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乱点鸳鸯
总算把温老太爷哄着回房歇息了,温西岫才刚歇一口气,便见自己的小厮甘松急匆匆跑来道:“朱家香粉铺子的朱老板喝多了,正撒酒疯呢!满口嚷嚷着让咱们温家给他安排出一个柜台,说不卖香露也可,还说……”甘松露出为难之色。
“说。”温西岫想起了那位体态臃肿的朱老板,此人曾经提出合作愿望,想要在他们自家的香粉铺子卖温家的香露——而自己却以香露的产量太低婉拒了。
甘松看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他说卖温家的洗脚水都成,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不然的话,就非要爷去陪他喝两盅。”
温西岫淡淡一笑:“跟他说,今日傍晚将亮相的温家新品玫瑰,已经用其制出了上好的香粉香脂,倒是可以在他那铺子安置一个柜面的。”
“好嘞!小的这就同朱老板讲去!”甘松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便要回去复命。
“慢着,”温西岫沉吟一下,眉头微蹙:“先前我只道他沉稳,却不知借酒盖住了脸就糊天糊地的乱说。将那香粉去掉,只留下惬颐胭脂一样,月供不足百盒,他爱要不要。”
“是。”甘松点点头,知道主子在货品质量的把控方面从来不含糊,即使月供不足百盒,那也是有市无价的上好胭脂。
温西岫不禁又问道:“振羽呢?”——往日里这类事情都是温至翀直接给挡回去的。
甘松道:“翀少爷喝多了,让人扶着回眺听轩歇息,已经喝过了醒酒汤,过会子大概就起来了。”——堂少爷温至翀从来没有因酒误过事,估计略歇一歇就赶回宴上来了。
温西岫抬了抬眉毛:温至翀喝高了?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尤其是今日这样的重大场合,温至翀更不可能把自己喝醉。往常在酒桌上,他可是三言两语就能把一桌子人灌趴下的,自己却是只喝三杯罢了。
温西岫想不通,只摆了摆手,那甘松便一路小跑着去给那朱老板复命了。
“爷,咱们该赶往濯芗水阁了。”郁金在一旁小声提醒。
“其他人呢?”
“二爷接替老爷去眕蕙厅招待那些宾客去了;三爷赶去玫瑰花田了,后晌去那里看花的宾客格外多;咱们姑娘陪着太太在睦茝厅打牌;江姑娘在盼英榭陪那些年轻的太太们呢。”郁金将几位主子的情况简洁汇报了一遍,连那温家未过门的媳妇江秋怡也不落下。
郁金正给主子回着话,忽见自己爷的袖口似乎沾了少许茶渍,急忙道:“小的该死,还是先回瞬云居换件衣裳吧。”
温西岫想起方才那位袁老爷笑得浑身打颤,将手里的茶都洒在了自己的袖子上,嘴角不免轻轻勾起来:“你听见方才的笑话了吗?”
“扶荭水阁里都是女眷,小的只敢在外头候着。”郁金倒是在外头听见了水阁里极富爆发力的笑声,心里很有几分好奇。
温西岫一面向自己的住处瞬云居走去,一面给郁金讲道:“说是有个通鸟兽之语的奇人,看到一群……麻雀,奇人便问其中的一只麻雀……”
郁金:我的娘的天儿哪,我们爷这是在给我讲笑话儿吗?
郁金犹自不信,偷偷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的才信了,一路笑呵呵的走在自己爷的身边:“让小的猜?大概就是出去打食儿吃的意思吧!”
“不对。”温西岫打开折扇摇了摇,是一面素白的绢扇子,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穿衣风格,“奇人便又问第二只麻雀……”
郁金感动的不得了,如奉纶音般洗耳恭听着主子讲的关于麻雀的笑话儿。
“……最后一只麻雀冷言冷语道:吾乃豆君,汝复谁?”温西岫的脸别向一边,大折扇又全遮住,实在看不出其表情。
郁金打小就在四爷的房里当书童,这些文话还是能听懂几句的,憋了几下没憋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噗——感情儿它就是豆豆啊!那一大群家雀儿打的就是它呀!这只家雀儿还文绉绉的,还自称豆君!简直就像个总挨欺负的酸腐书生!”
温西岫略有成就感地摇了摇扇子。
郁金只觉得今日的主子与往日都不同,自打一进了扶荭水阁就喜笑颜开(虽然外人看不出什么来,但却瞒不过自己的火眼金睛),如今竟然破天荒的讲起笑话儿来了,若非亲耳听见,简直打死自己都不敢相信。
也不知是为的水阁里的哪一位。
定然不是那池初荷。
剩下的几个姑娘里,除了那两个脸生些的姑娘,也就剩下魏姑娘与唐姑娘了……郁金想到这里,简直比自己娶了媳妇还开心,一时觉得那两位姑娘都好,魏姑娘的年纪似乎更大一些,说不定就是她!
想到这里,便笑着凑近了主子道:“前儿咱们姑娘还夸魏姑娘来着……”
温西岫不明白郁金为何听完笑话之后,突然提起魏姑娘来,莫非觉得瑞彩很有豆豆的气质么。
郁金继续笑道:“端午节的时候,魏姑娘送过来的北粽子,咱们太太格外爱吃呢!”
“记不大清了。”温西岫不大爱吃粽子。
“还有魏姑娘送给咱们姑娘的蝈蝈笼子,据说是她亲手编的呢!”郁金搜索着记忆中关于魏瑞彩的一切。
温西岫想起瑞彩模仿豆豆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
郁金见主子笑了,一下子开心的不得了:“翀少爷还送过魏姑娘礼物呢,爷改日也送一个吧!”
哦?温至翀对瑞彩……这倒是温西岫从来没想到的,明明记得至翀前不久刚在赏花宴上结交了湖笔曾家的姑娘……
郁金生怕少爷对翀少爷产生误会,急忙打了嘴:“翀少爷不止送了魏姑娘,还送了唐姑娘呢!两个人一块儿送的。”
“送的什么?”温西岫停下脚步问道。
郁金没想到少爷对此这样在意,便宽慰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儿,就是在芒种那一日,送了两位姑娘一人一个鬃人儿,也并非特意送的,算是咱们姑娘借花献佛吧。”
温西岫合上扇子:“自己亲手做的,便与旁的礼物皆不同。”
郁金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爷除了香露大概什么都不会做,唉的叹了口气道:“就连三爷也给两位姑娘送过活花屏风呢!自然也是咱们姑娘借花献佛,但那二位姑娘知道是咱们三爷亲手养的花,大概就显得与众不同吧。”
温西岫点了点头:“说起来,我倒是从未送过她什么。”
郁金心里一紧,这就从“她们”变成“她”了!郁金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主仆两个已经进了瞬云居,郁金吩咐着丫头们打洗脸水,自己则亲自为主子选衣裳,想了想今日魏姑娘那一身藕荷色的衣裙,便也特意为主子挑了一身藕丝纱的外袍,织银绣着淡淡的菱蝠纹,主子穿上这一身,更显得丰神如玉器宇不凡。
两个丫头把洗脸水、香皂与手巾等物准备好了,便退了出去,温家的少爷们长到一定年纪便不让丫头们近身伺候了。
今日温家大宴,大多数下人们都在宴上伺候,这两个丫头留在瞬云居也无事可做,便又回到后院儿做针线。
“你方才去给苏合姐姐送东西,还见识了外头的场面呢。我一直守着宅子,光听着外头的热闹,却是一眼也无缘得见。”其中一位丫头抱怨道。
另一个丫头笑道:“偏你小心眼子多,下一回园子里再要东西,我就把机会让给你。当谁愿意跑那个腿儿呢,又不是给宾客送东西,连赏钱都拿不到。”
“能见识见识也是好的呀!”这丫头眼中满是憧憬:“连郁金都戴着玫瑰穿着新衣呢!”
“全府上下都做了新衣裳,你不也有份儿么!”这丫头说着,便轻轻抻了抻伙伴的袖子:“鹅梨,你是没见到今日的江姑娘!头上戴了金雀钗,四面垂下长长的穿宝流苏,简直能晃瞎人的眼睛!”
“她再打扮也不及咱们姑娘十分之一的颜色!”鹅梨是个心直口快的,此时已经进了后院,再没有顾忌,又催促道:“白芷,你快说说,江姑娘戴的什么颜色的玫瑰呀?”
“一色的浴火凤凰大玫瑰,簇拥着中心的金雀钗,把宾客们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鹅梨蹙了蹙眉:“那咱们姑娘呢?我听苎萝说,姑娘今日戴的是‘雾霭紫’的玫瑰,不会被江姑娘比下去了吧……”
“据说咱们姑娘今日一曲山鬼之舞,把所有的宾客都看呆了!”白芷讲述着今日去园子里听到的各种消息,“有一位公子看得痴傻了,站在船上着了魔似的向舞台走过去,结果扑通一声掉进湖里去了!”
鹅梨听得拍拍手笑起来:“这可是闹了大笑话儿了!他要是离近看清了咱们姑娘的脸,说不定能把他美得晕过去!”推门回到两人的房间,端起碗来喝一口绿豆汤:“听说那金三爷专门打了一只赤金镶宝的玫瑰花篮给姑娘送过来呢,那花篮子是金的,玫瑰则是各种宝石做成的!”
“你是没看见金三爷的二哥,”白芷脸色一红,“听说便是那有名的美男子金仲伦,长得和金三爷并不相像……”
“你看见真人儿了!”鹅梨兴奋的想要跳起来,“快讲讲,快讲讲呀,长得什么样子?”
“我也是在岸边远远儿看了一眼,听人说船上的那个人就是金仲伦的,”白芷回想起那个模糊挺拔的身影,“反正与旁人都不同,要我说咱们姑娘跟金仲伦才最相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