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亮光闪闪

  大雨下子一天一夜,直到傍晚雨势才歇。
  “河水已经涨上了堤坝,对岸已经漫到了土坡上。雨要是再不停,上面的刨玉地就该土倒了。”
  临河住着的人家,每到雨季下大暴雨,都要格外注意。河水上涨的情况,每隔着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打着伞,披着雨衣过去探看。
  这也是为了提前能有个准备,一旦河水漫上来,可以有时间撤离走。
  村人们是打从十几年前的那次发大水,留下来的后遗症。那次水涨的大,整个镇子都遭了殃,很多人都没有做作备,水头扑来时,又疾又凶,可是冲走了不少人。
  天太干了,盼着上雨。雨太大了,又是担心。似乎什么事都要有个度,过犹不及。
  好在是大雨停了,只稀稀拉拉还下着小毛毛雨。
  看水的人回来,迎头碰见往这边来的村人,说着河涨的情势。
  一些土生土长的老人们,凭着经验判断,水也就涨到这里了,不会再大了。
  雨势将收,河水翻涌混浊,正是下河捞鱼的好时机。待到水位降下去,河水平稳渐清,鱼虾也都恢复了游动的自由,也就失去了盲捕的机会。
  河岸边,渐渐出现村人捞鱼的身影。一般都是家人为单位,一个撑网捞鱼,一个打伞拎桶。
  赵家出动的是夫妻搭档,捞鱼的是赵明玉,又买线又编网的可是好顿盼,到了一拭身手的时候了,自然是当仁不让。李翠珍拎着水桶,跟旁边指挥加舀鱼。河水冲刷的厉害,一网下去都能捞着不少的干货,鱼是不愁有。却要顾及着安全,不能下水太深,以防脚下不稳,再冲进河里去。
  正像先前形容的那样,这时候的东西实在是不少,网网下去都不落空,只一会儿的工夫,拎去的水桶已经装的八分满了,提着沉甸甸的差不多有个二三十斤的样子。
  “这些行了,再捞就装不下了。走,回去吧。”李翠珍开口道。
  赵明玉还有些意犹未尽,才知道,这捞鱼也挺上瘾。可到底这水里不能久呆,还下着小细雨,淋久了也是浑身发冷。
  既然媳妇发话了,水桶也装的差不多了,那就这样吧。
  两人收工,打道回府。
  路上碰见几家捞鱼的村人,同样都是收获满满。河里的物产实在是丰厚,只这一捞就可见一二。
  回到家中的二人,先把淋湿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干净的衣物。水桶里的鱼虾蝲蛄,全都倒里房房檐下的大铝盆里,添些清水缓缓泥沙。
  家里俩个小的都被拘在屋里,由赵文多看着,只能隔着敞开的门往外头瞧。
  刚捞回来的鱼大多数都还活蹦乱跳,搁在盆里拥挤着游动。不同种类混在一起就出现了争斗问题,带着两个钳子的家伙,一时间就成了盆里的霸王,有那不长眼睛的小鱼,跑过去就是被夹住的命运。
  “赵明玉,再拿个盆来,把鱼和蝲蛄分开装,要不然这鱼都好被霍霍了。”虽然鱼到后头也是要被吃掉的,可这么被夹断,实在是不太美观,收拾起来也比较的麻烦。
  赵明玉拿了盆和笊篱过来,挑着张牙舞爪的家伙下手。
  蝲蛄是这一带流域里特有的一种水产,类似小龙虾,外表却要更光滑一些。一般只有水质极高的河流小溪里才会有。拿它来烧蝲蛄豆腐,味道是十分的鲜美。
  盆子里剩下的就是鱼和虾了,鱼有几个种类,虾就是一样,小指长透明的河虾。这个比较稀少,加上本身透明的外表,平时几乎捉不到,也只有涨水里能在水草多的地方捞到一些。
  半大盆的鱼,半大盆的蝲蛄,河虾却只有一小堆儿,瞅着半斤左右的样子。
  这么些的东西,想一顿全吃了那是不现实。往外送人,却也不需要。
  现在大河涨水,想要吃鱼,那是极其简单的事,稍微动弹动弹,就能有收获。河岸边站着那一撮撮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村里这些人家,一半儿都跑去捞鱼了。剩下那一半儿,要么不爱吃,要么太懒,都不适合送给。
  跟赵家有交情,有来往的扒拉扒拉手指头算就那几家,罗家和吴家前一天已经送去了二斤鱼,没必要接二连三的再去送。另外的也不需要送,搁着河边儿都已经瞅见去了,还都没少的弄,他们自家的就已经吃不了了。
  没鱼的时候,想着吃鱼,这鱼多也倒也发愁。不是愁怎么吃,而是烦恼怎么收拾。
  半大盆的小河鱼儿,光是清理就需要好长的时间。
  “捞的时候光觉着兴奋了,这到了收拾可就头疼了。”李翠珍对着一窝鱼都叹气。
  赵明玉挽起胳膊袖,拖了个板凳过来:“眼是尖蛋,手是好汉。光看着就觉着这么多活儿,什么时候才能干完。可动起手了,一点点的成果就出来了。你瞅瞅,我这就括了两条了。”
  “哟,还叫你给教育了。看不出来啊,挺勤快的一人儿啊。行吧,那这些鱼就交给你了,我去歇着了。”李翠珍甩甩手,打算撂挑子。
  “唉,别啊。”赵明玉赶紧拦道:“我这不就是显摆一下溜溜嘴皮子吗,动真格儿的可不行。就这活儿还得是你,俩个我绑一起也没你一个手头快啊。来来,赶紧干吧,晚了好耽误吃饭了。”又诱又哄的总算把人给留下了。
  屋里看完这一幕的赵文多直觉着牙花子疼,这是图啥呀,嘴闲着慌难受啊,非得叫人给怼上一顿就老实了。不过,这也是两人的相处模式,属于周瑜打黄盖的,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别人看的直抽抽脸,兴许他们却是乐中其中。
  别人家夫妻是什么情形的不知道,他们家这俩那就是单蠢虐恋型,说什么不过脑子,完了再挨训受怼,毫不在意,这次如此,下回接着再来。
  这也是成婚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了,有时候瞅着还是两幼稚的小孩子。一言不合就能上手抓挠起来那种,下一秒钟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凑一起尿尿和泥玩儿了。
  两人一个会哄,一个吃哄,这架是打不起来的。
  半大盆的鱼,就这么着两人一块儿,说话带唠嗑儿,用了一个多小时才鼓秋完。就这个比较的慢,剩下那两种倒是容易些。河虾不需要怎么处理,只挑捡了杂草,清洗干净既可。蝲蛄要费点儿劲,上面的外壳得掀掉,可这也比收拾鱼要来得简单省时,十分二十分的就全都弄好了。
  这时候,下班回来的赵文兰,已经先一步把火烧上,米饭在另一个锅里都冒起饭香。
  李翠珍把收拾好的鱼、河虾端进了屋里,赵明玉则系上了围裙,拿出菜板菜刀,开始剁碎挤汁儿,进行蝲蛄豆腐的第二步。
  起锅烧油,葱姜爆香,一圆钵的河鱼全都倒进锅里,油煎出了香气,添酱加水,盖上锅盖焖炖。
  烧鱼的这会儿工夫,蝲蛄的第二步骤基本完成,开始第三步的滤筛,拿块儿干净的屉布,把剁碎的蝲蛄倒进去,裹紧挤压,汁肉和碎壳被有效的分离出来。这就完全了全套的准备工作,只待着开水下锅。
  半斤的小河虾,拿调料味上,裹上面糊,准备炸香酥虾吃。
  就是准备工作费时间,真正做起来还是很快的。
  酱焖鱼稍费了些火,蝲蛄豆腐和炸虾,两样一起也只才用了一刻钟。
  三样河鲜,外加了个蘸酱菜儿,四道菜,就是赵家人这顿的晚饭。
  看着一家人吃的欢快,赵明玉十分有成就感,直接宣布下次再涨大水,还要下河捞鱼。
  辛苦是辛苦,却也苦并乐着。
  吃不饱的日子,似乎还在眼前晃悠,却是一去不复返了。日子只会是越来越好,吃饱已经不再是奢求,还要变着花样吃好。
  这么好吃的河鲜,一次当然是不够了,能再接再励自然是最好。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全家人一致通过。只待下个涨河日到来。
  一场大雨过后,天气格外的晴朗。
  早晨起来,太阳就放出了耀眼金光,先一步感受到了热力四散的温度。
  被拘在屋里一天的赵文男,吃完了饭,再就坐不住了,拎着自己的一堆小玩具就跑到院里玩‘过家家’。小孩子的游戏,拿了石头片当盘子,揪两个草叶当菜,旁边放两上小布娃娃当观众,小丫头一个人扮演好几个角色,又当爹又当妈,再一会儿当孩子,玩的挺带劲儿。
  今天一家人都要按部就班,上班的上班,帮忙的帮忙,替班的替班,只是时间段上有所不同。最先出门的依旧是雷打不动,厂里上班的赵文兰。
  赵明玉和李翠珍,都是自己店里帮手打替班,时间上卡的不是那么紧,吃完了早饭,一落一尾儿的再过去也不迟。
  便是这会儿时间,比较的空闲,坐着聊会天儿,看看电视,逗逗小五,一晃三两钟头也就过去了。
  大人都闲着,小孩子更是没事儿干了。赵文男这个年纪,最是坐不住的时候,跑院子里自己玩儿去了,谁也没去在意。自家地盘儿,也不会有什么不安全,她想怎么玩儿也就随她。
  平时她也没少玩儿这过家家的游戏,家里人也都大致知道是怎么个流程,所以看她拿着小刀儿去刮地上的泥土,放进她的那些个小石头片儿上,只当这是到了该上饭的环节了,这碗饭也不知道是给‘爹’还是‘妈’,反正都是她一个人扮演,给哪个都是一样。
  不想,这回却是变了套路,这石片上的土不再是‘饭’了,而一箱子宝物,直接塞到一个布娃娃手里。只听她在那喃喃的道:“小花,这一箱子金子,可是你以后的嫁妆,要好好爱护哟。”
  不点儿个小丫头,还知道要攒嫁妆。
  屋里的仨人都忍不住有些想笑,敞开的窗户,正好对着那一溜的玩具。刚被她送出去的石头片儿,直接就成了焦点,目光下意识的落了上去。
  “咦,还真别说,是有点金子的模样。”李翠珍瞅着那小撮的泥土率先道了句。
  不怪她说这话,巴掌大的扁石上,放着的泥土,在灿灿的阳光照射下,闪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乍然一看,却实像是散成细沙的金子颗粒在发光。
  前天在河里看见云母,也是类似情形。小孩子总是对闪闪亮的东西,最是喜爱。全当做是宝贝的代替品,自己给下个定义。
  赵明玉跟着往外探了下头,看了大致的位置,道:“昨天捞鱼回来,清洗头一遍的混水就都倒在院子里。小雨倒是冲刷走了不少,只留下了粗些的沉淀物。”
  李翠珍道:“前天我们还看着比这更大片的呢,那亮晶晶的才叫好看。老三说那叫什么,云母好像。是不是,老三?”
  赵文多被问起,只能点头道:“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翠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动力似的接着道:“昨天雨大,河水流的那么急,兴许那些个云母都被绞碎了呢,露出这么点儿,亮亮的也就不奇怪了。”
  “什么云母,这一点点的亮闪,就是它吗?长什么样子的?”赵明玉对于抓鱼当天的事,相当的好奇。尤其是石板底下的盲摸,光是听着描述都觉着紧张刺激,现场瞅着一定是更加的精彩。
  李翠珍就跟他解释,从赵文多那里听来的说法,全都转述了一遍。
  “老三说这是课本里的知识,要不说还是得上学,这知道的可就是多。咱们住在这里大半辈子了,也不知道河里那亮片儿叫这名儿。”没有了经济上的压力,李翠珍对待上学的这件事情上,态度是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赵明玉直点头:“多学些知识,那指定是没有错。”对这个说法也是深信不疑:“那这么说,指定就是那云母了。”
  “也不一定,兴许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赵文多一直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闻声不自觉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别的,难不成还能是金子啊。”赵明玉随口回了句。
  赵文多没再吭声,却也没有否认。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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