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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甭管怎么说,新宅院最终还是如期完工了。
  打从一开始周芸芸就希望能够在自家宅院里过新年,虽说赁来的房舍也不算差,可到底不是自个儿的,总归有些怪怪的。当然,这也亏得这年头没有装修污染,虽说一直到腊月初才真正完工,不过在花了两日工夫仔细清扫后,立马就能搬家了。
  巧合的是,搬家那天正好是腊八。一大清早,周芸芸就起身了,这时候家里基本上已经腾空了,仅剩下的无非是一些贴身物件,便是这般也无需她来收拾。之前从卖主那头买下来的刘叔刘婶都是手脚勤快的人,有他俩在,最近这段时日,除了周芸芸偶尔兴致来了下厨外,旁的一应所有都没有沾过手。
  当然,今个儿的腊八粥也是如此。
  熬粥不是什么难事儿,考验的也非厨艺而是材料。孟谨元本身虽不怎么讲究吃食,可他知晓周芸芸好吃,当然更好自个儿下厨,只是因着怀孕加上如今家中也有奴仆,一直劝着她少下厨。可不下厨不代表不能讲究吃食,尤其今个儿还是乔迁新居的日子,头一日,孟谨元就特地拽上柳家兄弟去街面上买了上好的材料,盯着刘婶将腊八粥熬好。
  腊八粥其实并没有固定的配方,尤其如今并非在大青山,十里不同俗,更妄论相隔几百里的京城呢?好在想要寻到熟悉的味道也不难,旁的不说,这不是有现成的求助人选吗?
  从周家阿奶要来了周家往年熬制腊八粥的配方,孟谨元亲自买了材料,不过除此之外,他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了。
  大青山一带固定的八样材料分别是:圆糯米、粘黄米、秫米、红小豆、莲子、桂圆、小红枣、花生米。当然,上等的冰糖也是少不了的,说起来这冰糖还是周芸芸鼓捣出来的,不过时至今日,已经由饴蜜斋流传开了。再有就是熬粥专用的紫砂煲,虽说直接放入锅中熬煮也没啥,可若是用紫砂煲换文火焖,味道会更佳。
  周芸芸觉得她起得已经有够早了,哪怕有孕在身,其实她的孕期反应并不强烈,前期是嗜睡,到了如今除了略有些行动不便外,旁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想着今个儿要乔迁新居,她特地早早的起身,才刚收拾妥当,便见孟谨元端了个汤盅并两碗两勺进了内室。
  “先吃点儿腊八粥垫垫,今个儿怕是有的忙了。”
  孟谨元不是没想过要亲自下厨,关键是他那厨艺只能保证不吃死人,离美味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考虑到周芸芸有孕在身,今个儿事情又多,哪怕仅仅是熬粥,他也不想冒险。
  不过,对于周芸芸来说,便是这样也足够了。
  刚出锅的腊八粥带着五谷杂粮特有的清香,只刚掀开盖子,就能闻到一股子甜甜的味道。虽说刘婶的厨艺比不上周芸芸,可她天不亮就起来熬粥,足足一个时辰的文火慢熬,里头的每一样材料都熬得化开,粘稠之中又颗粒分明,莫说吃到嘴里了,便是只瞧着也极为开胃。
  “谨元……”
  看着孟谨元打开汤盅的盖子,用骨节分明的手盛好一碗粥,送到了自个儿面前,微烫的热气扑面而来,不知道为何周芸芸就觉得两颊热得很,想说些什么,可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芸娘,这段时日叫你受累了。待我他日金榜题名,定不会有负于你。”
  四目相对,孟谨元眼底里闪过一丝愧疚,自打成亲以来,他一直专注于学问,想着早日金榜题名,这本也算不得错,可人的精力就那些,他既是埋头苦读就难免忽略了娇妻。偏他家还没有亲眷,旁的妇人有孕都能得长辈或者妯娌姑嫂的关照,唯独自家一应事宜都要周芸芸一人受着。
  见周芸芸还愣在那儿,他只催促道:“趁热快喝吧。”
  “……好。”
  一碗甜甜的腊八粥,虽不是什么绝顶美味,却是在这个冬日里暖了胃也暖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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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起得是早,可因着两地还是有点儿距离的,加上冬日的京城到处都是积雪,哪怕道路已经被人清扫过了,软轿也不敢太快,颠着也就算了,万一滑了一跤,那事儿可就大了。
  至于马车,剩下的行囊以及刘叔倒是坐着马车早早的往新宅院赶去了,不过孟谨元并刘婶却是陪伴在软轿两旁。
  软轿之中,周芸芸穿着厚厚的毛皮衣裳,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暖手炉,脚上蹬着内里衬着濑兔毛的靴子,加上软轿本身保暖还是很不错的,倒真没觉得有多冷。可那是她,一直护在软轿外头的孟谨元肯定没那么暖和。
  “谨元,咱们何不多雇一顶软轿?或者你随马车先过去吧,左右也就这么一会儿。”虽然挨冻的并不止孟谨元一个,可显然周芸芸只心疼他。
  听得这话后,孟谨元却只是笑笑,伸手将软轿窗上的厚帘子盖上,低声道:“我不冷,要是这点儿冷都受不住,来年会试怎么办?”
  见周芸芸还要掀开帘子,他只伸手盖住:“等回头到了宅子里再说,省得吃了冷风闹肚子。”
  没奈何,周芸芸只好收回了手,心下却直纳闷孟谨元方才那话。
  ——什么叫做“来年会试怎么办?”
  虽说嫁的是个饱读诗书的学子,可凭良心说,周芸芸本人对于科举一道并不了解。仅有的那些事儿也都是跟孟谨元闲聊时说的,像乡试那会儿,要考三场,每场都要提前进入考场,还要住上一宿这种事儿,搁在嫁人之前她完全不知晓。
  这也难怪,她上辈子是个学渣,最基础的课程尚未学通透,哪里有精力去研究历史?再说了,中考高考那也不用在考场里住一宿啊!
  至于会试,因着孟谨元尚未参与,周芸芸完全不了解。
  听方才那话茬,似乎会试要比乡试更艰难?这里头的艰难不是指考试难易程度,而是单纯的考场感受。
  仔细盘算再三,周芸芸忽的想到,上回的乡试是在桂花飘香的八月里,热是热了点儿,毕竟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可离中暑还是有段距离的,只要别像小柳子那样运气背到连着三场都坐在粪号旁边,旁的倒还算是凑合。
  可会试呢?
  哪怕再不了解内里的具体情况,这最起码的开考日期,周芸芸还是知晓的。通常都是在出了正月以后,根据前几届的情况来看,一般是二月初五以后。当然,具体哪一日入考场,还得等来年正月里另行布告通知。不过,就算再晚,也没有晚过于三月的情况。
  二月里……
  据她所知,甭管是乡试还是会试,亦或是考秀才的童生试,仿佛都是在号舍里进行的。而号舍,应该是透风的吧?肯定没有地暖吧?乡试是无妨,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关在室内才叫受罪呢,可要是换成数九寒天呢?
  不由的,周芸芸在软轿里打了个哆嗦。
  思忖再三,周芸芸决定一到新居就向孟谨元问个究竟。
  当然,这个想法到底还是没实现,谁叫今个儿是乔迁的大喜日子呢?虽说孟家在京城没多少熟人,可来暖屋的人却是不少。
  周家三口人是必到的,祁家大少爷是被强行拖来的。事实上,周家阿奶提前好几日就支会过他了,要是真的忙也是可以不到的,只要礼到就可以了。对此,祁家大少爷只呵呵两声,礼到了人也到了,还叫来了不少手下凑热闹。
  柳家两兄弟也来了,顺便还把唐书生一并捞了过来。再有,就是孟谨元在京城里认识的一些学子。
  还真别说,这么一来,新宅院一下子就多了不少人气。
  亏得新宅院够大,即便撇开后宅不论,前头的两进院子也能够装下这些人了。当然,周芸芸只是在最初露了个面,之后就跟周家阿奶一道儿去了后院里,只将前院留给他们喝酒吃菜。
  对了,今个儿的席面是特地去酒楼里定的,毕竟宾客众多,周芸芸指望不上,刘婶做家常菜倒是不错,要她一个人操办席面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已经去了后宅的周芸芸并不知道,自家这新宅院叫宾客们惊叹连连。
  祁家大少爷当然没啥好惊叹的,毕竟这些都是他盯着办的。话虽如此,他也不是每日里都来的,加上他只管硬装修,像之后的一些软装和布置,他却是没有参与的。今个儿仔细一瞧,虽不曾惊叹却也忍不住欣赏起来。
  前院有两进,第一进主要是门房、车轿房和一排的倒座房,里头当然也不错,不过宾客并不会进到里头去。他们主要还是待在二进院子的正厅里和与之相连的偏厅里,顺便也参观了孟家的书房。
  祁家大少爷对于书房无感,偏周家阿奶还跑去后宅陪她的好乖乖了,在看了一圈表示欣赏后,他索性拽着大金聊了起来。说真的,比起已嫁作人妇的周芸芸,和性子狂暴无法控制的周家阿奶,周大金是唯一一个脑子活络又好糊弄的人,祁家大少爷自打因着先前修缮房子一事跟大金熟络之后,就一心盘算着挖墙脚。
  其实换作其他人,祁家大少爷一准信心十足的动手挖人了,说不准这会儿都已经成功了。可大金……
  大金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有个不好对付的阿奶。
  相识多年,哪怕祁家大少爷没少听周家阿奶诋毁自家儿孙,可他的想法是,既然是儿孙多少肯定是放在心上的,又思及周家上下这许多人,唯独只有三房父子俩跟着上京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口是心非罢了,周家阿奶定是将三房放在心尖尖上的。
  呃,顶多是地位略有些不如周芸芸。
  这厢,祁家大少爷趁着周家阿奶不在,可劲儿的跟大金套近乎,意图为将来挖墙脚的行为铺路。那厢,柳家兄弟、唐书生并一群学子站在孟家书房里,彻彻底底的傻了眼。
  ——包括孟谨元本人。
  前头也说了,孟谨元这人是属于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亏得因为早年父母双亡的缘故,他还不至于不通人情世故,可总得来说,他跟寻常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最大的区别在于,对于自家置办宅院这事儿,他从头到尾就没上过心,对周芸芸唯一的叮嘱也就是想要个大点儿的书房。哦,对了,还有就是书房要有两排书架,以及桌椅。
  孟谨元很信任周芸芸,当然主要也是他的要求并不难办到,尤其新宅院地方大房间多,专门腾出一个房间当书房那就不叫个事儿。
  可他还是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这话要怎么说呢?
  书房是有的,书架也是有的,桌椅也没少,空间还很大,且书房是位于第二进院子朝向最好的东厢房,还是两间大房间打通的,仅有立柱和屏风相隔。
  若有周芸芸前世的老乡,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间介于欧式和日式风格的书房,三面都是环绕式书架,高耸的书架直达屋脊,上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旁边还靠立着一架用于取书的三角木梯。
  唯一一面没有书架的墙面上,有着两排大大的窗户,并非落地窗,不过也比传统的窗户矮了很多,不单镶嵌了巨大半透明的玻璃,还被做成了飘窗。哪怕这年头的玻璃透明度并不好,可到底比纸糊的要好上太多了,起码采光度好了很多,阳光洒进来,半个房间都沐浴在阳光之下。
  两排窗户中间的门倒是正常的,或许这也是整个书房里唯一正常的家具了,除此之外最叫孟谨元傻眼的,恐怕就是他先前提过的桌椅了。
  桌椅……
  桌子当然是有的,可就是那造型叫人瞠目结舌。
  巨大的荷叶造型的木制桌面,就这样立在屋子中间靠后的位置。单说这桌子的大小,就相当于孟谨元原本使用的桌案十倍大小了,关键是它还矮。矮到什么程度呢?大概也就原先一半高度的位置。不仅矮,这桌案居然还有棉被,倒是不影响桌案的使用,因为棉被是被垫在桌案下面的,就是四周都露出了长长的被褥,将桌角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就格外得暖和。
  只是,椅子呢?
  望着围着荷叶桌案的一圈靠背椅,诸人都忍不住一阵阵沉默。理论上说,既然是围着桌案的,那就肯定是椅子。可问题是这么一眼看过去,这椅子……是有毛病吧?
  长条形的椅面,连成一片的椅背,上头还包着似皮似布的料子。不单如此,这椅背上有靠垫,椅面上还有坐垫,最叫人难以理解的是,椅面几乎与地面持平,就算高也高不了多少。
  ……
  面对纷纷向自己投以疑惑目光的宾客们,孟谨元傻眼了。
  没等孟谨元考虑清楚要不是让刘婶去后宅求救时,小柳子先忍不住跑过去尝试了。
  其实吧,这个书房乍一看是怪了点儿,可看久了还是挺好看的。至于那荷叶造型的大书案,除却造型别致了点儿,整体略大了点儿,这木料还是极好的。
  小柳子三两步的走到桌案前,弯下腰好奇的掀开位于桌子下方的棉被,登时惊讶的唤道:“里头居然是空心的?还铺了地毯?哦,我明白了。”
  三下五除二的脱了鞋子,小柳子立马找准位置坐了下来,且紧接着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四仰八叉的靠在椅背上,舒服的直叹气:“真舒服啊!谨元老弟,要不你收留一下我们哥俩?”
  大柳:………………我怎么会有这么个蠢弟弟?!!!幸好不是亲的。
  亏得孟谨元脾性好,又或者说他本身还在云里雾里没明白过来。见小柳子已经坐下了,他便走过去细瞧了瞧。
  被炉这玩意儿,只是创意比较新颖,真要论起来跟炕桌也差不了多少,异曲同工嘛。只略研究了一下,孟谨元就明白了这桌案的用法。
  估计是冬日里专用的,地上被掏空了一片,正好放得下双脚。虽说看着同炕桌相似,可明显要比炕桌舒服多了,毕竟盘腿太久了肯定会觉得麻,能放得下脚,同时又多了一床被褥盖着,绝对冻不着。
  这只是孟谨元初步的想法,等他真的坐下来后,又有了新的感叹。
  以往用的桌椅都是纯木制的,且边角都是硬邦邦的,就算棱角被工匠磨圆了,可时间久了,甭管是脊背还是臀部都很是不适。可眼前这造型奇特的桌椅并不同,荷叶造型的桌案其实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好看,周芸芸是回忆着前世人体工学桌椅做的,比不上专家的,可肯定比硬邦邦的长方形桌案强。至于椅子……
  周芸芸:……那是沙发!!
  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真舒坦啊!!
  因着参观了这不同寻常的书房,以至于后来刘叔来通知席面已经齐整了,那些书生还不愿意离开。当然,离开的理由不尽相同,像大柳和唐书生等人是觉得这里的书籍真多,虽不曾细数,可这一看绝对不下千余本。而小柳子不肯走的理由就有些奇葩了,他觉得这奇怪的桌椅真舒服……太舒服了……真的真的想留在这里算了。
  他这么想的,回头还真就这么做了。
  准确的说,是等其他宾客都告辞后,背着他哥寻上了孟谨元。
  “谨元……孟兄,谨元兄,老哥,亲哥!!”小柳虽然是柳家的小少爷,可论年纪却是比孟谨元大了好几岁的。素日里,他们多半以字相称,像这样开口叫哥的,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孟谨元沉默了一瞬,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孟兄啊!亲哥啊!您就可怜可怜我,收留小弟几日吧!对对,就几日,几日工夫而已。这人在异乡,又是寒冬腊月的,眼瞅着年关将近,我却要独自一人待在四处透风的寒舍里,我……哥啊!”
  小柳一脸的悲悲戚戚,就仿佛孟谨元不应允,他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呃,他还真眼含热泪的望了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孟谨元,只把后者盯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相识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呢。小柳当然明白孟谨元是个软性子,当然若是对于一些原则问题,人家还是很坚持的。可若仅仅是关于吃住方面的,孟谨元还真不讲究。最重要的是,孟谨元受不了旁人软语相求,只要求的不是太过分的事情,甭管有多犹豫,最后都会松口应允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那会儿乡试的时候,小柳倒了血霉分到了粪号旁边,孟谨元不是很善良的同意送一瓶消暑水吗?所以,多求求肯定没问题的。
  孟谨元:……………………
  一个跟自己相识多年,且在之前也没少帮衬过自己的同窗好友,还是个比自己大了好几岁的大老爷们,却这般眼泪汪汪软声细语的恳求……
  他能怎样?他也很绝望啊!!!
  绝望之后是下意识的用眼神去搜寻大柳,柳家兄弟,哪怕并非是嫡亲的兄弟,长相仍很相似,毕竟是血缘关系很近的堂兄弟。不过,长相相似并不代表性子也相似,孟谨元很侥幸的认为,大柳一定能将小柳收拾得妥妥帖帖,然后把人带回去的。
  有时候,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孟兄既然已经答应收留我弟弟了,那何不顺势也将我收留了呢?不然你忍心见我独自一人待在四处漏风的寒舍里,苦熬着过年吗?”大柳如是说。
  孟谨元再度沉默了,他决定收回方才的话,这俩哪里不相似了?起码这脸皮的厚度是相像得如出一辙。
  就在此时,唐书生去而复返,一进门张口就道:“孟老哥啊!!!!!”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些人简直就是来磨练他心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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