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 四屏美人
三月三,上巳节。
按照习俗,笑笑一大早就沐浴完毕，静静地等着头发晾干。
“按照古代的习俗,这一日是要去河边沐浴的。”笑笑披散着半湿的头发，望着摆在东次间的那些衣裳，“记得铺子里有很多样品的，如今怎么就这么几件？”
小笛儿答道：“昨日金家突然下了帖子，许多姑娘们都没来及准备，咱们铺子里摆的成衣,昨日后晌就全都被买走了，那些姑娘们没有时间量体裁衣，便拣着合适自己尺寸的都买去了。”
笑笑：“……”
“每到重要的时刻,总会觉得自己少件衣裳。六姑娘就常常这样讲。”小笛儿想起嫣然说过的话来。
重要的时刻，看来对于京都商圈的姑娘们来讲,金家的宴会就是属于她们的重要时刻？笑笑不觉一笑：“商人们一向不屑于仲伦哥的戏院生意，这时候他们反倒不计较了。”
“毕竟金家的家底儿在那里呢,金二公子虽然爱做些古怪营生,但却并非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再加上京都第一美男子的名头,这些商圈的千金们全都趋之若鹜了。”——说曹操曹操就到,走进屋子来的正是嫣然。
小笛儿给六姑娘行了个礼,心里却暗忖：这位六姑娘平日很少来我们竹里馆做客，每次来却总是会赶在一些重大宴会的前夕，要么是来这里借姑娘的首饰,要么就是请姑娘给她化妆，或者就干脆来打听姑娘今日穿什么衣裳。
笑笑回头望着自己的六妹妹，见其穿的通袖衫很有些朝鲜风格，上衣短窄，裙子是微微撑开的。
嫣然轻轻转了个圈儿：“今日的场合用裙撑子是不是有些过了？五姐姐帮我掌掌眼。”
笑笑认真看了看这身衣裳：“今日是去赴宴，穿得隆重一些也是对的，六妹妹这身衣裙倒不曾在京都见谁穿过？”
嫣然的眼中拂过一抹得意之色：“是他们从朝鲜给我爹捎回来的，据说是宫廷的样式，只是他们配的首饰太过简单了，我都不喜欢。”
笑笑却道：“今日在宴会上还是少提别国的宫廷吧，虽说我国与朝鲜国是友邦，但圣上很忌讳商人与别国的宫廷有生意往来。”
“只是用了宫廷的样式，又不是从他们宫里买来的。”嫣然并不以为意，目光一飘一飘落在屋子里的这些衣架上，“这些都是海意阁的新样式？我昨儿去逛铺子还没见过这几件呢！”
笑笑点头道：“这些还未上柜，也不知能否卖得俏。”说着眼睛就落在一套杏白色的束腰长裙上，“这件应该是印儿画的样子吧，她对腰带的设计真真是神来之笔了。”笑笑用手抚摸着这件衣服的腰带位置，乃是用很多条穗带打成了复杂的花结子，在腰畔一丝一丝垂下来，顶端设计成小小的吊钟花。
因为整件衣服裁剪十分简洁，所以腰带部位的繁丽正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且衣裙是清一色的杏白，只在双袖的外侧刺绣了嫣红色的荷包牡丹，像是攀藤长在双臂上的奇特植物。
“这件衣裳正是姑娘的尺寸，奴婢便选出来了。”小笛儿见笑笑中意这件，便将衣裳从衣架上取下来，“这衣裳的确是印儿画的样子，她说很喜欢姑娘去年画的十种花卉的春装系列，于是便自作主张也画了十种花作为今年的主题。”
笑笑很是赞叹，这件衣服的设计非常巧妙，束腰的设计凸显了身材曲线，一色衣裙的设计也十分大胆，只在裙摆部位有了渐进的颜色加深，色彩上的处理十分干净。
袖子上的花纹也很新颖，在古代算是个小小的创新，古装衣裙往往更重视胸前的花色图案，却鲜少有人在袖子上大做文章——这甚至让笑笑想到了现代的某种服装，那种在袖子上绣花的外套之类的，据说这种图案布局会将人的视线吸引在双臂的花纹上，因此躯干部位会显得更加纤瘦……这个印儿在设计服装方面的确是个小奇才。
“五姐姐要穿这件吗？”嫣然问道。
笑笑爽快地点点头：“一会儿试穿合适的话，就这件了。”
“可是，碧桃宴本就五彩缤纷的，五姐姐穿红的岂不是要被掩映在红桃花里面了？”嫣然抻了抻自己宝蓝色的裙子，一时觉得还是艳色好看，心里便不甘心五姐姐的风头盖过自己，表面上还做出一番掏心掏肺劝解的样子：“记得去年的玫瑰宴上，五姐姐就避免穿其他花卉的衣裳，今日花宴的主题是碧桃……”
笑笑在妆容方面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听任何人的指手画脚，此刻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的六妹妹：“春天不就该是百花盛开的么~”说着就进里间换衣裳去了，声音里带着欢快：“六妹妹若是要用首饰，尽管从我的妆奁里选~”
“先不了，我回去再挑挑别的衣裳吧，我觉得这一身儿我穿有点老气……”嫣然这就打算告辞。
里间传出笑笑的声音：“六妹妹穿这件很好看，这样的衣裳，只有美人肩穿着才好看！”
“不了，我再回去挑挑吧。”嫣然偏偏无视了五姐姐这一句发自肺腑的建议。
……
于是，我们的唐笑笑就这样华丽丽香喷喷地来到了朱家香粉铺。
斑竹街也是京都一条比较著名的时尚街道，恰恰也有一家桃叶渡开在这条街上。
“澹台家可真会挑地段。”笑笑下了马车，望着眼前这一家古香古色的桃叶渡成衣铺子，而那朱家香粉铺居然就开在桃叶渡的对面——他们连这一点都要模仿温家香铺。
此刻的朱家香粉铺门前挤满了人，笑笑和小笛儿就站在人群之外，小笛儿意欲进去看个究竟，与这些人争抢着往里挤着。
笑笑一个人站在人群之外，这样的艳阳天里，竟觉得身上微微发凉。
已经有两位姑娘从人群里出来了，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就知道不会失望，下个月羽先生要推出了四款香露呢！”
“我格外喜欢那个四扇屏样式的广告招牌！每一扇屏上都画着个美人！”另一位姑娘开心地附和着。
笑笑忍不住插口问一句：“都是哪四位美人？”——莫名其妙就是想再次确认一下，温至翀这一回是打算继续？还是适可而止？
姑娘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面对这个十分养眼的女孩子，心里有略略的不爽，但表面上还是笑道：“虽然是四扇屏四个美人，但今日只公布了其中一位，另外三个只画出了剪影，还保密着呢！”
另一个姑娘炫耀似的对笑笑道：“第一位美人是绿珠，香露也是以绿珠为名的，我们来的早才买到了试用装，如今早被别人抢完了~”言下之意是：哼，你来晚啦，买不到啦。
笑笑的反应却令二位姑娘有些失望——两人不觉蹙了蹙眉头，对方并没有对自己露出艳羡的神情来，也并没有追问这款绿珠香露究竟是什么气味，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但其眼中还是略略闪过了一丝类似失望的东西。
姑娘们最喜欢拿这种含蓄的美人来取乐了，在她们看来，所谓含蓄就是“端着架子装蒜”，再加上对方还是个美人，这就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了。
“你要再等一个月才能买到绿珠呢~你就不想知道这里面用了什么花材吗？”一个姑娘晃着自己手中的试用装小瓶，诱惑眼前的端架子美少女。
“是昙花吧。”美少女的答话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两位姑娘的眼神都有些不忿，还有些委屈，怎么就被她轻易猜中了呢？
“昙花，晚香玉和睡莲，还有少许的安息香。”美少女倒像是在喃喃自语，但说出来的这些花材却一一写在两位姑娘珍藏若宝的香露小册子上。
终于一位姑娘急了：“你明明早就买到了绿珠，还故意跟我们炫耀！”
美少女说：“我并不太喜欢这个气味，而且，我只用温家的香露。”
我只用温家的香露。
笑笑已经不想去看那四扇美人屏是什么样子的，大概与自己当初设计的差不多吧，香露瓶也是按照美人图的样子做成了十分独特的扁扁的样式……四位美人也不会同时被公布出来，为了保持神秘感，届时每隔十日将会推出一位美人香露，相信一定会吊足客户们的胃口……
他还真的这么做了，从创意到包装到产品，一条龙的据为己有。
笑笑本还想着，若是他此次收手，自己也会收手，只当没认识过此人，之前的那两款香露也不再追究。
如今，事态还是向着最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既然事情已经演变至此，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精彩些吧。
两个姑娘被眼前美少女脸上那坚定而又诡异的笑容吓了一跳，纷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小瓶试用装，敛气收声地离开了现场。
笑笑闻了闻自己手帕上的香气，是“八行书”的杏花味道——舒服的香气令笑笑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来，此刻正迎上从人群里出来的小笛儿：“走吧，下一站，金家。”
“姑娘，咱们不回木琴巷看看今日的姊妹香露卖得如何么？”小笛儿紧紧跟着笑笑，感觉姑娘走得极快。
笑笑：“不必看了，效果肯定差不了。他们在女儿节推出限量版的试用装，咱们却实打实地推出了两款香露，是咱们赚了。”
而且，清沁的味道又回来了，这是羽先生想不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