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在天道
翌日清晨,苏锦歌终于从那玄妙境界中脱离。她缓缓抬起手,一道手诀捏罢,属于水系和冰系的灵光一齐从指端涌出。
冰系凌厉所过处万物顿失灵机,水系柔和如春风烟雨,所过处万物灵机升盈。
天地万物能量恒定,此处失彼处必有得,彼处失此处必有得。得失总相衡。这个法术化生于五气引,灵光所笼处自成天地,引彼之灵补此之灵,相衡化生。
苏锦歌惯来不善起名,冥思许久也想不出一个像样的名字,索性便称此术为相衡诀。
待她走出禅院时,院外的一切早已清理干净,昨夜的血腥未留分毫。
她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见门外被布置上了护法阵,四下一巡轻易的便看到了那个阵盘。
苏锦歌将阵盘拾在在手中,只见这阵盘做的中规中矩,所用材料皆是上乘。其中大部分材料皆出产自蜀山。当下明白了这阵盘的来源之处。
只是那位肃方真君不是闭关了吗?
苏锦歌有些摸不着头脑,见菜田中有几位天音弟子正在浇水,便向距她最近的那个询问道:“烦问这位大师,这个阵盘可是肃方真君所布?”
那天音弟子回道:“正是。”
苏锦歌继续问道:“肃方真君是出关了,还是尚未曾闭关?”
那天音弟子道:“肃方真君应是尚在闭关中,除昨日出现过一次平素并不曾见他。昨夜许是被异动的灵气惊动。”
苏锦歌道了谢,回到禅院中备了谢礼往肃方真君所居的禅院走去。至近前果见门前布了禁制。苏锦歌也不管肃方真君能否听到,径自在门外道了谢。将手中谢礼挂在了门环之上,又俯身拜过一礼方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苏锦歌总隐隐觉得少了些什么。——似乎那位跟踪狂样的素汐真人再未出现在某个角落窥视于她,也不见了常蹲在菜地里加餐的惠善大师。
某一日在井台边,苏锦歌不经意的向一位相熟的小沙弥问起。那小沙弥动作一顿,将手中的水桶放下,合掌道了一声佛号,方才道:“好教真君知道,数月前赋仙阁的长林真君斩杀了一位狼族大妖,剥皮炼器,四处炫耀。狼族众妖自是不肯就此罢休。但那赋仙阁虽不及八大宗门之实力,却也不是一个狼族轻易能灭。于是狼族布下祭阵,于半月前唤出血月。借血月之力,一夜之间屠尽赋仙阁。
惠善师伯......,惠善师伯因那血月之力的影响,难控嗜血之性。......故令素汐真人往生。”
苏锦歌听了怔楞半响,许久之后方才摸到些不对之处,“血月祭阵非一日之力可完成,布阵初始便应会有所影响。先前如何没有半分察觉。”
那小沙弥长道一声佛号,说道:“今世之果,前世之因。一切早有定数。”说罢向苏锦歌行过一礼,提了水桶径自去了。
苏锦歌却不自觉的联想起了先前惠善那异常的食量。想必从那时开始,他体内的嗜血之性便被唤起。为了压制那发痒的牙齿方才不停的进食。可为何无人察觉出他的异常呢?
一个猜想自心底升起,虽不能确认是否真相却依然令苏锦歌生出了愧疚之感。——莫非是因为她日日煮食,诱导旁人认为惠善是因为那饭食的香气方才食量异常?!
倘若真的如此,那素汐真人的陨落也与她脱不开干系。
这个猜测令苏锦歌难得安宁,她在井台便呆坐片刻,起身往一空禅师处走去。
一空禅师的院门素来是大开的,今日却紧紧的闭合着。门前还立着惠净、惠见两位大师。见苏锦歌向这边走来两位大师皆合掌行礼,寒暄两句后,惠净大师道:“明心真君可是要见一空祖师?不巧祖师正在闭关,还请真君改日再来。”
未等苏锦歌答话,便见禅院的门缓缓的打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立在门后合掌道:“正巧小僧出关,明心施主里面请。——惠净、惠见你们且在门外等候。”
看着眼前的这小和尚,苏锦歌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眉眼确是很像一空禅师,身上那宽大拖地的半旧僧袍也是一空禅师素日所着的。可这小和尚显然要比一空禅师小上十岁有余。
苏锦歌的的表情未曾掩饰,那小和尚微微一笑道:“表相皮囊非是一空,皮囊之下的才是一空。”说着侧过身体,伸出手臂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请。”
直到在一空禅师的院中落了座,苏锦歌依然有些恍惚。
一空禅师煮上了茶水,道:“明心施主可是心中有惑?”
苏锦歌收回神来,点了点头道:“请问禅师,惠善大师之事,可是因我煮饭的缘由才未被早些察觉?”
一空禅师合掌道了声佛号,说道:“此事与明心施主无关。一切皆是小僧的过错。”说罢一空禅师取了一只布包交予了苏锦歌,“这佛心舍类赠予施主,望施主万勿离身。”
苏锦歌打开那布包,见其中包裹的是一串崭新的手珠,那颗佛心舍利赫然其间。这舍利本应在慕容冲身上,想来当年一空禅师出现在放逐涧并非偶然。而是感应到舍利之变,方才赶赴放逐涧。顺手救回了自己。
苏锦歌将手珠放在桌上,“佛心舍利乃为天音至宝,禅师为何要赠予明心?”
一空禅师道:“先前强留施主于天音宗,乃为小僧过失。施主就将此物当做赔礼罢。此物能有清心之效,正合施主使用。”
“禅师的意思是佛心舍利可稳住神思,避免明心神思混沌之下施放红莲业火?”
“正是。——即刻起,明心施主随时可以离开天音。”
苏锦歌抿抿唇,并未去收那舍利,“还请禅师告知前后缘由。”
一空禅师摇摇头,道:“非是小僧不愿言明,实在是小僧这副皮囊已难再承受因果。”
苏锦歌看着一空禅师的模样,忽似想到了什么,“禅师闭关是在卜算?”
问卦卜算窥视天机,必要承受天罚。若是如此,也不奇怪一空禅师会在短短半月间变成这幅模样。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苏锦歌放弃了追问。默然片刻后说道:“如此,明心想先去惠善大师和素汐真人的埋骨之处看看。看罢便即刻离开。——多谢禅师赠珠。”
说罢,苏锦歌将那串手珠挂在了腕上。再行一礼后起身告了辞。向门口的惠净大师询清了惠善和素汐真人的埋骨处,便自行去了。
待她行的不见了踪影,一空禅师的声音再次从禅院中响起,“惠净、惠见,你们且进来。”
惠净、惠见闻听到的召唤,一前一后进了禅院中。只见一空禅师身上的僧袍仿佛又宽大了一点。两人面上顿时变色。
“祖师!”
“祖师?”
一空禅师示意两人落座,淡然笑道:“素汐真人本该与那徐郎转世有一段缘分,惠善本应成为一代高僧。可他们的命数皆因我的错行而生变。整个中元大陆亦险些因此而生变,这因果我本该来偿。”
惠见大师疑道:“整个中元大陆?”
若说因为一空禅师强留明心真君于此,故才令惠善与素汐真人的命数生出变故。这很好理解,可这怎么想也不至于严重到会引发整个中元之变?
一空禅师只是点了点头,却是不肯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开始嘱咐他们宗门之务。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一空禅师的身体已仿若四五岁的孩童。他合掌道了声佛号,说道:“我该走了,去偿素汐真人与惠善的这段因果。百年后,我将转生于夜光海小玄岛上。你们自去那里寻我。”
说罢一空禅师垂下双目,静静的诵起经文。手中的佛珠随着转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依旧卜不到苏青雪与苏锦歌的过去未来。但是他卜算到了惠善与素汐真人的三生之事。并从中窥见了整个中元大陆的衰亡。前世与前前世竟然都是相同的人与事。依照那两世的发展,素汐真人早在一甲子前就应遇到徐郎转世。而此刻的时间里,中元大陆应已被红莲业火所覆。
变了,一切都变了。
苏青雪与苏锦歌的命运皆不在天道之中。她们的一言一行却能影响改变许多人的命数。
他不能卜算出吉凶。唯独能确定,这一世因为苏锦歌的出现免除了整个中元的业火之劫。同时这意味了更多的未知。渡化苏锦歌,便是干涉了她的行事,恐怕将引发更多的变数。
到底是他的错判。唯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在佛珠一颗颗的转动间,一空禅师的身躯渐渐的缩至了婴孩儿大小。再难数念佛珠,而他口中的经文依旧吐字清晰。
惠净、惠见亦是盘坐一旁,默默的诵念着经文。
最终,一空禅师的身躯彻底的消失在一片佛光之中。那半旧的僧袍间唯余一颗拇指粗细的人形舍利。
惠净与惠见一动未动,直到诵完了经文方才起身来,恭敬无比的收起了那颗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