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 守株待岫
请大家静候24小时,耐心等待哦。“我不愿与那丁家兄妹做朋友了。”
母亲并不以为意,道:“丁小姐小孩子脾性,丁公子倒是翩翩有礼,只是,眉头生的紧促,恐非豁达之相。”
“母亲倒观察得细致。”
“与我笑笑来往的年轻男子,我自当留神。”哦,与前世同一个口吻。
“这人除了不豁达,还有什么?”笑笑对丁瑾很有些落井下石的兴致。
母亲思索:“目光利而眸动快,只怕野心有余、魄力不足。”
笑笑听得直点头,母亲说得极是。
“娘,我爹可如你所说的?”
“什么?”
“经得风雨,见得世面,爱惜妇孺,心胸开阔。”
“自然是。”
母亲未有一点停顿和思索,回答得何其果断。
笑笑道:“我想听您和我爹的故事,能讲么?”
母亲合上手里的书:“若真心听,为娘便讲给你,平凡而无趣。”
“真心听,定然是不凡而有趣。”
于是,故事便从颠簸的马车上娓娓道来了。
“你可知,为何咱们之前不回京都?”母亲首先道。
这也是笑笑颇为疑惑的,赵州离京都并不算远,按说娘俩早应该住到京都才是。
母亲望着窗外的春景,道:“如今,你祖父默许了咱们回京。看来,老爷子已经原谅了三郎。”
三郎?看来这是父母私下里的称呼。父亲行三,遥想上一世,妈妈直接喊爸爸“唐老三”。
“唐家是做元龙朝的黄金承采发的家,所以京都人称‘黄金唐家’。”
这倒是有耳闻,黄金唐家,听起来就响当当的。
“虽是商贾之家,但你祖父一直都仰慕读书人,自己的五个儿子全都送到最好的书院读书,希望能够学有所成。”
学有所成?说白了就是考取功名,做个大官。钱多了就会惦记权,权多了就会惦记钱。看来哪一世的人都一样。
“这五个儿子里,读书最灵光的就属你爹了,因此你祖父对他也一直另眼相看,可惜,你爹并未如你祖父所愿……”
……
笑笑耳朵里听着母亲的故事,眼睛却望向马车的窗外,一排湖绿色的真丝排穗垂在窗子边沿,仿佛昔年外公家里那一树佛手的青绿。
穿越几世而来,缘分依然弥存。
遥想上一世,老爸去南方读大学,认识了浙江姑娘谷姗,两个人相识于校园的佛手树旁,沁人心脾的果香萦绕在两人耳畔鼻间……
这一世竟也是如此,笑笑万没想到,父亲居然也是外公的学生。
刚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祖父为了栽培父亲,特地送他去南方著名学府学习,就读于浙江兰溪的习之学院,并拜了学院最有名的谷虚先生为师,也就是笑笑的外公。
谷虚先生对唐生青眼有加,称其为百年不遇的人才,准许他住在自己家的客房,每日晨昏与之说文论道,加之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都是莘莘学子,四人便常常秉烛夜谈,不亦乐乎。
谷虚先生的妻子早逝,先生爱妻情深,并未纳妾,也未续弦。内院中事全都由女儿珊娘一手操持,那唐生在谷府客居,颇得珊娘照顾,且这珊娘整日与父兄作伴,耳濡目染,对诗书虽谈不上精通,但已好过寻常女子很多。
唐生偶尔也与珊娘攀谈,得知珊娘颇精算学,尤工统筹之术,也正是运用此法将内院各项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珊娘天生丽质,虽然不事打扮,但衣着简单素淡,在当时唐生眼里,颇有魏晋之风。因其母亲早逝,故而珊娘不擅女红,不晓世故,这在唐生眼中反倒可爱独特,不同于一般女儿。
终于在一日黄昏,唐生的客房门前,面对端茶而来的珊娘,唐生大胆倾诉衷肠。
院子里植有数棵佛手木,一枚枚佛手张开馨掌,青中泛黄,发出幽甜的香气。
珊娘以檀香木簪绾着青丝,宣纸色素绢长袍随风微漾,面颊此刻却薄醉一般泛着淡红。
两人的事情得到了双方长辈的极力赞同,很快订了亲。
唐生对珊娘说起自己的抱负,竟无心仕途,志在商海。
珊娘道:“商海亦有其道,个中沉浮并不让官场。珊娘已决意一心追随三郎,可惜经营应酬之事,珊娘一窍不通,怕是只能帮三郎理一理账目。”
唐三郎道:“有珊娘此话,三郎足矣。”
谁知唐老太爷一心为当年大比筹备,听说三郎志向,气得晕厥过去,醒来便说自己再无此子,三郎永不许踏入唐府半步。
三郎也暗暗发誓,定要在商海打出个名堂,到时候衣锦还乡,不怕老父不认。
“没有多少本金,珊娘只怕要跟我受苦。”三郎道。
“当垆卖酒,在所不惜。”珊娘道。
岳父谷虚先生倒是开通异常,只言苦读十年,并非一定要投身宦海。所学之人智慧变通,任何行业都可做到状元。
谷虚先生一生清朴,除去家中备用,为女婿供资五百两银子做本钱。
三郎之母也偷偷拿出二百两私房银子给儿子用。
三郎自己则四处筹借了一百两。
唐三郎与谷珊娘,二人以八百银做本金,在兰溪起步。
三郎就近取材,从苏州请来绣娘,在兰溪开了小小苏绣作坊,定做成北方人喜好的花色,再贩卖到北方。珊娘合理安排绣娘的刺绣日程,交班时辰,最大限度压缩本金,提高产量,且将账目理得井井有条。
唐三郎则亲自与山东河北等地的丝绸店铺交涉商谈,因利薄货好,买卖十成谈成了九成。
小夫妇就此赚得第一桶金……
如今家大业大,几乎垄断了北方的丝绸业,得了个称号“丝绸小唐家”。
唐老太爷的黄金承采有几年受到四川赵家的冲击,几乎有倾覆之势,幸有三郎暗中使巨金极力扶持,才得以化险为夷。唐家四郎五郎不够争气,一个浅薄一个鲁莽,生意全靠三郎支持,才经营得有模有样了。
这一切唐老太爷心中有数,只是抹不开面子,不愿请儿子一家回来。
今年,老太太修书催儿子来京,老太爷也并未阻拦,以承德金矿需亲自监督为由,躲了出去。依老太太的意思,这老头子过不了几天就得巴巴回来。
唐三郎的生意已然稳固,珊娘也不再劳心,就只管理着账目,因擅长算学,这些账目对其来说不在话下,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享清福。
前一世的婚姻危机,也是从谷珊女士做全职太太开始的……
一声微微的叹气声传来:“太太要带着姑娘回京都了,说是再也不回来了。我听勖嬷嬷身边的彩鸢说,这一趟太太只带几个得力的跟去,剩下的或是留下看宅子,或是直接发卖了。”
“我只怕是要留下看宅子了。”
“看宅子也好,守着老地方,到处也都熟悉。我不比你,老子娘都在身边儿,便宜分到哪一处也都安心。我是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这次定然要被发卖了的。”说着声音暗下来。
冰玑一笑:“丫头舍不得咱们唐家么?”
小笛儿声音依旧凄然:“我八岁之前不知道被卖过多少地方,粗活重活腌臜活都干过,和那猫儿狗儿抢食吃的时候也有过……进了咱们府才算安定下来,太太体恤下人,勖嬷嬷虽然严厉,却也都是一碗水端平,叫人心服。在咱们府上这五年,许是我小笛儿最享福的五年。如今这一发卖,又不知被卖到何处去……”
“若是叫你选,你去哪儿?”
“自然是跟着太太。”
“你一个管熬药的小丫头,太太凭什么带了你去?人家京都的大唐家又不缺煎药的,听说还有专门儿的司药房呢!”
两人沉默了一阵。
笑笑听着,也不觉感慨: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同样一件事情降临,却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自己刚刚还在为回北京的事内心雀跃,这个叫小笛儿的丫头却要面对命运洪流的再次冲击。
“咱们没吵了姑娘吧?”半晌,小笛儿轻声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值夜呢。”
“小点儿声不打紧,姑娘累了,睡得熟。”冰玑道,“在主子房里守夜,我一年也摸不着几次呢。说起来是太太房里的丫头,能挨着廊下打个帘子就够念几声佛的了。太太房里那几个哪个是吃素的。”
“簪花掬月她们虽说是近身儿伺候太太,但做的多便也错的多,我常听勖嬷嬷呵斥她们几个呢。”沙沙沙,小笛儿又翻了个身。
冰玑道:“尤其是老爷回来的时候,勖嬷嬷一个个儿盯得紧紧的,生怕出了漏子。”
小笛儿没做声,看来很明白冰玑语中的意思。
笑笑也明白了,于是更加竖起耳朵来认真听着。刚才攒下的对这些丫鬟的同情不觉淡了一些,毕竟,她们摆脱身份的最佳途径永远也绕不开这个家里的男主人。
“咱们太太人好,老爷也与别人家的老爷不同。我小笛儿愿他们夫妻恩爱,子孙满堂。”小笛儿慢慢说道。
冰玑听了不觉笑起来:“人家都要把你卖给人牙子了,你倒祝人家子孙满堂呢!”
小笛儿沉默了一阵,又道:“冰玑姐姐,瞧你们几个家生子多好,无论是老太太从老唐家派过来的,还是太太自娘家带过来的,又或是咱们老爷太太置办下家业后买过来的,总归是在咱们府上生了根了,风吹不去雨打不去。”
“呸,一大群奴才秧子。”
小笛儿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和雪珠,还有素鸢、彩鸢、小瓣儿、春葱、春韭;还有那些个小厮们,在老爷身边儿最受重用的硕昌,满昌,禄子。还有福鼎,宝船,岗子,瓦楞儿,瓦楞儿虽说是轿夫,好歹也能长远地守着主子……还有铁柱子,猛猛,夯转儿,葫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