暗黑虚空里的怪物,在梦中使人堕落的侵略者一般的存在。
而最关键的还是那个红发女人。是她带走了罗兰,她的强大正如那个晚上的火焰,深深烙印进莫离的记忆里。莫离可以肯定,如果他要找回岚,那么态度暧昧的鲁博泽不会是阻挠他的关键,唯独那个有着狂热信仰的红发女人才是真正的阻碍。
他的手轻轻抚过“伊坎之心”的剑身,冷意渗透进他的肌肤。
“莫离,你在发什么呆?”岚轻轻拍了拍莫离的肩膀。她发觉莫离已经出神地走了好大一段路,他朝着选定的方向木然地前进,不顾沿途的灌木丛与泥潭。
“啊!”莫离回过神来。他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柔韧的灌木的枝条划破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体上留下几道血痕。那种疼痛就是来自于这些血痕。
他看向岚,岚一脸平静地飘荡在他周围。
“岚,我突然觉得害怕了。”
“害怕?”
莫离点头:“是啊,当我接近贝姆希兹的时候,我就莫名地感到惴惴不安。我总感觉会在那里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他在山坡上看向远方,那云雾缭绕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贝姆希兹。
“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莫离,你总归是要去贝姆希兹的吧。”岚沉吟片刻,她突然说道。
“嗯。”
莫离对自己释放了一道白色法术,那些血痕在法术的作用下快速愈合。
“那你就不应该害怕。那个女孩,也就是罗兰,她是在贝姆希兹吧。”
“应该是。”
“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去见到你的妹妹,为了弥补那个晚上的遗憾,甚至是为了你们两个人的幸福。”岚的语速越来越快,她激动地捧起莫离的面孔。
她的激动与她的关切透过心湖传递过来。莫离不由抬手捂住了岚娇小的手掌,她纤细的手指异常温暖,一如那个晚上他与岚的初见。
“你忘了你最开始的誓言吗?”
“我没有,我一直记得的。”莫离握紧了岚的手掌,他喃喃道,“为了那些我所爱的人,和那些爱我的人。”
他突然就哭了。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滑到岚的手指上。他一直在恪守他的诺言,那应该是在他懵懵懂懂的时候立下的誓言。芙拉曾经问过他,他希望他的宿命是什么样的。他想过无数的理由,可那些理由偏偏又被他自己给否决掉了。他在迷茫里徘徊许久,直到现在,他完全明白了,他希望他的宿命是什么。
岚惊讶地发现,莫离心里仿佛是燃烧起来,那团无形的火花不甘地发出了它的声音。她满足于莫离的这种变化,又矛盾地对莫离心湖与火花产生了担忧。
“岚。”
“我在,莫离。”
莫离冲着岚一笑,他的笑容很明媚,宛如三月的春光,放眼望去尽是温柔:“我在想,我的宿命会是什么。可是,我发现我一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是我最开始立下的目标,因为我曾经失去过我所爱的那些人,那些爱我的人也因此而痛苦。”
“所以,我在那时就已经有了决意,我要为了那些我所爱的人,和那些爱我的人而活着。这就是我作为旅法师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