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邪恶之花

  折枝花满衣第218章。
  翌日休沐。
  笑笑任性地睡到了巳时。自来到元龙朝之后,从来没有睡过这样久,空前疲惫的身,空前放松的心,这一觉,似乎就可以睡个天荒地老。
  起床后,让描红给梳了个双螺髻,别了两支雪贝雕的薄薄翅翼的蝴蝶,选了杏粉的纱衫,烟蓝的褶裙,看上去,十足一个十二三岁的活泼少女。
  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父母的院子,见这二位都在廊下立着,看样子父亲是要出门,母亲轻轻地给父亲整了整鸩羽灰的外衫:“绸缎庄子早已清理了一遍,你去了莫要说太重的话,人们本就提着心呢。”
  “我从不爱吓唬人。”父亲张着手臂,享受妻子给自己打理衣服。
  笑笑在不远处站着,很爱看这样的场面。
  起帆一眼看到自己的女儿,招手让她过来:“给你留着酱肉馅儿的纽扣包子呢。”
  笑笑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要配着粳米粥和酱瓜来吃!”
  珊娘一笑:“还有你最爱吃的虾酥。”
  珊娘今日穿了萱草黄的纱裙,很适合夏日的清晨。笑笑转脸看看母亲,又抬头看看父亲:“爹晌午回家吃饭吗?”
  父亲却看看母亲:“中午打算吃什么?”
  “想着包饺子。”
  在北方,饺子依然是最隆重的吃食,男主人回来了,自然要准备一顿饺子。
  笑笑对包饺子并不很在行,便只站在一边听。
  起帆看看女儿:“笑笑可是有话要讲?”
  听这口气,大概中午是不能回来吃饭了。
  笑笑的确有很多正事要跟父亲讲,索性一股脑都讲出来了:“童山长建议在承德开成衣铺子,而且要跟京都的铺子一样高大上。”
  “何为高大上?”
  “高端大气上档次,反正就是特别讲究的意思。”
  “童先生这样讲的?”
  “嗯。”
  起帆不觉自语:“政商互通,环环相扣。”
  低头看看漂亮乖巧的女儿,轻声问:“笑笑可还有其他交代?”
  笑笑展眼两旁,见只有自家三口在廊下立着,便轻声道:“四叔开了近千亩地,种植一种神秘的药材。”
  说着看看父亲,实在猜不出此人在想什么。
  起帆问女儿:“笑笑如何得知的?”
  笑笑向父亲汇报了近日观察到的消息:“女儿常去四婶婶的院子找小骞玩儿,在那里见过一位商爷,四叔的药材种子就是从他那里买来的。”
  起帆眼底划过一丝轻不可见的狐疑,旋即又对女儿微笑道:“你四叔说不定要种很多可可豆。”
  虽说表面上是对妻女的安抚,但笑笑明白,父亲对此事已经上了心,便也配合地笑道:“难怪四叔说很喜欢巧克力的味道呢!”
  起帆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跟珊娘道:“饺子留到晚上吃吧,晌午商会的人要给我接风。”
  珊娘微笑点头,看看女儿:“咱们今日去木材铺子可好?”
  笑笑极少和母亲去自家铺子,觉得新鲜难得,便很开心的点头应了。
  起帆下了两步台阶:“海意阁上了新的夏季衣裳,你们娘俩可以去逛逛,”说着看看女儿:“你娘一心想做瓷器,对咱们的衣裳铺子看不上眼,以后便由笑笑打理海意阁吧。”
  珊娘一笑:“这孩子虽有些小聪明,但毕竟年纪小,还是先把见山大街的绸缎铺子盘活了再说吧。”
  “一年时间,笑笑可能将见山大街的铺子扭亏为盈?”父亲一脸正经。
  如果把铺子里的那些绸缎布匹用来做窗帘,再看看昨日关于窗帘的雪片般的订单,扭亏为盈应该不难。笑笑便也严肃的点点头:“女儿愿意一试。”
  “若能做到,一年之后,准备接手海意阁。”起帆并不是似说笑。
  笑笑却一时怔住,毕竟海意阁对于自己,并不仅仅是一间衣裳铺子这么简单。——海意阁之所以引得自己如此注意,大概是因为里面有一个名字叫云懿的设计师。
  父亲提出,让自己和母亲去海意阁逛街,究竟何意?一年后,让自己全权接手海意阁,又是何意?
  再次抬眼,那个高大的淡灰色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回廊深处。
  “娘,您想去海意阁挑衣裳吗?”笑笑自己去任何地方都不怕,但若是带上母亲,便又有些担心起来。在元龙朝,还没有和云懿正面交锋过,或许对方还是前世的那一套路数,又或许变得更聪明更狡猾了。
  笑笑早便发觉,前世的一切到了元龙朝,全都变深了一个层次,水深了,套路更深了。
  珊娘淡淡一笑:“自来了京都,一直忙着庄子和织坊的事情,倒没有匀出空儿去海意阁看看。”
  “娘今日想去看看吗?”笑笑心里禁不住有些担忧。
  “若是往常,便也去了,但你父亲已经回京,该由他带着咱们去才更好。”珊娘信步走下台阶,望着廊前的那株鸳鸯梅,此时正结了青中泛黄的小小梅子,繁果累累,煞是可爱。
  笑笑不由对一向寡言的母亲另眼相看,眼下这件事被母亲办得知理有度,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按理说,东家太太来自家铺子逛一逛,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但珊娘的性子本就不好张扬,且并没有接手海意阁之意,再兼这一回唐起帆归京,由他带着娘俩来铺子选衣,更表明了东家娘子无心插手生意的态度。——如此矜持之态,反倒更有大家太太范儿了。
  笑笑不觉暗暗一笑,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由东家亲自带着娘子来自己店里选衣裳,恰好让那些店里的伙计和画样师傅都看一看,东家和太太是怎样的夫妻恩爱……
  父亲和母亲早该秀秀恩爱了,让底下的某些糊涂人也好好儿醒醒酒——哼,撒一盆子狗粮给那云师傅,她爱吃不吃。
  “我极少去四房的院子,笑笑莫非在那儿看见什么了?”珊娘问女儿。
  笑笑不觉惊讶于母亲的敏感,自己方才装作无意地与父亲提起,未曾想母亲竟也上了心。
  “前儿去四婶婶的院子,见到很多鲜艳的花儿,样子有些像虞美人的,花朵却比虞美人更大更艳,”笑笑边说边观察着母亲的神情,见其并未露出格外惊异之色,便继续道。:“而且都是单株的,非常美。”
  珊娘自来喜爱花花草草的,书房里收着一整套的百花图谱,听闻笑笑的话,仔细想了想:“笑笑所描述的,像是罂粟花。”
  笑笑不觉一惊,母亲竟然知道罂粟!但是细看母亲的表情,与往日并无不同,看来其并不知道罂粟的害处。
  自己也是因那海盗商拓疆的出现,才对此事留了心,借着找小骞去玩儿,去了四房好几趟。终于,三四婶婶的院子里,看到了几盆鲜艳的罂粟花。
  当时也曾故作天真的问,这虞美人怎么开的这样好看。
  四婶婶阮氏也不认得罂粟,还笑着说,此物并非虞美人,只是长得像罢了,这是一种海外的药材,据说镇痛有奇效,四叔专开辟了两个大庄子,单种罂粟。还说这罂粟的种子贵得很,一株罂粟差不多抵得上一株中上品的牡丹花。四叔还说过,罂粟即使不做药材,只做观赏花,也能一本万利。
  由此可见,罂粟在元龙朝并非违禁品,甚至对于大多数本朝人来说,罂粟是很陌生的植物。
  刚刚获得这个消息的时候,笑笑也很是焦急,甚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没有经历过罂粟毒害的人,是不会了解其危险性的。
  论起来,罂粟种子如此昂贵,且还要通过商拓疆来获得,更是来之不易,四叔还搭上了两个大庄子的土地,让他轻易的放弃种植,几乎不可能。
  笑笑也想过和祖母商量,但却不知如何说起,这毕竟不是三房的事情,自己一个晚辈去插手四房生意的事儿,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幸好父亲及时回来了,由他劝着自己弟弟,或是……罢了,父亲总有父亲的办法。
  笑笑没有想到母亲竟也了解罂粟,便问道:“娘,这罂粟真的可以镇痛吗?”
  “这倒没亲身试过,我只听说罂粟还能治痢疾,亦能解毒。”珊娘回忆着书中关于罂粟的记载,“此药药性极猛,不宜多用。”
  自然不能多用,罂粟就是大烟,是毒品,是美丽的恶之花!
  珊娘蹙了蹙眉头:“前些年我与你爹在云南边陲行商,倒是见过深受罂粟之苦的病人,起初只是用罂粟止咳,久而久之,竟对此种药材产生深深依赖,无法戒除,渐渐外强中干,病入膏肓,与活死人无异。”
  笑笑愕然,没想到,父母竟亲眼见过受罂粟之苦的人,看来,罂粟只在小部分地区传播,并未大量引进中原。
  珊娘叹一声:“想那前朝名医朱震亨就曾指出:今人虚劳咳嗽,多用粟壳止勤;湿热泄沥者,用之止涩。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
  笑笑也不必再继续装无知了,激动道:“我爹既然深知罂粟之害,必然会规劝四叔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