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9 蒙九表白
请大家静候24小时,耐心等待哦。一声微微的叹气声传来:“太太要带着姑娘回京都了,说是再也不回来了。我听勖嬷嬷身边的彩鸢说,这一趟太太只带几个得力的跟去,剩下的或是留下看宅子,或是直接发卖了。”
“我只怕是要留下看宅子了。”
“看宅子也好,守着老地方,到处也都熟悉。我不比你,老子娘都在身边儿,便宜分到哪一处也都安心。我是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这次定然要被发卖了的。”说着声音暗下来。
冰玑一笑:“丫头舍不得咱们唐家么?”
小笛儿声音依旧凄然:“我八岁之前不知道被卖过多少地方,粗活重活腌臜活都干过,和那猫儿狗儿抢食吃的时候也有过……进了咱们府才算安定下来,太太体恤下人,勖嬷嬷虽然严厉,却也都是一碗水端平,叫人心服。在咱们府上这五年,许是我小笛儿最享福的五年。如今这一发卖,又不知被卖到何处去……”
“若是叫你选,你去哪儿?”
“自然是跟着太太。”
“你一个管熬药的小丫头,太太凭什么带了你去?人家京都的大唐家又不缺煎药的,听说还有专门儿的司药房呢!”
两人沉默了一阵。
笑笑听着,也不觉感慨: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同样一件事情降临,却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自己刚刚还在为回北京的事内心雀跃,这个叫小笛儿的丫头却要面对命运洪流的再次冲击。
“咱们没吵了姑娘吧?”半晌,小笛儿轻声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值夜呢。”
“小点儿声不打紧,姑娘累了,睡得熟。”冰玑道,“在主子房里守夜,我一年也摸不着几次呢。说起来是太太房里的丫头,能挨着廊下打个帘子就够念几声佛的了。太太房里那几个哪个是吃素的。”
“簪花掬月她们虽说是近身儿伺候太太,但做的多便也错的多,我常听勖嬷嬷呵斥她们几个呢。”沙沙沙,小笛儿又翻了个身。
冰玑道:“尤其是老爷回来的时候,勖嬷嬷一个个儿盯得紧紧的,生怕出了漏子。”
小笛儿没做声,看来很明白冰玑语中的意思。
笑笑也明白了,于是更加竖起耳朵来认真听着。刚才攒下的对这些丫鬟的同情不觉淡了一些,毕竟,她们摆脱身份的最佳途径永远也绕不开这个家里的男主人。
“咱们太太人好,老爷也与别人家的老爷不同。我小笛儿愿他们夫妻恩爱,子孙满堂。”小笛儿慢慢说道。
冰玑听了不觉笑起来:“人家都要把你卖给人牙子了,你倒祝人家子孙满堂呢!”
小笛儿沉默了一阵,又道:“冰玑姐姐,瞧你们几个家生子多好,无论是老太太从老唐家派过来的,还是太太自娘家带过来的,又或是咱们老爷太太置办下家业后买过来的,总归是在咱们府上生了根了,风吹不去雨打不去。”
“呸,一大群奴才秧子。”
小笛儿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和雪珠,还有素鸢、彩鸢、小瓣儿、春葱、春韭;还有那些个小厮们,在老爷身边儿最受重用的硕昌,满昌,禄子。还有福鼎,宝船,岗子,瓦楞儿,瓦楞儿虽说是轿夫,好歹也能长远地守着主子……还有铁柱子,猛猛,夯转儿,葫芦儿……”
冰玑禁不住笑起来:“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你口上说舍不得太太,只怕是舍不得葫芦儿吧!”
小笛儿没有做声。
笑笑虽然没有听到想要的信息,却也从二人的言语中对府中奴仆有了大致了解。不免暗暗咋舌,好家伙,小小三口之家竟有这么多佣人,光小笛儿口中细数的这些个家生子也有二十来个呢,真是家大业大啊,同上一世那个每星期请一次钟点工的家真真不可同日而语。
“小笛儿?”
半晌,小笛儿方道:“嗯。”
“你不觉得怕?”
“怎么不怕,还不知道被人牙子卖到何处呢,若是干粗活也罢了,就怕……”
“傻丫头,我娘早就相中你了,想把你说给我哥哥呢!”冰玑笑道。
“可……”
冰玑愈发笑不可抑。
“姐姐小点儿声,别吵了姑娘。”小笛儿道。
笑笑借着笑声翻了翻身,实在不喜这冰玑的语气脾性,一时也睡不着,就耐性子听着她说。
冰玑放低声音道:“你倒认真了,我哥哥相中的是实则是琵琶!你和琵琶最是交好,你得了空儿就和她提一提,若是有意,我娘就去和勖嬷嬷提。”
“明儿我就和她说去。”
“你和葫芦儿的事儿,我让我娘跟葫芦儿他娘说说。”
“可别说去,这也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我只说是我娘看着两人般配,绝不提这是你的意思。”
小笛儿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冰玑姐姐,谢谢你的美意。我对葫芦儿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姐姐不必费心了。至于琵琶和宝船哥的事儿,小笛儿自当将话递到,姐姐放心。”
笑笑听了,不禁暗暗赞赏小笛儿这丫头,脑子够用,且很有主意。笑笑也听得出,这小笛儿对那葫芦儿应该是有一番情义的,但此事若说出去了,成与不成,都不免被人小看了去。以冰玑的行事,难保她不跟自己娘提起小笛儿的意思,这意思更会一字不落甚至添油加醋传到葫芦娘的耳朵里,小笛儿再难做人了。再者说,这冰玑是否真心帮自己还说不准,前面已经先提了自己哥哥和琵琶的事儿,如今或许就是给些甜头哄着小笛儿去说动那琵琶罢了。
小笛儿心里清楚,于是果断回绝了冰玑的“美意”,且对琵琶的事儿清楚地交代了“自当将话递到”,言下之意,自己就是个递话儿的,不敢枉称说客,那琵琶同不同意,由她自己做主。
笑笑扭过头来,看到了这张熟悉的面孔,不是自己的亲妈还能是谁。只是,妈妈好年轻啊,看起来连三十岁都不到,按说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妈妈应该都三十八了……
笑笑无力地冲妈妈一笑:“妈妈,我没事儿。”
妈妈小心地抚了抚笑笑的头:“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旁边一个年轻妇人笑起来:“这可是好了,菩萨显灵了!”说着也是眼圈儿一红。
笑笑看了她半天,实在记不起家里有这么一号亲戚。
妇人凑近笑笑,温柔道:“怎么,不认得慈姑了?一会儿慈姑亲自下厨给姑娘炖一碗银耳燕窝粥来,姑娘就想起来了。”
对不起,还真不认识您。不过,为了不被当成魂儿不全或者痴病对待,笑笑还是甜甜叫了一声:“慈姑。”
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似的:“姑娘好得很呢,不过摔了一下子,睡了两天两夜,慢慢儿也就养过来了!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笑笑的神志渐渐清晰起来,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头。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这家中的陈设吧……虽然说老爸偶尔也逛个古董店淘个古玩之类的,但这整间屋子是不是有些古典过头了,就像在拍古装片儿。再细看坐在床边的妈妈,加上一众龙套亲戚,全都是古装加身,而且是唐笑笑很喜欢的古装款式……笑笑发觉自己还是爱犯老毛病,经常会在需要集中精力的时候开个奇妙的小差。
站在妈妈旁边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奶奶凑过来,帮笑笑掖了掖被子:“虽说立了春,到底风凉,姑娘得好好儿将养一阵子。”
这位奶奶笑得很是慈祥,有些花白的头发整齐地盘成个圆髻,髻侧露出一截夯实的粗银簪子,笑笑正准备好好研究研究这簪子上镶的究竟是玛瑙还是鸡血玉的时候,老奶奶突然变了脸儿,冲屋子里的那些人道:“算你们这些小蹄子命大!若姑娘有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小命儿!一群下贱胚子,嘴馋手懒,刁滑乖张,和姑娘踢毽子,倒哄着姑娘爬梯子上房给你们拾毽子!再有第二次,无论后果怎样,全都划花了脸,挑了懒筋,赶到庄子里配个担粪的!”
一时间,满屋子陷入可怕的沉默。
笑笑伸伸脖子,这才发现屋子里五颜六色跪了一地人:“怎么都跪着?”
妈妈此刻一切以笑笑为中心,听了这话,道:“都起来吧,将功补过,把笑笑照顾好是正经。”
跪着的人们齐声道:“是,太太。”但依旧跪着,不敢起身。
“罚三个月月钱,滚出去干活吧!”老奶奶发话了,这些人才敢磕头起身。
笑笑看她们都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家里的丫鬟——入戏好快,笑笑已经像往常拍戏一样迅速进入了剧情。
笑笑来不及深究这次重生究竟是哪里出了故障,反正只要亲妈在,其他全是浮云。
身子还有些虚,不过自己坐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姑娘,怎么坐起来了?”老奶奶着了慌,急忙把一只圆墩儿型的金粉色缎子枕头靠在笑笑身后,笑笑回忆,这种糖果枕似的东东在古代似乎叫做“引枕”。
笑笑打量着眼前的老奶奶,开始只是觉得眼熟,此刻却灵光乍现突然想起来,这是以前外婆家的近邻,勖阿婆。因为这个姓氏非常罕见,念作‘旭’,所以笑笑牢牢记住了。另有一个原因是,当年妈妈出生的时候,外婆奶水少,所以妈妈是吃这勖阿婆的奶水长大的。
笑笑急于求证,反正认错了就谎称自己刚刚醒来还脑袋昏沉……清清嗓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勖、勖奶奶?”——因自小在北方长大,笑笑的很多口音还是脱不去北方人的语言习惯。
勖奶奶看了看笑笑,眼睛有些湿润,大声应道:“哎!姑娘认得老奴了!哎!我的笑笑!你可再不许淘气了,老奴这半条老命都快被你吓没了!”
果然是勖奶奶,可怎么自称老奴呢,莫非是这家里的佣人?
转眼看妈妈的打扮,青瓷色软绸外袍,头发梳成蓬松的发髻,绾一支羊脂玉曲水长簪,簪头垂着短短的银流苏。真好看。可见这个世界没有很强的等级规定,皇宫外的普通女子也可以佩戴流苏,跟现代社会没什么两样:第一夫人穿戴的同款丝巾套装高跟鞋,在网上都是爆款,有钱尽可以拍下来,没钱先放进购物车……咦,怎么又开小差了。
笑笑没工夫细想这时空的奥妙,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去:“妈妈!”
这一下,妈妈和那勖奶奶都笑了,勖奶奶道:“姑娘把老奴这嬷嬷叫做奶奶,反倒把亲娘叫妈妈了!依我看,姑娘还是好生休息着,前儿到底还是给吓着了。”
妈妈擦擦红肿的眼睛:“可不是,那么高的梯子呢,还好小孩子身量小,笑笑身子也灵,才没摔得太重。若不然……”
勖奶奶见又惹起太太的伤心事来,忙笑道:“依老奴看,咱们姑娘说的没错儿,太太既是姑娘的亲娘,也是姑娘的乳娘呢!有几个富家姑娘是吃自己亲娘的乳汁长大的呢,整个元龙朝咱们家也是独一份儿了!”
唐笑笑从她们的对话中迅速搜索着关键字眼——元龙朝。听起来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朝代……她唐笑笑这辈子就重生这一回,偏偏还赶上个荒郊野史,这下子好了,彻底被架空了。
丁璐漱过口,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丁瑾也来到院子,急切切地凑到妹妹身旁:“她可收了?”
“嗯。”丁璐有些心虚。
“她说什么没有?”丁瑾满眼期待。
“没说什么。”
“那她当时什么样儿?笑没笑?恼没恼?脸红没红?”
丁璐又心虚又烦躁,还有点后怕:“她的丫头过来给她穿斗篷,我也没看清楚。”
丁瑾无论怎样都兴致满满:“什么样子的斗篷?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