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苦丁茶水
“哦，是亲戚，过来帮忙的啊。”卷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旁边同来的男子。
吴刚都觉着这人有那么点儿不太正常呢，他刚才说过的话，非得要重复一遍，还阴阳怪气儿的，一会儿可得好好跟明玉二大爷说说这事儿。
还不等他去找赵明玉，赵明玉先一步出来了。
“哎哟，是傅小子和梁小子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呀？”
瞧这小称呼整的，不知道的还当这是关系有多近面的亲戚，他是长辈呢，实际上跟人家也就见过那么一次，吃了顿饭，聊了会儿天，这就热呼成了这样儿，真是不愧为交际达人。赵文多跟在赵明玉身边，听了这句直吐槽。
这时候，赵明玉已经搭上话，扯着两人进了店里坐，还跟吴大奎直介绍：“这是我俩个好大侄儿，从省城那么远的地方开车过来，可是不容易了。”
“哦，就是他们哪。”吴大奎一下子想起来了，年前村里人说老赵家来了两个省城的亲戚，开着大吉普车，现从县城把赵明玉和他家三姑娘给送回来。当时他们一家都去老丈人家里串门去了，也没瞅着，今天倒是瞧见了。还真别说，明玉二哥这俩个亲戚，长的是真像样儿。
梁志冲着赵明玉的介绍，跟着吴大奎点点头示意了下，紧跟着坐到凳子上，打开了话匣子就是一顿聊。先是把这一道儿上开车的辛苦，夸张的嘘唤了一番，紧跟着就说到这家店：“我们俩个才刚到镇上，就看见这里围了一堆的人，瞅了半天才知道是新店开业。还在说呢，谁这么厉害，想到要卖自行车，原来是大叔啊，那就不奇怪了。”
这小子行啊，长的不错，还挺会说。吴大奎做为旁听者，暗里对这个姓梁的卷毛直点头，晚辈的见长辈，适当时候是该说两句奉承话，也能讨得长辈们开心，这也是一种敬老的一现。
赵明玉听了确实是高兴，嘿嘿的乐，却是不受这份夸奖，指着赵文多告诉梁志：“哪是我想的啊，都是老三的主意，她说卖这个行，这才张罗起的摊子。”
“原来是多妹妹想的啊，我说的吗，就是聪明。”梁志直夸的挑大拇指。
赵文多一半注意力在这头，一半注意力放在可屋里正四下看的傅廷坤身上，这家伙进来一句话都没说，倒是闲溜达可处转着打量，一个卖自行车的店，除了车子就是箱子，能有什么好瞧的，值得他一点点搜地毯式的转悠。
梁志那就是个话唠，有话没话都能唠扯上，跟她爹好有一拼，再加上吴大奎，仨人坐一块儿白开水都能聊出花儿来。
本不想搭理来着，人家又这么夸奖了，总得给个回应。于是，所有人就都看见一记最短促的笑容，从咧嘴角到收势，前后不足一秒钟。
这敷衍的不能再敷衍了，赵明玉直想捂眼睛，告诉自家三闺女：不想笑就不笑呗，再给后山姥妖精再招来。
梁志倒是给面子，非但没不高兴，还‘哈哈’直笑，觉着赵文多笑的有特点。
赵明玉赶紧转移话题，问上次回去以后，傅廷坤的毛病好没好些。
药房遇见的时候，两边都有病号。傅挺坤有毛病的事，赵明玉也是知道的，可具体是什么个症状却并不清楚。两人也没有透露太多，只从对话里猜测着是睡眠方向的问题。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小问题，喝两副中药下去，热水泡个脚，那准保呼呼睡个大觉。
这时候问上一问，倒不是他真的有多么好奇，只是为了显得热乎近面，来自亲近人的关心。
梁志看了眼还在那里看车看箱子的傅廷坤，没有他可以做的事后，重新又回到了聊桌上，继续跟两人侃大山。
吴刚站在门口，寻摸了一圈儿，没找到他该呆的位置。
围桌的仨人聊的相当投机，你一句我一句，接的丝滑顺溜，根本就不冷场。他过去也是插不上话，反倒是尴尬。
隔着不远处，赵家三姑娘还端着她那杯苦丁茶，边喝边苦皱着脸，浑不把一屋子人放在眼里，独自品的悠闲。
最后就剩下那里边新来的傅姓男子，可着屋里摆放在四下的看。
吴刚本着尽一尽地主之谊，走过去打算给当个导游讲解员，说一说这些车子的大致情况，全当是拉近感情交流了。不说是赵家亲戚吗，那连带着关系，跟他们家也不远吗。
“……这些车子里，就这款卖的最好。斜杠女士车，女学生买的多一些。”按着今天卖出去的情况，吴刚做了个总结，这会儿当是闲聊的就说了出来。
这无疑就是过来搭个话，随便找了个话题。该懂的都懂，彼此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这关系搁这摆着呢，谁也不至于晾着谁，顺着接个话，这两边也就搭上了，一般人也都是这么做的。可今天吴刚的运气显然不是那么好，碰到的不是一般人。
傅廷坤听见脚步声靠近没回身儿，依旧不紧不慢的看看这，瞧瞧那里，直到吴刚出声说了这两句话，这才停下脚，转了头问：“你叫吴刚，今天多大了，家里给说亲了？”
吴刚这俩字好记，傅廷坤刚到门口时，吴大奎喊的那声，就是这个名字。
哪怕
刚才见了不到十分钟面的陌生人，张嘴第一句话就问人这个，属实是不太合适。哪怕吴刚是个实诚孩子，也被问的愣怔了下。
可想到对方是有些关联的亲友，或许只是单纯的出于关心的询问，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也就答了。
村里人都成亲的早，二十出头就结婚生子的比比皆是，提前个几年十七八岁，遇着合适的人家就定了亲，也是比较常态。
年前吴刚姥姥家那面的亲属，帮着说了一门亲，姑娘家包了个水塘养鱼，家境很是不错。
相亲那天，两家孩子第一次见面，彼此就看中了对方，两方家人也都挺满意。这亲就算是相成了，隔了没多久，就商量了定亲日子。
吴刚对他的这个小对象那是相当的满意，这会儿跟人提起来，也是一脸的痴迷的笑，直说人姑娘怎么怎么好。
傅廷坤对这些可是不感兴趣，在听到他说已经定了亲，就不再关心了。接下来的话说什么，左耳听右耳出，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车身上的铃铛，‘叮叮铃’发出一阵脆响。
吴刚的花式夸小对象被打断，桌围的仨人也投来疑问的目光。就连喝着苦丁茶的赵文多，也端着杯子瞅着这边发呆。
无意的动作引来几人的注目，傅廷坤像是无谓又似得逞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拍了拍按响铃铛的车子，道了句：“这个款式给我拿两辆。”
吴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了怔，随即就应了声：“好嘞，这就给你拿。”不管是谁家亲戚，过来照顾生意，那就是好亲戚。
那边的梁志提前没收到相关信息，只以为过来这一趟单纯的就是为了看一看多妹妹，没想到这家伙话不跟人家多说一句，开口竟然是这个。直觉冲口而出：“你还真要买车啊？”有着四个轮子车不开，弄个两轮子的，这是打算省油儿呢。
这时候还没有什么低碳出行，环保理念。自行车虽好，又哪里比得上汽车。梁志跟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一致，觉着这是件本末倒置的事情。
不经社会风雨吹打的小年青就是少了感知力，赵明玉暗道梁志话不少，这方面却是少了一根筋，明摆着傅小子这是照顾他们生意吗。
虽然乐意再多卖两辆车，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反倒是顺着话音儿规劝道：“是啊，傅小子，你有吉普车开，还买啥自行车，快别开玩笑了。”
他这么一说，梁志才后知后觉，一下子反应过来，刚才嘴太直了，不该那么说。
难道傅廷坤还不知道自己有汽车吗，之所以开口要买自行车，还不是想照顾店里生意，在小姑娘面前卖个好。倒叫他抻脖子这一嚷，把事儿给整夹生了。
为了挽回这一局面，梁志赶紧拍了下脑门儿，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你说要下村里溜达几天，开车不方便了。还是自行车好，骑了就走，小路都能通行。”
这补救似的一番话，说的倒是挺溜。梁志本着只要我不尴尬，谁爱尴尬谁尴尬的原则。脸都不带红一下的，说的跟真格儿的一样。
别人都没说什么，傅廷坤瞪了他一眼。
梁志冲他直抱歉，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真不是故意要坏你事儿的，一时大意疏忽了，再不能犯了。
两辆车子上好了脚蹬，按上了铃铛，吴刚推着放到了门口，等着两人一会儿走的时候好拿走。
话也聊了，车了买了，人也看了，这次登门似乎也该结束了。
梁志结束了话题，待傅廷坤走近，从凳子上站起身，随手整了整衣角，下一步就该是跟主人家道别走人了。
赵明玉眼见两人都到了门口，梁志站起来的下一瞬，也跟着起来，打算着客套两句好送客。
吴大奎和吴刚父子俩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两人的关系要远一些，这个主话人还得是赵明玉来，他们站在旁边作陪就行了。
就在这几个人都以为要走、送客的时候，已经到了门口的傅廷坤却停了脚步，直接拐了个弯儿，一屁股坐到了正滋滋拉拉喝苦水的小姑娘面前。冲着已经苦麻了的赵文多道：“好喝吗，三小多，喝了这么久。”
从进店里就看见赵文多端着这水杯，转悠一圈儿车都买完了，这水还在她手里来回倒腾，也不知道这水有多大的吸引力，能让她喝了这么长时间。
或许是不甘心自己的魅力比不上一杯浅绿色的水，傅廷坤盯着玻璃杯的眼神都带着审视。
赵文多被他叫的这个称呼给雷着了，三小多——小三儿多，什么时候跟这词儿扯上关系了。还能再自己发明个词来叫她吗，这名字起的，要么叫她文多，小多也勉强认了，这三小多是几个意思？
先前还觉着梁志脑袋有坑，好好的名字不叫，非得喊她多妹妹，当自己是含石头出生的梁家宝玉了，这妹妹那妹妹的不离口。这会儿跟三小多一比，这个妹妹就好多了，麻人是麻人了点儿，至少不会叫人想歪了，谐音梗什么的最招人烦了。
傅廷坤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声称呼被好顿的嫌弃，还当赵文多又成了锯嘴的葫芦，不打算搭理他，不由得催促了声：“说话呀，三小多，怎么不说话？”上次不是说好了吗，再相见不能再当做不认识。当时她不是也点头答应了，这会儿是反悔了？还是说，看见他激动的说不出话了，这倒真不至于，他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平常心对待就行。
爱想多的人就是这点不好，短短的几秒钟，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赵文多被问着，几双眼睛又一起都盯着，浑身都觉着不自在，只得先应付着回了一句话：“好喝。”实在是太好喝了，好喝的她来阵音乐，都能跳段手抽脚搐舌麻舞。
既然他这么的好奇，都要走了还特特过来问一嘴，那就让他尝一尝。来者是客，这都来了半天了，连杯水都不喝就走，确实不是待客之道。
“我泡了一壶，可以给你倒杯尝尝。”赵文多一本正经的道，态度诚肯的挑不出一点错，就好像之前对人爱搭不理，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傅廷坤点头笑了笑：“好啊，试试你的手艺。”
一杯破苦水有什么好试手艺的，难道三姑娘还能泡出朵花儿来？
屋里这几个人，知道内情的都默认为傅廷坤是知道那杯子里装的是什么，只是纳闷儿他会对这东西有兴趣，不像他们避而远之。赵文多泡了一壶，本来是人人有份，结果只喝了一口就都不干了，最后就只她一人捧着杯子还在那里继续奋斗。
要不说，泡了一壶还剩下那么多呢。实在是享受不了那玩意儿。
两个不知道情况的人，只当赵文多在喝的茶水，只是茶叶不太好。泡开的苦茶大叶子，跟一些品种的茶叶相似，只是叶黄梗老，不像是好茶的嫩尖儿。
傅廷坤也不是没看出来赵文多在使坏捉弄他，左右是杯茶，再不好也就是苦涩味重些，她能喝他也自然喝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梁志更加不会阻止了，就是被傅廷坤这波操作给整无语了。傅家小少爷，什么样的好茶没喝过，偏偏跑来这小地方，跟人小姑娘要一杯粗茶喝。这讨好的态度不要太明显了。只是看在他这是为了自身的病，跟施药者打好关系的份上，免强可以理解。
装茶水的瓶子足有两升，赵文多比较的实惠儿，一块儿捧过来。这里没有什么茶具，全都搁着玻璃杯在喝水。来者是客，也不好区别对待。赵文多倒了两杯，分别给了傅廷坤和梁志。
“最好的茶，喝吧。”苦水去火治病，对身体好的茶当然是最好的茶了。
端起杯的两人却依旧在误会，只当这已经是店里最好的茶了。到底是小地方的人，见识有限，这么粗梗大味的也当是好茶了，等哪天带些真的好茶让她涨涨见识。
不约而同的都起了这样的心思，却也在下一秒，两人一起先涨了见识。
“啊，苦——”梁志一口水下去，差点儿没被送走。
傅廷坤忍功了得，倒是没叫出声，可那挤到一起的五官却是出卖了他，好像是在说：哎呀，苦死了。
“这什么东西？”梁志举着杯子道。
“苦丁茶。”赵文多露出两颗雪白的大门牙，一脸得逞的坏笑。独乐乐真的是不如众乐乐，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儿不错。
“你们俩不知道啊？”赵明玉看这俩小子的表情，才明白是他想差了，整误会了。可看着他们被坑的苦皱巴张脸，又觉着好笑。可是当着人家面，又实在不好表现出来，这憋的也是挺辛苦。
梁志直摇头：“不知道，这上哪知道去。看着都一样绿绿的还当是普通茶水呢。”转过头，冲着傅廷坤道：“这杯应该给你一起喝了才对，都是你的主意，你负责吧。”端着杯子就要怼给他。
傅廷坤自己手里这半杯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哪里还会接他那份儿，再说了那都喝了一口的东西，给谁呢？
不待见的瞪了梁志一眼，扭过头去找赵文多这个茶主去了。
“你的茶不错，就是苦了些。”傅廷坤捏着半杯的苦水，冲着赵文多扬了扬手，跟着下了狠心似的，仰头一饮而尽。
赵文多跟着直咧嘴，这水有多苦她可太清楚了，小口小口的抿还凑合，这么豪气干云的一口闷，她也发怵啊。
要不说，这真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正自感慨着，就见这个狠人把空着杯子递过来。
苦水喝完了，还杯子是吧。得了，看他苦的眼眶都红了，那就勉为其难的帮他收一下吧。
赵文多觉着自己挺贴心，对这位客人还是不错的，伸手就去接杯子。就在她手指头马上就要碰着时，拿杯子的人突然松了手，杯子快速下落，条件反射性的去接。
下一秒，拳头迎面就冲着她袭来。
我c，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