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婚
康熙四十年六月五日，京城，副骁骑参领富察府上。
“老爷，老爷，有天使来了。”一仆人高声喊着从大门处向前院书房跑来。
“喊什么喊，没看到老爷我在书房。”
富察·莫尔根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房走出来，抬腿欲踢大喊着跑过来的仆人。
那人看到老爷出来，忙止住脚步，喘着粗气道。
“老爷，出大事了。宫里来传圣旨的天使了，让您出去接旨呢。”
“接旨，接什么圣旨。以老爷我的品阶，还不到直接面圣的地步呀。有什么事情上峰直接就吩咐了，还没到受圣上直接指派的地步呀。”
“阿玛，有没有可能是小妹的指婚旨意到了。”一旁跟着的二阿哥富察·布顺达接口道。
“指婚的旨意不应该在选秀结束的那几天就宣完了吗。各位皇子阿哥、宗亲贵族的福晋、侧福晋、格格侍妾的人选都已经颁过圣旨了。现在都过去十天半个月了，哪还会有什么指婚圣旨。”
“现在先别管是什么圣旨了，快通知全府上下更衣，摆香案准备接旨吧。不能把宣旨的天使晾在那里，不然给我们安个藐视圣上的罪名。”大阿哥富察·额图珲急忙催促道。
“对对对，老二你赶紧去内院通知你玛嬷、额娘她们出来接旨。”
“老大你赶紧去安排人打扫、摆好香案。我先去迎一迎天使，免得怠慢了。”富察·莫尔根一边往大门处狂奔一边吩咐道。
.......
二刻钟后，富察府全府上下都跪在香案后，等着宣旨太监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朕之皇子爱新觉罗胤禛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有副骁骑参领富察·莫尔根之女，正值芳龄，满洲镶黄旗人氏，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朕下旨钦定为胤禛阿哥之格格，择吉日进府。
钦此!
下面接到旨意的富察府诸人一时都愣在了原地，直到宣旨太监尖着嗓子说道，“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富察大人还不快领旨谢恩。”
众人连忙收敛心神，磕头高呼，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莫尔根起身后，连忙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打赏荷包，塞给宣旨太监。
“劳烦公公大老远跑一趟了，些许茶钱烦请公公笑纳。”
宣旨太监接过荷包在手中掂了掂，感觉是纹银百两，脸上带上了笑容，对莫尔根打千贺喜。
“给富察大人道喜了，府上的格格进了四贝勒府，待日后生下皇孙郡主，大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莫尔根忙回道“公公客气了。不知为何此次四贝勒府的指婚旨意晚了这么些天。这次选秀后还有哪些人进了四阿哥后院。”
“四阿府的指婚晚了的原因咱家就不知道了。不过此次选秀后，除了贵府格格外，今天还有另一道指婚的圣旨。”
莫尔根一听，连接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宣旨太监手中。
“不知另一道圣旨是哪一个上的，又是何位份。”
宣旨太监接过荷包又在手中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
“另一位是鸿胪寺少卿马佳大人府上的，跟贵府千金一起入四贝勒府当格格。”
莫尔根一听就跟人对上了了，连忙说“多谢公公了。”
“咱家也得回宫复命了。”
莫尔根连忙道“不敢耽误公公的差事，下官送送公公。”
“大人留步、留步”。
二人拉扯着走了出去。
此时被嬷嬷扶起来的富察夫人巴雅拉氏，才刚从圣旨内容中回过神来，一把搂住身后的女儿，哭道“我的心肝儿呀，你怎么就被指婚到皇阿哥后院去了。”
富察·尼楚贺连忙回抱住自己的额娘，小声哭道“额娘，我不想去四贝勒府。”
旁边刚回过神来的的富察老夫人听到娘俩的话，赶紧高声喝道。
“你看你们娘俩，一个舍不得闺女嫁人，一个舍不得离开家里，这就开始哭上了。咱家尼楚贺可真真是有天大的造化，竟然被万岁爷选中，指婚到四贝勒府中。这说明万岁爷看中莫尔根，认为他差事办得好，在嘉奖他呢。”
然后又转头对一旁看着的众下人道。
“今天府上有喜事，每人赏一个月月钱。现在都别围在这里了，该干嘛干嘛去。”
众仆从听了大喜，忙不迭的谢过老夫人赏赐，然后各自散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
富察府上大小主子们一起回到老夫人的集福堂后，打发丫环、嬷嬷们带着小主子们到院里玩耍。待丫环上好茶点后，挥手让所有仆从都下去，一家人开始议事。
尼楚贺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浑浑噩噩，眼泪止不住都往下流。
“怎么就被指婚了呢，而且还被指婚到四贝勒府。”老夫人先开口。
“尼楚贺，咱府上没指着你去攀龙附凤。咱富察家的爷们，都得靠自己的真本事奔前程，不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原本上次选秀你虚岁就十三了，按理应当参选。但我们觉得你还太小，实在舍不得你小小年纪就出嫁，就给你报病，把你留到这一次。这次本也只是想着让你去走个过场，然后撂牌子自行婚配。咱富察府，虽只是旁支，离主支远了些，但好歹沾了这个姓氏的光，护着你这一个闺女还是护得住的。到时候找个门第低一点，你阿玛哥哥们压得住的，嫁过去当正宗夫人，有我们给你准备的丰厚嫁妆，你的日子会过得顺遂。但谁晓得最后你会被留牌子。”
老夫人端起一旁边的茶，喝了几口，继续道，
“前几天没看到指婚旨意下来，我们还松了口气，本想着过段时间以年龄大，无法等到下次选秀再筛选为由，递话进宫，好撂牌子自行婚配，谁知道今天却等来了指婚旨意。”
“额娘，皇阿哥后院可不是个好去处。有没有法子能不去。”富察夫人巴雅拉氏低声啜泣道。
“我看看你倒是魔怔了，圣旨都下了还能抗旨不成。”老夫人手指轻点巴雅拉氏恨声道.“你看你开始在外说的都是些啥，要不是我出声打断，还不知道你会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知道你心疼闺女，但也不能不把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命不当回事。”
富察老夫人挥手将尼楚贺招到身边，将她搂到怀中，替她擦干眼泪，边轻拍着安慰她边对众人说道。
“你以为只有你心疼闺女，我这做玛嬷的就不心疼。我就这么一个孙女，要是不心疼她，当初会打算让她撂牌子落选。”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流泪。
尼楚贺一看老夫人落泪，连接拿帕子帮老夫人擦眼泪，还出声安慰。
“玛嬷别哭了，我被指婚给四阿哥，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应该高兴才是。”
“你这傻丫头，皇子府后院可不是啥好呆的地方，妻妾一堆，麻烦事不断。咱府上干净，你阿玛也没什么妾室通房之类的，你们这一辈也就只有你们兄妹四个一母同胞。你这丫头也没见到过妻妾、嫡庶之前的争斗，养得心思单纯。你这样子进了四阿哥后院，那就是羔羊进了狼群，一不留神，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越想越担心，老夫人跟巴雅拉氏的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莫尔根父子四人也是眼泛泪光，眉头紧锁，拳头握紧。
一旁的大嫂完颜氏跟二嫂伊尔根觉罗氏也不停地拿帕子擦眼泪。
过了良久，老夫人终于止住眼泪，打起精神，继续说道，
“不去是肯定不行了的，现在应该想的是该怎样安排可以让尼楚贺进府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不被人欺负了去。”
巴雅拉氏忍着心里的担忧擦干眼泪，说道“都听额娘的。”
“玛嬷，我们都能做些什么呀。”三阿哥富察·额腾伊问。
“尼楚贺入皇子府，之后在府中的日子能不能好过，就看你们父子四人能不能给她撑腰了。你们四个办差的好好办差，争取往上爬，进学的好好进学，以后看能不能混个好差事。如果你们能身处高位，后院的女人要对付她还得惦量惦量。”
莫尔根父子四个相互看了眼后，忙应下。
又转头对巴雅拉氏婆媳三人吩咐。
“你们各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都去打听打听四阿哥后院的情况。诸如现在四阿哥后院有哪些女人，她们的出身、为人、喜恶；四阿哥眼下都有哪些子嗣，生母养母都是谁；四阿哥的喜恶等等。”
巴雅拉氏婆媳三人忙都应下不提。
巴雅拉氏忙又道“额娘，圣旨中只是说让近日入府，但没说具体哪天。能不能带伺候的人入府，能带多少东西进去也都不清楚。”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道，“你过几天去四贝勒府递上拜帖，求见下四福晋。入府时间还有其他相关的事情去问下四福晋的意思。姿态放低点，她是皇子福晋，是主子，你是奴才，尼楚贺到时候还得在她手上讨生活，别得罪了她，到时给尼楚贺小鞋穿。”
然后又强调说，“多过几天再去，别这两天就过去，别人还以为你有多迫不及待地把女儿送进府。哪个女人愿意看到自己的丈夫纳别的女子，别往人心里捅刀子。”
巴雅拉氏忙应下。
“咱府上也就尼楚贺一个格格，这些年也是娇宠着养的，教养也是按正室夫人的规格来的。现在入府给人当妾室，跟之前教的规矩可不一样，她也没见过妾室，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这些天咱咱娘俩得把妾室的规矩都得给她仔细说道说道。还有那些后院的妻妾的事情也得多给她讲讲。那些阴私手段也得掰开揉碎了给她说说，咱虽然不主动害人，但也得懂得这些，防着些，免得入府后被人给算计。”
“额娘，这现教哪里能教得过来呀，别人家里都是十几年就是这样斗着过来的，耳濡目染的都成为本能了。就教这几天，哪能跟人家十几年的本能比。如果能有懂得这些的人陪着进府，时时教导，时时提点着就好了。”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咱富察府虽门第不显，但也是满族八大姓之一。咱家这支只是旁支，主支的富察氏现在也是显赫的。我舍下我这张老脸，去主支富察府上去求一下，看能不能帮忙寻摸个宫中出来的经年的老嬷嬷，愿意陪着尼楚贺入四贝勒府，到时候我们府上给她养老，给她的家人也安排好。”
“额娘，主支那边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
“主支的心大着呢，他们家的格格，从小就是宫中出来的嬷嬷教养着的。尤其是嫡出的，明显是奔着皇子阿哥、宗室贵族的福晋位份去的。”
“那他们能愿意帮这个忙，那不是多了个对手。”
“怎么不愿意呢，说到底咱们都是富察氏。且他们府上格格的年龄与尼楚贺也不一样，目标也不一样。现在尼楚贺是入四贝勒府当格格，四阿哥早就有了福晋，四阿哥本就不是他们的目标。如果能帮尼楚贺在四贝勒府站稳脚，他们也多了个帮手。”
“那就麻烦额娘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尼楚贺是我的孙女。宜早不宜晚，我明天就过去。说不定他们今天得到我们这边指婚圣旨的消息后，就在家中等着我上门呢，都是一群老狐狸。”
“自尼楚贺小时候开始，我就开始给她寻摸嫁妆，到现在为止已经攒了好几些个库房的东西了。现在她入四贝勒府当格格，好些东西都没法带进去。”
“你是按正室的规矩准备的嫁妆，现在她入府给人当妾室，违反规矩的东西以及没法带进府的物品，你都折算成银票给她带着。她入阿哥府后不比在家中，啥事都得上下打点，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以后她入府了，我们要见上她一面都难，很难给她塞银子进去，这次入府时就让她多带点。”
富察老夫人转头又对着莫尔根父子四人说，“你们父子找个机会也在四阿哥面前露个脸，请个安，让四阿哥知道你们的存在，知道你们的才干，知道尼楚贺是有父兄撑腰的。如果能在四阿哥面前混个脸熟，他有啥差事也能想到你们。如果你们能给四阿哥的差事办得漂亮，他看在你们的份上也能对尼楚贺好几分。”
莫尔根父子连忙答应。
尼楚贺靠在玛嬷怀中，耳中听着家人为自己的将来的谋划，想想入四贝勒府后再难以见到自己亲爱的家人；又想起之前为了选秀聘请的教养嬷嬷对自己讲过的一系列妻妾嫡庶之间的争端阴私，对自己以后在四贝勒府的生活充满了恐慌，但为了不让疼爱自己的家人们担心，只能强忍着，打起精神应付家人。
当晚，尼楚贺躺上床上，想起以后在四贝勒府上的生活，久久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