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西施宋玉
笑笑便跟着银针走出花亭,其中的一位太太因为要去找茅厕,便也跟着一同去了。
几人走下山丘,沿着冰裂纹的石板路向南行去,银针指了指前面拐弯处的一座假山:“巩太太,在那座假山之后,有一座竹子掩映的青砖净室,便是距此处最近的女用茅厕了。”
原来那位独霸一整块玫瑰九层糕的太太,夫家姓巩。巩太太先笑着谢过银针,又面露难色道:“姑娘,你可有多余的草纸吗?我的肚子有些不舒服呢。”
突然一阵有爆发力的笑声从前面的一座长亭里传出来,笑笑只觉得这笑声格外熟悉,定睛向那边一望,果然还是那一群魔性的大老爷们。——这帮人也太能笑了……
“不过要几张草纸,有什么可笑的,”巩太太瞥了一眼笑到癫狂的老爷们,嘴里嘟嘟囔囔着:“你们去茅厕难道不用草纸么,也至于笑成这样?简直喝了疯婆子尿了!”
银针急忙道:“咱们离他们还远,刚才的话他们定然听不到的。我方才从这里经过,这一群老爷似乎就在说什么欢喜的事儿呢,笑得前仰后合的。”
难道,这群人的笑声一直就没有断?
笑笑暼了眼那个极具代表性的穿红衣裳的大伯,果然又把口水给笑出来了,左手接着滔滔不绝的口水,右手则擦着狂飙的眼泪,这个人难道非要笑到涎尽人亡才肯罢休吗?
银针只做看不见,吩咐身旁的小丫头:“扶着巩太太去净室,”又笑着对巩太太道:“净室里的草纸、手巾、熏香都是齐全的,太太尽可以放心去用。”
那边长亭里又是一阵响雷般的的爆笑声。
巩太太没好气地往那边瞪了一眼,骂了一句家乡话,前半句笑笑没听懂,后面似乎说的是:一帮子傻老儿吃了疯婆子粪了!
来到元龙朝之后,如此地道的骂腔还是第一次听见,笑笑忍着笑,目送着巩太太捂着肚子骂着人向假山那边走去了。
……
笑笑执意不肯坐温太太安排的软轿,自己年纪轻轻就坐着轿子在园子里穿梭,岂不成了舆论的众矢之的——方才在那亭子里听了那群太太的谈话,才深深了解到商圈女眷们八卦起来的洪荒之力。
银针只得让那软轿先回了,自家领着唐姑娘绕着近道来到了馨园女眷的正厅——睦茝厅。
睦茝厅建得古朴大方、中规中矩,在笑笑眼中,此厅最为可圈可点之处便是厅中的那些不落地的垂花柱,下端被修成镂空花篮的形状,里面正好养着馥郁的鲜花,今日又恰是玫瑰宴,这些花篮中的花自然是以名贵玫瑰为主,再辅以各色衬花,主次得当,相得益彰。
“园儿快来!”温太太满面笑容的向笑笑招手——园儿这个陌生又亲切称呼,两世以来,独属于温太太。
笑笑才一走过去,便被温太太一双暖暖的手攥住了,直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笑笑放眼望去,周围坐了一大群雍容华贵的太太,把人的眼睛都晃花了,无论认识或不认识的,此刻都通通作了不认识。
唐老太太在一旁笑道:“我的亲孙女儿倒被你给掳了去!”——原来祖母也在这里呢!
温太太的手还攥着笑笑的小手:“这样聪慧懂事的人儿,真能被我掳去就好了!终归你们家不缺女孩儿!”
太太们便是一阵笑,一位福相的太太对唐老太太笑道:“还是老太太教育有方,唐家的女孩子个顶个的优秀!不知刚才那跳凌波舞的,是贵府的第几位姑娘?”
唐老太太笑道:“那个是四姐儿,这个是五姐儿!”
一位太太便笑道:“你们唐家的井水定然比别家都甜,不然怎么会养出如此水灵聪慧的女儿呢!”
这些话让唐老太太很是受用,表面上还谦虚道:“不过是从小跟着我扒拉算盘珠子罢了,商贾家的女儿还不个个是从钱眼儿里长出来的!”
“瑛园姑娘能为玫瑰宴出得这些主意,便是行大商之才了。”说话的这位年轻太太有些羞涩,微微低着头,用扇子半遮着口。
那位福相的太太便笑道:“可不是嘛,缪太太今日真得谢谢唐五姑娘这位小恩人了!”
这句话却把笑笑给说愣了,按说谢自己也得是温家,与这位缪太太有何干系呢。眼睛不由的看向那位缪太太,却在其身后见到了正冲着自己微笑的缪探梅,心下似有所悟。
又听一位太太对缪太太笑道:“好女百家求!这下子你们缪家的门槛子都要被提亲的人给踏破了!”
探梅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又偷偷地抬眼看看笑笑,笑笑便冲她眨一眨眼——看来今天探梅的《柘枝舞》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又一位太太调侃起温太太来:“仗着自己是主家的身份,拉住人家漂亮姑娘的手就不放了,叫我们这些有儿子的干坐在一旁羡慕眼红!”
“漂亮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唐姑娘聪慧过人、心灵手巧,听说温姑娘今日那身衣裳就是由唐姑娘亲自画的样子!我敢说,今日之后,那流云变的布料怕是要风靡整个京都了!”一位太太的声音格外响亮,“听说,唐姑娘还写得一手好字呢!”
“那是自然,据说外家是书香门第呢!那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啊!”
笑笑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是在说自己么,听起来好陌生啊。再说被众人这样围着看,委实有些不舒服,便笑着转移话题道:“若说才情,我们姐妹谁也比不上我三姐姐呢!她的诗集连山长先生都夸赞难得呢!”
虽然是表面的一句话,笑笑却是有心为之,今日二伯母格外重视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对庶女半点不过问——舒颜只比欢颜小半年,也已经过了及笄,看二伯母的架势,在欢颜成亲之前,舒颜的亲事半点儿不可能提上日程,到时候再给拖上一拖,舒颜就真成了老姑娘。祖母虽说权威,但也不可能越过儿媳妇去插手孙女儿的婚事。
果然这句话奏了效,商贾太太们对于学问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态度,方才听说唐三姑娘曾经出过诗集,便纷纷惊掉了下巴:“天哪,唐家的这些女儿莫非是天上的七仙女不成?出诗集?小小年纪的女孩子竟然出了诗集?!”
“三丫头从小就好静,爱看书,”唐老太太笑着给大家介绍自己的这位孙女儿,“可惜她亲娘走的早,自小便是养在我屋子里的。”
诸位太太听了,便都明白了话中之意,这位三姑娘应该是家中的庶女。
唐老太太微笑着喝了口茶,丝毫没有为自己方才的小小谎言表现出半点不自然——舒颜自小养在自己屋子,这样的话自己敢说,就没人敢质疑。若非知书达理的孙女儿,哪个老太太敢贸然承认这是养在自己房里的——婚后一旦露了怯,那打的就是老太太的脸。
果然,其他太太纷纷道:“养在老太太房里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
已经有人开始暗暗打听唐家的三姑娘究竟是哪一位了。
温太太托起一盏玛瑙葡萄给笑笑吃,越看这女孩子越喜欢,只是唐家的女孩子多,笑笑总不好越过上头三个姐姐先定了亲——再者说,自家的老二还没有完婚,老三的亲事连影儿还没有呢,哪里就轮到老四了。
心里遗憾地叹了声气,生怕眼前的妙人儿被别家捷足先登了。
商圈里的女眷交往的多了,总也能结交到三两知己——此刻便有一位知己似乎看出了温太太的心事,便跟唐老太太笑道:“温家若能和唐家联姻,那可真是强强联手了!幸而两家俱都人丁兴旺,都有未娶亲的公子,未出阁的女儿,若能做成亲家,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唐老太太毕竟是封建家长,头一个想着的还是自家的男儿,蹙着眉头盘算一阵,摇头笑道:“我们家唐老二哪里配得起温家的西施呢!”
“温家有潘安宋玉,可配得起你们唐家的西施呢?”这位太太话还没说完,便被舞台上一阵羯鼓声打断了,便见人们纷纷看向北面舞台,“正说着西施呢,西施便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