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皮子卖钱

  王国庆本来还想再解释说,前两天没过敏,不代表着往后也都可以。小婴儿出生才三两天,摄入的食物也是非常单一,之前也确实问过,没吃过别的食物,那问题就只能是出在这上面。
  可是赵文英这一顿住,脸上表情些微变化,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想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家家都有难念的曲儿,看似不错的条件,能给吃上奶粉,这里头又不知有些什么隐情。他只是医生,尽到了告知的义务,其他的家事就不归他管了。
  “老大,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外人都发觉出了不对,赵明玉这个当爹的自然更瞧出了大姑娘明显的迟疑。
  赵文多离的最近,更是先看见赵文英变了脸色,却没有发问,心中也是隐隐怀疑。
  “我想起来,先头冲奶粉的时候,感觉溶的比平时要慢,多晃了好几下。那颜色也不是很对,还以为是没睡醒,眼睛发花没看清楚呢。”
  家里的电灯瓦数小,照出来的颜色都带着点晕黄,淡黄色的奶粉晚上看着就深好几度,之前打开的时候瞧着就白了一点点,也没太在意,这会儿想起来就哪哪都是问题。
  “那小五真就可能是因为吃了这奶粉才得病的,王大夫真叫你给说着了。”刚开始王国庆说的赵明玉还不大相信,奶粉那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吃坏孩子呢,现在这会儿倒是信了七八分。
  “既然找到了根源,往后那就注意吧。”王国庆不再多说什么,起身查看了下吊瓶的滴速。
  小五的呼吸匀长,小脸儿明显开始红润起来,可见是对症下药病情好转了。
  孩子转危为安,紧揪着的心也随之落下来。
  王国庆出了诊室,也让一家四口转到临时病房去,那里有休息的地方。孩子这样小,药水滴速不能太快了,还要再继续打上几个小时,大人也都是需要休息的。
  医院平时就比卫生所要人少,大晚上的更是没有什么病人来看诊,整个临时病房里就赵家父女爷四个。
  病房里是安静,可三人心里却都不太平静。
  这次幸亏发现的早,医院来的及时,要真像那些人对孩子不上心,可就真出大事情了。
  赵文英抱着打着吊瓶的小五坐在病床上,还在寻思着那包奶粉:“老三,你说能不能是我们怀疑错了,那包奶粉出厂的时候就有问题了?”
  赵文多摇摇头,道:“可能性不大,要是有问题前面就应该出现了,不会吃了快三分之一了才发现。”同包奶粉难道还能分阴阳两面,好一半,坏一半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是,我也知道不太可能。可是又真不愿意把人往坏处了想,虽说她是个后奶奶,可是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就爱小爱到这个程度。”
  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猜测下午那阵应该是包冬梅从中搞了鬼,也就只有她有机会,也只她有动机那么干。
  想想也是,一块肉方都能让她变了法的换成了猪腿,那奶粉兑些白面淘腾出去一半儿拿走,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到底是只限于推断,并没有见着实物,不能完全判定。
  赵明玉一听两人的话,立时就断言道:“不用怀疑了,肯定就是她干的,那老婆子就是得了空就能钻,专门偷拿别人家东西,这一辈子就是干这个的。”连人都偷,别的还有什么不能偷。
  再气愤也是没可奈何,这年代也不像几十年后,怀疑什么打个电话回家问问,几秒钟就能确认。通信不便,加上事情已经出了,再追出答案也是于事无补,当下便只能作罢,静等回去。
  三个小吊瓶直打到了天光大亮,王国庆临下夜班前还给小五检查了一遍,确认是已经大好了。父女仨这才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娃子返回村里。
  家里剩下的母女三个,赵文兰已经做好了早饭,提前一步上班去了。
  老四赵文男给一晚上都没咋睡觉的李翠珍当着支使,暖壶里倒了碗不太烫的热水端着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放下了水碗就喊半眯了眼躺着的李翠珍:“妈,妈,我大姐她们回来了。”
  懊糟了一晚上,李翠珍头疼眼睛疼,正迷糊着养养神,听见赵文男叫她一骨碌坐了起来。
  父女三人先后进了门,赵文英心知李翠珍担心了一个晚上,将将站定就把孩子递到她妈跟前儿:“小五已经好了,这是累的睡着了,恢复恢复体力,转头就又生龙活虎了。”
  李翠珍低头看了看小儿子,脸蛋儿红润睡像安稳,知道这个儿子算是留住了,松了口气,心里亮堂不少,当即便问:“大夫都说什么了,怎么就好好的哭闹成那样儿?”
  赵文英抬头看看赵明玉和赵文多,暗下里叹了口气,便把经过说了一遍,王国庆的诊断也如实的复述了。
  李翠珍听她说着过程中,那头赵明玉已经去五斗柜把那两包半奶粉都拿了过来。
  憋了一个晚上,终于算是回到家,掀露真现的这一刻。
  这时候赵文英已经跟李翠珍说完话,连她的怀疑都给讲了,就等着下一步证实了。
  三包500克的沪牌奶粉并一排摆在了桌子上,旁边放了三个空饭碗,先倒了开封的那包进去,就着白天的日光,明眼可见淡黄灰白两种颜色颗粒掺杂一起。
  为了进一步的验证,赵明玉剪开了一包没开封的奶粉,还想把另一包也剪开,被李翠珍一把拦住:“别都打开了不好放,就这一包就对比出来了。”都不用细看,上眼一打量两碗奶粉的颜色,那就不对。
  赵文英更是两个碗里各捏了一搓儿,放进嘴里细品,刚开封的就是奶香,半包的那个杂着一股子生面子味儿。
  显而易见,确实像他们怀疑的那样,半包的奶粉让人给掺进了面粉,也是造成小五肠胃过敏生病的原因。
  李翠珍当即就炸了:“他m的Sb老太太,爱小贪财到小月科孩儿身上了,坏心烂肚肠的偷回去也不能得好了,喝了就叫她拉稀跑肚——”恨的真是咬牙切齿。
  “行了,歇会儿吧。再骂她也听不见,干累嗓子费唾沫。这事儿不能就算完,等我缓过劲儿了就去找她。”赵明玉端起了饭碗,叫住了老婆,说着自己的打算。
  骂了一通也算解了些恨意的李翠珍也算找回了清醒,道:“你要找过去,她再不承认怎么办?”
  这种干坏事的最是会狡赖,当时又没有人看见,比起那条猪肉腿好歹还有小四在村口见着了,这个可都是凭猜推测,半只眼睛都没瞧着。
  显然,赵明玉是早就想好了,回来这一道上估计都在想着这件事,这时候被问到连个磕巴都没打,直接就道:“她凭什么不认,干了这么大件坏事,不认就行了吗,我非得找她说说理去。”
  理是同明晓事的人说的,不通道的人说不着。
  两姐妹不是太赞同赵明玉想做的事,是,小五确实是因为偷换的面粉差点儿出了事,可是谁都没亲手抓着,仅凭推测是做不了证据的。再加上兑换的也是食物,一些小孩子也都在吃,不能算做有害物质。顶多就是爱占小便宜,连偷都算不上。更何况,对方还有张极会说的嘴,死了都能叫她说活了,稍加辩解就能摘个一干二净。
  找上门去逼她承认,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若要说不同意,却又有些不对。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又一回事。自家孩子受了罪,他们这些家人哪里还能坐视不理。虽说是知道这架八成是吵不赢,什么都不去做也会觉着窝火憋气。
  李翠珍也是同样的心情,她这当妈的比之两个姐姐更甚。
  “找过去也行,就算她不承认,那也得好好宣扬宣扬,让左邻右舍的都知道知道,那Sb老太太是个什么人。她姓包的不是惯会做人吗,就把她那张老脸皮给撕下来,再叫她装。”
  包冬梅惯会两面为人,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吃过她这笑面亏的人,清楚这就是个两面三刀的,看着不错,最是一肚子坏水。
  那些不清楚的只当她是个好人,见天的脸上挂着笑,以为是位多慈祥的一个老太太。
  经营了这么些年的形象,不给她扒的裤衩都不剩,那怎么能解了这份害子之恨。
  赵明玉说了就去做,只隔了一天就找上门去。为了佐证所说的事实,还把老四赵文男这个人证也给带着了。
  彼时,赵文多带着处理好的一批毛皮刚到了镇街上。
  大刘师傅当的中间人,帮着牢线搭桥,联系了好几个买家,其中就有两个是关外来抓货的皮货商。
  买卖,买卖,一方买一方卖,不拘关里关外客,价钱合适这买卖就做得成。
  因为之前从集市上两个二道贩子兄弟那里听到了各类皮子的报价,心里有了预期值,这批皮子谈价就要格外顺手。
  前前后后上山共得了十二张灰鼠皮、九张兔皮,同样的类型皮子还按照毛色完整程度划分了三个等级,最高的一张灰鼠皮卖了八块钱,最低的一张兔皮三块钱,这批皮子共计卖了一百二十六块钱。
  另外还有一捆野鸡翎子,买家瞧着成色不错,也一并都收了,给了三十四块钱。
  两个加起来正好是一百六十块,在这个一年下来,全家都攒不上十块钱的年代来讲,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从集市上得了消息,到皮子全部出手,前后也不过三两天的时间。原本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市价正上涨的时候,完全可以再等等看,到下个集市到来时再出手都不迟。
  只是现下的情形不太容许,家里原本就是底儿枯,一直以来都是现挣现花,没有多少的余钱,小五这一病,只住了一晚上的医院,就花掉了攒了大半年的钱。
  都说是家有余粮心不慌,没有余钱心也不稳当啊!
  这笔生意能做成,也多亏了大刘师傅,打听行情加联系买家,前前后后没少的出力。
  人家没说别的,只说是看她们年纪小不容易,能伸把手就伸把手,全就是帮个忙,啥也不图,纯属是热心。
  越是这样,越觉着这样的人可贵。
  赵文多拿到了卖皮子的钱,转头就在柜台上买了两瓶酒,包了四样果子,另外切了半斤牛肉包了只烧鸡,拿了一起送给了大刘师傅。
  大刘自是一番推辞,小姑娘好不容易卖点皮子赚俩钱儿,怎么能花在他身上,这些个东西加一块儿小二十块了,都赶上一个正式工的月工资了。
  “快拿回去,都是辛苦赚的钱,我怎么能要呢。”
  “正是因为辛苦,你才要收下。”打野物是辛苦,挨个联系买家也同样不容易,光是费的这份精力,也值得送出这份礼。
  大刘见赵文多是真心实意的要送,硬是推拒反倒怕伤了情份,嘴上埋怨两句小丫头净是乱花钱,再不需要这样了。倒是把东西收下了。
  二十块钱的礼给的豪奢,轮到给自家人花钱时,也是同样的不手软。
  除了白酒没人喝之外,原单照样的又买了一份,额外又去粮店买了五斤大米,二斤红糖,零零总总一大包,两只手全都腾不出空来了,这才拎着回了家。
  赵文多去卖皮子,家里人是知道的。镇子上的收货栈平时也有这样的业务,什么猪皮、牛皮、羊皮,大都是这些个家养的牲畜皮,自家也没什么大用处就会拿去卖掉。
  依照收货栈的标准,这类家畜型的大皮子,不看什么品像不品像,统一按张计费,猪皮、羊皮也就是块八角,牛皮要贵些,能值个三两元,只因为体积要大些。
  正是因为这样的计量方法,平常人们都觉着越是大张的皮子越要值钱,像是小张的兔皮、灰鼠皮,能给个三毛两毛的能收就不错了。
  以至于赵文多拎了一堆吃的回来,愣是把在家的几个人给整蒙圈了。
  赵文英直接就道:“这又是果子又是烧鸡,老三,你这是出去劫道儿了?”
  平时见都见不着的东西,一骨脑拿回来这老些,能不让人心生怀疑吗?依着她家老三的性子,逼急眼了也不是就干不出来。
  “劫道儿她是不至于,估摸着这是发了笔小财,那皮子卖了个十块八块钱的,这一顿就都叫她给霍霍了。”李翠珍瞪了赵文多一眼,恨铁不成钢似的数落她。
  爬个大山挨冷受冻,担惊受怕的攒那点儿皮子,这可倒好,一趟街逛下来,全都给得喽出去了。败家的熊玩意儿,一点儿也不会过。
  赵明玉窝在角落里没吱声,那斜了眼的表情也能看出来,相当同意他老婆的见地,觉着这老三就是乱花钱。
  全家人里就属小四赵文男最为欢喜,刚跟赵明玉打完一场嘴仗回来,没能吵赢那位包二奶,让她相当的不爽,进家门还嘟了老半天嘴,直怪她爹太笨不给力。奶粉的事没坐实不说,连那条猪腿也没要回来,少吃了多少斤的肉啊。
  直到她三姐拎着大一包小包的回来,那浓浓的肉香透过油纸缝弥漫出来,馋的她一个劲儿的直咽口水。眼巴巴瞅着,想拍手叫声好,看见她妈拉长的脸也没敢动。
  赵文多就猜到自己会被说,省吃俭用过了的人家,冷不丁买回来这么多的贵食物,那是一定会心疼的,不说两句都不正常。倒也不觉着怎样,只把剩下的钱掏出来,挑了整十张大团结交给了李翠珍。
  “扣掉买东西的钱,剩下的全都在这里,零的我留着用,给你个整数。”
  零钱也有二三十块呢,加上买的这些东西咋滴也有十块钱,粗略这么一算,李翠珍立时就惊到了:“那些皮子你卖了一百四十多块钱,哎呀我滴天爷啊,这么老多钱!”
  “差不多吧。”
  当然不只这些,还有送礼的二十块没加进去,赵文多默默的加了句。却也没有多加解释,觉着没有那个必要,给大刘师傅的礼,那就算是中介费了,全归划进费用支出一项,什么买卖不得算本钱,只当是这个了。
  家里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多少钱,年根儿结余也就那么三两块,十元的票子摸着的次数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像这整十张放一起那可真是从来都没有过。
  别说是摸了,就是提到过百的数那都是在上次挖着山参的时候,那也就仅仅过过嘴瘾,最终那参不也是没卖,拿了自家人吃了。
  李翠珍拿起这一小摞的钱,那手都是抖的,唾着唾沫拿手指头一张一张的数,硬是查了三四遍,才算是查明白。
  赵明玉也凑过来,道:“原来这小皮子这么值钱,早知道早去上山打灰鼠子兔子了。”
  “早前也没听谁说过啊!”赵文英道:“我们接触的少,大奎叔常弄这些东西,他应该最清楚了,可也没听他提起过皮子值钱哪。”
  吴大奎偷偷上山打猎,那纯粹就是奔着肉去的,吃不饱饭了那就得寻摸点别的门道儿,哪怕是冒着风险能让全家填饱肚子,那也是值得。
  就这么着才去上的山,那些个吃完肉剩下的皮子,就是搂草打兔子,额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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