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卑鄙下作
香露会议的尾声是这样安排的:大家打开寄语箱(类似于现代的客户意见箱),从里面各抽取一张客户建议来读。
温至翀先来,从小小木箱中抽出一张纸笺,先大致看了看,便微笑着读出来:“八行书味清而淡远,安眠时用此香也是极好的。”
众人听了,都浮现出欢欣的表情来。
西子专门选了张粉红色信笺:“实在喜欢这些香露瓶子,香露要用许久才能用完,能否只在贵店买瓶子?”末了自己又道:“这怕是做不到。”
温西岫拿到的是:“格外喜欢雨后的苔香,不知能否做出此种味道。”嘴角淡淡一笑,苔香的味道自己在几年前就调制出来了。原本以为无人欣赏,如今此人一提,倒宛如知音了。
随后轮到笑笑抽签,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张纸,一把揉了:“能否换一张,这个实在念不出来。”
“这有何难的,我代你念,”西子从笑笑手里拿过那张字条,脸一红,又想啐又想笑,一时竟拿不准表情,最终还是念了出来:“想闻温素履的汗味。”
虽然有些好笑,但笑笑仍觉得很囧,没好意思看周围的表情,耳朵只听到了温至翀毫无遮掩的大笑声。
温西岫蹙了蹙眉,捏了个枇杷糖放在口中,不做声。
温至翀擦干了笑出的眼泪,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是不早:“今日香露全部售罄,咱们是否也该去峨之眉庆贺一番呢?”
众人正欲赞同,忽见瑛园的贴身丫头急匆匆走了过来,冲着自家姑娘耳语一番,瑛园闻言,面色一变。
西子急忙道:“莫非家中有事,可有要帮忙的吗?”
瑛园面色虽然难看,但言语还算从容:“不必了,只是今日不能和诸位一起晚宴,家中有些小事须得早些回去。”
众人见状,虽然心中有些遗憾,却也无法挽留,温家兄妹三人一起送笑笑出了铺子,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
马车内,笑笑不顾路途颠簸,让小笛儿吩咐车夫:“快着些,咱们需早点儿回府!”
小笛儿安慰姑娘:“说是没破口流血,更多的是受到了惊吓,似乎脚也崴了。”
笑笑半晌不语,重重地叹了口气,莞尔到底还是被她舅舅家的狗给弄伤了。
兀自沉静了一会儿,才问:“是谁让传的信儿,其他姐妹都赶回去了吗?”——今日是芒种日,女孩子们都送花神,姐妹们大多有意趣社的活动。因此,今日家宴之后,除了可掬之外,其他姐妹都出府了,或是去好友家中,或是外出小聚,不知她们此刻是否都赶回来了。
“这却不知了,是荷露姐姐先得了信儿,就赶紧派人过来通知姑娘了。”小笛儿觉得很吃惊,自己今日亲耳听见姑娘提醒七姑娘,千万注意恶狗,还特别叮嘱她不可单独行动,身边一定要跟着可靠的人。——姑娘也太神了,她是怎么预料到七姑娘会被恶狗咬伤的呢?!
笑笑观察到小笛儿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没能想到,我昨晚的那个梦果真应验了。”
“姑娘梦到七姑娘被……”小笛儿诧异地望着姑娘。
笑笑心里虽急,但此刻也得圆下这个谎:“梦得不清,只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高喊‘莞尔叫狗给咬伤了!’,然后一个懵怔就醒过来了……”说着擦了擦额角的汗:“再没想到,这梦成了真。”——这句话倒是真的,笑笑也未想到,前世的事情果然应验在元龙朝了。
小笛儿宽慰自家姑娘:“不过是个梦,赶巧罢了。再说姑娘已经提醒过七姑娘了,总不能因为个梦,就拦着人家不去舅老爷家拜寿吧!”末了又放低了声音道:“按照迷信的说法,这或许就是七姑娘的一个劫,即便今日不去舅老爷家,怕也逃不出这个劫去。”
小笛儿所说,也正是笑笑心中所想——有些事情,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回到竹里馆,正是晚饭时间,父亲却还未回来,听说与四叔在外头宴请一位洪太医。
令人称奇的是,珊娘并不知道莞尔受伤的事情:“她们娘三个回来了?不是要留在甄家吃晚宴的么?”
笑笑看一眼荷露的表情,才明白此事是该保密的——看来,莞尔这次绝不是被狗咬了这么简单。
珊娘既知道了,便也顾不得晚饭,带着女儿一起赶去小唐村了。——并不知道莞尔此刻究竟在小唐村还是在芬芳院,此事既然保密,又不好出去打听,总得先去探探老太太的意思。
及至老太太的院子门前,云偏亲自守着门儿,打量了一眼珊娘母女,才让进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看到其他房头的人,可见此事并未透出风去,唐家除了老太太这儿,无人知晓。——笑笑看向荷露,知道她是祖母的人,既然她将此事特意透露给自己,大概也有祖母的意思。
带着无限疑问走进祖母的房里,当地跪了几个婆子丫头,正在跟老太太回话。
竟未看到五太太,只嫣然一个,在一旁不停抽泣。见到珊娘,胡乱行了个礼。笑笑悄悄走过去,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嫣然指了指西稍间,嗓子因哭泣有些沙哑:“诊治过了,才刚睡下。”
老太太看一眼笑笑母女,摆摆手让她们坐下,继续审问下人:“只那明哥儿一人?”
跪着的一个丫头道:“只表少爷一人,说他们家西院里买了一对大锦鸡,要带我们姑娘去看。”
这边嫣然却又撑不住哭起来:“我表哥那人一向寡言,却突然对莞尔示好,还要带着她去看锦鸡,我们竟没有一点儿提防!”
老太太的太阳穴贴着膏药,显然已经被气着了:“看个锦鸡,怎么就看到山洞去了?”
山洞?笑笑心里一沉,再没想到此事会这般复杂。
经老太太一问,那丫头被吓的话不成声,还是旁边一位婆子接口道:“回老太太,表少爷带着七姑娘去看锦鸡,我们也不好在跟前儿立着,只能远远儿看着,那表少爷又是指派这个丫头去端茶,又是支使那个丫头去拿笔墨纸砚,要把那锦鸡画下来。当时又有很多甄府的丫头也在其中,人一多就乱糟糟的,也不知怎的一晃,表少爷和七姑娘就不见了。”
“当时谁在姑娘身边?”
先前说话的丫头脸都吓白了:“奴、奴婢一直跟着姑娘的,表少爷让奴婢给研墨,谁知一转眼儿,少爷和姑娘就都不见了。奴婢研墨的时候,隐约听见表少爷跟姑娘说,有一只什么狗在花园假山那边儿生了一窝小奶狗,怎么可爱怎么好玩……”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嘴唇哆嗦着道:“想来,表少爷是带着姑娘去那假山洞子看小狗了……”
老太太从椅子上立起身:“进了山洞没有?”
满地跪着的下人都吓软了,其中一个婆子道:“似乎在洞口就被那母狗追着咬出来了。”
老太太捏了捏眉心:“那个挨千杀的明哥儿呢?”
“表少爷是真让母狗给咬流血了,伤的还不轻呢。疼得边哭边骂娘,说是舅太太让他们兄妹去山洞看小狗的……”
活该,真不知甄家到底是何居心!笑笑气愤地暗想。想起当初那卢氏就曾打过自己的主意,这一回莫不是想,坏了莞尔的名声,到时候不嫁他们明哥儿也得嫁,笑笑陡然生出一身冷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表哥钻过山洞,怎么也说不清了。
老太太是真被气着了,咳了一阵子,珊娘上前道:“不过是小孩子家淘气去看小狗,哪个母狗不护崽子,自然是见谁咬谁了。孩子们去花园里看个猫狗的也是平常,又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自小玩到大的。老太太不必为此动气才是。”
老太太接过珊娘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两口,才顺下这口气:“还是你知事,我方才是被气糊涂了。”
笑笑猛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不觉暗暗佩服。
嫣然擦了眼泪,怔了怔,渐渐回过味儿来,便也道:“幸而,我和亮哥儿跑得快,才没被那大狗追上。”
如此一来,就成了兄弟姐妹一大群人去花园看小狗,被母狗咬伤。这下性质完全变了,从表兄妹山洞私会变成了几个孩子贪玩逗狗。
笑笑不觉佩服嫣然的思维敏捷。
下人们哪个都不傻,急忙磕头道:“奴婢失职,没看住姑娘和小少爷们。”特意加上个小字,更加混淆了概念。
老太太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正要再吩咐几句,忽见个婆子进门来报:“回老太太,五太太急疯了,要拿刀杀了舅老爷舅太太呢!”
老太太的额头一阵筋跳:“愚妇,唯恐天下不乱!”
进门回报的这婆子正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早已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五太太倒没嚷嚷出什么来,只是一味的哭喊,说的都是自己小时候娘家的事儿,哭诉哥哥嫂嫂算计自己,还让拿出金秤来称一称哥嫂的良心。”
没把女儿名节的事儿摆出来一提再提,还算她聪明,老太太问:“伤人了吗?”
“把舅太太的脸抓了几道血道子,薅下来几绺头发,还拿石头砸伤了舅老爷的脑袋,幸亏剪子让人给夺下来了,人哭的厥了过去,如今已经抬回芬芳院了。”
“该。”老太太吐出这一个字来,“五太太这是被气着了,日后若是说出什么糊涂话,咱们也就当疯话来听吧。五爷回来之前,五太太不便踏出芬芳院,让她好生将养。至于她的点心铺子,就让嫣然莞尔接手吧,早晚也得学着做生意,若是有不懂的,就去问你五姐姐,再有不懂,便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