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 海上霸主
请大家静候24小时,耐心等待哦。笑笑见众人如此喜欢,不觉感慨:多谢生于明末的董小宛女士发明了这种雅致美味的食品,多谢冒辟疆先生写成《影梅庵忆语》,详细记载了这种食品的制作方法,还要多谢之前的唐笑笑姑娘,与今日的唐笑笑心领神会,居然无师自通制作出了这样的美食。
笑笑常常觉得,现代的自己与元龙朝的唐笑笑,一直是有心灵感应的。自己以前一直跃跃欲试,但碍于时间和条件无法完成的东西,居然都被她心灵相通似的着手尝试了。
丁瑾也细细的逐一品尝了,道:“这一味最是可口。”
笑笑看去:“这个是秋海棠味道的。”——想那冒辟疆也曾提及“最娇者,为秋海棠露,海棠无香,此独凝香发。又俗名‘断肠草’,以为不食,而味美独冠诸花。”
曹采薇不觉道:“那秋海棠不是断肠草么?有毒的!”
丁瑾却不以为然:“若能尝到如此人间仙味,断肠又如何。”
看他微笑的样子,颇有几分潇洒不羁。
笑笑将秋海棠提糖舀进琉璃杯子,又兑上秋海棠的花露,再用温热的泉水冲散:“这便是一杯秋海棠饮了。”
问过诸位的口味,一一用透明琉璃杯奉上香花香果饮——丁璐的是玫瑰饮,曹采薇的是白梅饮,方夫人的是甘菊饮,母亲的是玉兰花饮,自己的则是野蔷薇饮。
透明的杯子里,一朵一朵的花在水中缓缓盛开,花露蔓延开来,将泉水晕染成淡淡的花色,仿佛将这杏花二月天慢慢浓缩于这一方小小杯中。
方夫人饮罢花饮,笑道:“今日下了马车,便赴了这茶宴,还未得踏青,珊娘,你同我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赏赏花吧。”
谷珊娘道:“我也正有此意。”便令簪花将她们的茶具收了,又令染碧装几小瓶提糖花露给方夫人带上。
方夫人笑道:“这一趟也算是值了,又是吃又是拿的。”
众人听着皆笑了。
长辈们离开后,这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年轻人的聚会。
四人吃着茶,谈论着春天的风物,渐渐又说到作画上来。
曹采薇道:“唐姑娘方才说起自小在外写生的事情,袁先生却教导我,意为画之根本。诗画大家王维的《山水论》便曾提到:凡画山水,意在笔先。宋人郭思所著《林泉高致》也曾反复提到画意,说:古人清篇秀句,有发于佳思而可画……唐姑娘提到花木、禽鸟、山水、走兽、行人,以实见境,皆可入画。我以为不妥,依我看,唯有先立意,方有佳作。”
这大概便是中西方艺术的差别所在,西方更重视光与影,东方则更讲究形与意。
笑笑饮了口香甜的蔷薇饮,清清嗓子道:“曹姑娘所言,皆是大家之说。我的‘以实见境’,指的是小儿学画应以形为基础,《尔雅》里说‘画,形也’,如连形似都做不到,何以称其为画。初学画者未见形,难立意,我们学画时也是从一条线,一个鸡蛋学起,最初只求画直画圆,哪里懂得什么意境。便是大画家王冕,也是从写生荷花开始逐步精进画艺的。曹姑娘方才说到王维的《山水论》,王维先生也曾提到‘石看三面,路看两头,树看顶头,水看风脚’,这亦是观察自然所得来的画法;另有《林泉高致》,众所周知,书中主要讲的是大画家郭熙的画,他的山水世界与真山真水相比,更富有诗意,但那画中的长松巨木,回溪断崖又无不脱胎于真山真水,郭熙先生对北宋的名山大川皆能如数家珍,这便是从写实的基础中得来的。郭熙先生要画几万棵树,才能成就为后人称颂的郭氏‘蟹爪树’,要画几万块石,才能成就人人乐道的‘卷云皴’,要画几万挂云,方能画出他笔下的似有若无,充融缥缈!这背后,又有着多少个参树、观石、看云的日子,多少个不眠不休的习画昼夜,方能成就一抹笔底的画意!”
丁璐听得有些发愣,丁瑾则饶有兴致地深深看着笑笑,曹采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笑笑为几人续上花饮,继续道:“书法家黄庭坚曾写过《跋郭熙画山水》,里面曾转述过苏辙之言‘郭熙因为苏才翁家摹六幅李成《骤雨图》,从此笔墨大进’。临摹,郭熙大师也曾经做过临摹旁人画作之事。曹姑娘又怎样看待这些名家的临摹之举呢?那时候他们的意又在何处呢?”
曹采薇的面孔有些发红,微悻道:“尊师袁先生师从咱们元龙朝最著名的画家半途山人,半途山人的画便皆是意,有时仅仅是几团墨迹,但却令人有无限的开悟。”
半途山人的画没见过,不好妄加评论:“这半途山人总不能只会画几团墨迹的吧,唯有画遍千山万水,方能成就胸中沟壑。”
曹采薇似乎已听不见旁人的话,犹自说着:“还有那米芾所创的米氏云山,皆是信手拈来,烟云掩映,自成世界!”
难道元龙朝还有米芾的画作真迹呢!太有幸了,前世只见过一个硕果仅存的《珊瑚笔架图》,米氏云山,不知是何种模样呢。笑笑清澈的眼睛望着曹采薇:“米芾《画史》云:‘今人绝不画故事,则为之人又不考古衣冠,皆使人发笑’,这里讽刺的便是当时人物画的不求实,唐人穿宋衣,引人笑耳,若再不求实,说不准还要闹出个‘关公战秦琼’的笑话儿呢!”
“呵呵呵。”丁氏兄妹先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了。
曹采薇的脸色越来越红,活到十四岁还没像今日这样跌过面子。
笑笑无意冒犯,实在是对方步步相逼,又不想给外公抹黑,才忍不住针锋相对的。
暗里抚抚心口:看来那些闲书没有白看,都是管用的。
用银筷子夹了块桃花羊羹给曹采薇:“尝尝这羊羹吧,是用红豆沙,琼脂和盐渍桃花制成的,很是清口。”
丁瑾道:“今日唐家妹妹让我见识了什么是舌战群儒。”
“哪里来的群儒呢?”笑笑冷笑。
丁瑾自己取了那桃花羊羹,吃了一口:“《林泉高致》开篇便引自论语:‘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便是说:礼、乐、射、御、书、数。书,和画是同源的。画法和诗意,缺一不可,不必非要排个先来后到。”
“依我看,这一番哥哥说得最好!”丁璐永远是她哥的粉丝。
曹采薇脸上也勉强见了几丝笑容:“这确是画之真意。”
织金的家在二院西侧,那里专为唐家的老仆盖了一溜儿小院子,虽说只有巴掌大,但足够令那些挤住在仆役房的人们羡慕的了。
甫一进门,就见两个妹妹各自坐在小凳子上,一个嗑瓜子,一个则照着镜子戴花儿。
织金不免摇头叹气:“两个懒虫,真把自己当姑娘一般的了。二妞子,还不快去拿扫帚扫扫院子,我才两日不回来就乱得叫人睁不开眼。三妞子,到时辰去伙房领饭了,再晚些就剩冷饭了。”
三妞子‘哎’了一声,却是不动,眼睛瞅着姐姐手里的油纸包。
织金叹气道:“你且去领饭,这里头的点心都给你留着!”
三妞子这才笑嘻嘻地进屋拿食盒出来:“我才听小豆儿说,今儿有香椿饼子吃呢!”说着便提盒跑出院子了。
那二妞子放下手中镜子,拉了织金坐下:“姐姐今日可累了?”说着替织金轻捶起肩膀来。
“罢了,等娘回来了,你留着伺候她老人家吧。”
二妞子笑道:“姐姐答应不叫我们妞子了,怪难听的。”
“我记着便是了,缀银,绣玉!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的闺名呢。”织金说着噗嗤笑起来。
缀银倒是一本正经起来:“各人有各人的福分,日子长着呢。那些大小姐们若是落了难,只怕还不及咱们呢。”说着又冲姐姐道:“明儿便是春分了,姑娘没赏下戴的花儿么?”
“过年时才赏过的,这会子就戴腻了么?恁的不知惜福。连姑娘明日都打算戴鲜花儿呢!”
“等去了京都的庄子,便自在了,到时候我就天天出去赶集!”缀银眼睛转了转,道:“姐姐,你可向姑娘提了咱们要去庄子的事了?”
织金卖了个关子:“提倒是提了,但姑娘房里走了我一个,必要补上去一个的。姑娘便说,你走了便让你二妹妹来我这屋里伺候吧。”
缀银一下子愣了,久久方道:“我贯不会伺候人的,只怕姑娘恼了我。”
织金不觉笑道:“那便学学伺候,咱们这些家生子,不伺候人难道还要去做主子不成?”
缀银撇撇嘴,拿起笤帚扫院子去了:“这么小的院子,有什么可打扫的呢。”
“你们这起死妮子就轻狂吧,有个小院子住就该念佛了!”
姐妹两个见是娘回来了,齐齐迎上来,扶娘坐下。
织金的父亲小名‘丰年’,故而母亲便被称作‘丰年家的’。
丰年家的接过大女儿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脸:“这一趟累的,一过晌午就变了天,流火似的,热得人皮皱。”
织金倒了茶给娘喝:“怎的,那猫眼儿家确是没找到么?”
“不是找不着,是压根儿无此人家!勖嬷嬷这一回格外仔细,派小厮们去了一趟仍不肯信,今日又叫我们几个婆子白白跑了大半天。”丰年家的喝了几口热茶,虽说是次等茶叶,却也能喝出香喷喷的茶叶味儿,喘口气儿,放下杯子道:“猫眼儿那贼丫头,说是住在苏家疃,我们今日走遍了那个村子也没找到她家。贼丫头还口口声声说过,家门口有一棵被雷劈开的老槐树,前邻家是卖豆腐的!结果可好,全村就没有找见一棵槐树,全村就没有一家卖豆腐的!这贼丫头说个瞎话儿都不带眨眼的!”
织金纳闷道:“您口口声声叫她贼丫头,莫非她偷了咱们府上的东西了?”
丰年家的不觉瞅了瞅门外,努努嘴让缀银把门关上了,这才低声道:“东西倒不曾偷,只是,这小贱人怕是憋着馊水儿,想坏大事呢。”
姐妹两个都不觉凑上来细听。
丰年家的轻轻咳了咳,望着织金道:“勖嬷嬷本是不准许漏口风的,但这事与姑娘有关,与你说说也无妨。”
织金一惊:“与我们姑娘有关?猫眼儿?”
“论起来,还是姑娘提醒的太太,问平日里丫头们踢毽子可曾踢上房过,若踢上去了都由谁负责给拾毽子。勖嬷嬷便着人查起来,原来这半年来,毽子上房的事儿还真有几次,回回都是那猫眼儿顺着廊柱爬上房去,那丫头瘦脚伶仃的,却是有力气,据说几下子就能攀上房去。可偏偏姑娘出事那日,这贼丫头却告了假家去了,至今不见人影儿。”
织金听着,发觉自己并不了解猫眼儿这丫头,只知道她是唐家迁来赵州后找来的短工,因为针线好,便在府上负责一些针线缝补的差事。还听说她就是赵州本地人,每个月有一天的探亲假。
丰年家的喝了口茶,继续道:“勖嬷嬷便留了心,先是去她房里查她的东西,结果就搜出了一些做玩意儿的碎料子,什么缝皮球的皮子,做毽子的鸡毛,铁钱儿,还有一些垫在铁钱儿上的皮垫子。咱们平时的毽子很少用这些皮垫子的。问那些小丫头,才支支吾吾说那日的毽子便是猫眼儿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