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 崩溃
皇贵妃与三皇子自然不会知道,顾远如今虽然已经醒来,整个人却显得浑浑噩噩。
双腿因之前受伤严重又拖延太久,还只能依靠针刺维持,不知是否能够康复。
而之前有意与姑姐家亲上加亲的郑夫人,也因此将郑箐儿强制带回了家中,再也没让她出现在安阳伯府,或者应该说,没出现在任何地方……
安阳伯夫人看着丈夫的尸身与卧病的儿子,伤心欲绝的同时,又面临弟弟与弟媳的背叛抛弃……真可谓是雪上加霜!却不得不咬牙,亲自去求来顾远堂叔一家,为丈夫主持祭奠与葬礼。
景蕴出宫便直奔安阳伯府而去,如今有了顾远的堂叔帮着主持,不管人品怎样,至少不至于没人守灵,祭奠也不再如最初那般不成样子。
然而刚刚跨进安阳伯府大门,看着迎上来的顾二老爷,景蕴仍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敷衍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加大了脚下的步子。
八十一僧,八十一道,日夜不歇地轮流为已故安阳伯做着法事,府中的男仆女婢一片片地跪在灵堂外,此起彼伏的哭孝声儿与那僧道的咏唱隐隐暗合,远远地传了出去,便是站在府外,也能听到,瞧着场面倒是极为恢弘。
只是不知为何,景蕴瞧见眼前这对面带得色的父子,便心里极不舒坦!却又对如今的安阳伯府无可奈何。
如今的安阳伯府内也是没有人了,否则安阳伯夫人又岂能让这等小人,来玷污了安阳伯的英灵?
景蕴闭了闭眼,心怀歉疚地进了灵堂,给安阳伯上了三柱清香,又烧了纸钱,强忍着恶心与那对父子勉强寒暄了两步,便再不看那对父子一眼转身去了顾远养伤的院子。
顾远并未在他自己居住的院子养伤,哪里是安阳伯府的最深处,便是寻医问药也是极不方便,安阳伯夫人便收拾了距离垂花门不远的,这里原是安阳伯爷修身养性的地方……
景蕴跨进屋子,绕过黑漆螺细大屏,便见顾远仍旧那般呆愣地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连他进来,也不曾有过其他反应。
景蕴也不在意,反正这么些天来便一直是这样。景蕴自顾自地在床前鼓凳上坐下,皱眉看着顾远,好半晌才艰难地问道:“腿上的伤,感觉可好些了吗?”
就像例行公事一般,也没指望他回道,问完后,景蕴便接着道:“今儿进宫了一趟,圣上与三殿下都很担心你。”说到这儿,景蕴顿了顿,突然说道:“你舅舅正在争取伯父生前的差事。”
此话一出,顾远果然转过头来,猛地撑起身子,用双眼猩红地望着景蕴,但因用力过猛,胳膊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淌出血来。
顾远对此毫不在意,只死盯着景蕴的眼睛,暴躁地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景蕴见此狠狠地皱了下眉头,一面起身按住顾远肩头强迫他躺回床上,一面冷声喊道:“请太医!”
说完景蕴方才看向顾远一双不甘愤恨地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皱眉喝问道:“你着什么急?圣上还没有拿定注意,这不是小事儿,岂能一时半会儿就定下来?总之还没下旨就会有转圜的余地。”
景蕴声音很冷,倒不是对顾远的态度不满,而是生气他如此不顾惜自己,要知道,他这条命几乎可以说是安阳伯爷用命换来的!
想起故去的安阳伯,景蕴的眼眶也微微湿润起来,扭开头不去看他,淡淡地道:“你可以继续这样要死不活地躺着,等着人家将咱们一切都夺走的时候,我自会再来通知你。”
一瞬间,顾远不仅脸上血色褪尽,便是身体中的力气仿佛也被抽干抽尽,似不能支撑般“咚”地一声儿倒回床上。
望着帐子顶上系着明珠的同心结,顾远眼角缓缓地淌下一滴眼泪,却仍不甘心地呢喃道:“他怎么会这样?怎能这样?父亲母亲待他不薄……”
说到这儿,顾远越发的悲从中来扭头望向景蕴,像是寻求安慰,更像是希望景蕴骗骗他,那怕一句也好!
正在此时安阳伯夫人随着太医一块儿走了进来,见顾远伤口上包扎的纯白细棉布,已经被血染透,殷红一片刺眼灼目!
安阳伯夫人一直咬牙撑出来的坚强,终于崩溃,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三步并作两步扑到顾远床前,抬手想要给他两耳光,却在看见他满身是伤时不忍心下手。
高高举起的手掌,缓缓收拢,只留一根指头,指着他的鼻子哭骂道:“我当你是个争气的!如今你父亲尸骨未寒,我们安阳伯府等着你支应门庭,你如今这样是想怎样?”
说完手臂一横指向灵堂的方向,望着顾远颤声儿道:“你听听,听听!你父亲的尸身还停在那里……”
安阳伯夫人说到这儿,张了好几次嘴,没能发出声儿来,好半晌才接着道:“之前,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我指望着你好起来,也能送你父亲一程,指望着你好起来,能给你父亲打个幡,尽个孝!可你……”
安阳伯夫人再也说不下去……她如何不知顾远如今这样,除了因伯爷的去世,自己的受伤,还有自己弟弟一家人做的那些事儿的缘故?
安阳伯夫人闭着眼任由眼泪滚落,就那样颤颤巍巍地站在顾远床前,别说顾远,便是景蕴见了也红了眼眶,实在不放心任由她那般站着,低着头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顾远也是泪流满面,又是懊悔又是委屈,此时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心中的悔恨,在看见安阳伯夫人的眼泪时,再也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竟如同孩子般“呜呜”地哭了起来。
待重新包扎好伤口,经太医确认并无大碍后,安阳伯夫人才拉着景蕴的手,恳求道:“替我劝劝他吧,咱们府里如今……”说着安阳伯夫人眼泪再次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