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局中人
一处云雾缭绕的石台上，两位老叟相对而坐，盯着一块石板皱眉沉思。
这也不是寻常石板，而是一面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面放着黑白二色棋子。
二色棋子相互绞杀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再看石台下，乃是万丈深渊，崖壁陡峭，无半处可歇脚借力的地方，飞鸟望而生叹、灵猿望却而止步。
「要输了。」
坐在东南面的老叟，突然叹了口气
对面的老叟，闻言抬头，「输就输了，还不快撤局洗盘，重新来过。」
说着，他起身就要收拾棋子，重新开局。
「且慢。」
东面老叟抬手，慌忙遮住棋盘，「我要看清楚，自己怎么输的。」
「看清楚又如何，天道如棋，落子无悔。鼓山，你输得起。」
东面老叟，竟是鼓山鬼界之主，亿万鬼物共尊的无上至尊，更是得了正仙敕封的山神。
鼓山内外，杀阵惨烈，上至大夜叉，下至小鬼，均已卷入其中。
然而，堂堂鼓山山神，却在石台上，和一位来历不明的老叟下棋，真是奇也怪哉。
「一局两局我输得起，回回都输，实在撑不住啊！」
鼓山山神看了半响，「棋眼何在？」
「自己悟去。」
西面老叟也不和他客气，挥挥袖子，一脸嫌弃。
「哎！」
鼓山山神叹了口气，「乌头可惜了。」
能不可惜么？
鼓山上下，就这么一个最有希望突破邪鬼，此次强行施展半日邪鬼，前路断送。
反观云阳观，现有傅扬眉，后有丁朋，多了两个天师层次的战力，此消彼长，鼓山渐落下风。
鼓山山神盯着器棋局，下意识问道，「我送入琵琶天的三个子女，现下如何了？」
「死了一个。」
「莫不是廿八娘子？」
「不是，她还活着。」
鼓山山神吐出口气，「看来你说的是真的。」
西面老叟奇了，「刚才说了你还不信，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不瞒你说，廿八娘子，资质平庸，在我一众子女中，乃是最下等的，如今蜕变重生，背后岂能没有缘由？」
鼓山山神默默说道，「实不相瞒，她曾落在王福手中。」
西面老叟哈哈笑道，「若是你运气足够，岂不是多一个女婿？」
「哈哈，别说笑了。」
鼓山山神摆摆手，「我大约想明白了，按照你先前所说此战的关键，还在王福身上。」
「区区一个弟子，哪怕潜力再强、资质再高，也不是能入你法眼的缘由。」
西面老叟笑眯眯，看着他自顾自分析。
「所以，此人的命数必定藏着某种奇诡变数，对你有用。」
「丁朋临阵突破，更是验证了这个说法，他气运之隆，能扭转乾坤，福及师长，实乃千年万年一见的异类。」
「守尸鬼，老朋友，你说是不是？」
西面老叟，正正是当日谢家庄，王福的故人。
只是，眼下这幅老叟模样，不知已经换过多少年皮囊。
「鼓山，你甘受仙道敕封，彻底断了前路，许多事情，以你的眼界局限，终归是看不清。」
守尸鬼面色如常，「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我的前路，却是鬼道封神，你焉能看透？」
「今日兴尽，告辞了。」
说完，守尸鬼起身，朝着两旁空荡荡的山涧下令。
「避日太守、五方阴判，随我起驾回程。」
话音刚落，苍宫落下几道影子，原本遮住日月的屏障消失。
四面八方，阴风席卷而来，化作一辆森森白骨马车，车轮竟是巨大的头骨，生有十六个眼窝，黑洞洞的嘴里，大声吆喝着，「送老爷回府。」
「好走不送。」
鼓山山神摆摆手，下一刻，马车绝尘而去，消失在天际尽头。
他抬头眯眼看着日头，阳光酒在身上，如同镀了层金箔。
「能晒太阳，真好。」
下一刻，鼓山山神，目光投向某个方向，那里是云阳观所在。
云阳观，由于两殿大队人马倾巢出动，正处于极度空虚的状态。
观内人数虽然不少，却都是打杂做工的闲杂人等，一旦鬼物入侵，看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大白天，观内静悄悄，也不见有人走动，到了午时，也无开火做饭的炊烟升起。
半点人气也无，连声音也没有。
过了片刻，有人开口说话了，声音自远方来，直入静室。
「云阳，你技高一筹，这局我输了。」
这个声音，正是属于鼓山山神。
「过奖了，应该是我徒儿傅扬眉赢了。」
云阳观主强调，毕竟这次鼓山一战，是傅扬眉主持发动，自己的角色是配合。
「都一样，你们师徒齐心，不分彼此。」
「此战大胜，傅扬眉接任云阳观，无人质疑。」
鼓山山神又说道，「但是……」
但是什么？
「丁朋突破天师，雷火殿水涨船高，将来云阳观如何，谁能说得准。」
「还有，雷火殿王福，此战大放异彩，而三清殿么？」
这番话，透露许多信息。
一直以来，大部分都认为，王福这位少殿主，是对照傅扬眉的少观主身份。
实际上丁掌殿的辈分，还要比云阳观主低一层，和傅扬眉平辈。
也就是说，王福身为丁掌殿爱徒，表现优异，已经为雷火殿将来兴盛发展莫定了未来。
反观三清殿这边，云阳观主傅扬眉师徒传承有序，但第三代仍旧遥遥无期。
鼓山山神，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关键。
他就差直接质问，三代以下，雷火殿有王福，你三清殿有谁？
双方交谈，回荡在云阳观的院落、走廊和池塘上空，不见身影足迹，但仿佛并肩而行，散布在各角落，至交老友般轻声细谈。
「鼓山，你太心急了，此举已经着相。」
「挑拔也好、实情也罢，不在我三寸口舌之上，而在你心室方寸之内。」
鼓山山神沉默片刻，」如此，我告辞了。「
「且慢。」
听得云阳观主挽留，鼓山山神反问，「你莫非要斩尽杀绝？比忘别忘了，我这山神之位从何而来？」
「绝无此意，你走吧！」
云阳观主，送走鼓山山神，幽幽叹息。
鼓山鬼界，始终是庞然大物，想要灭绝之，绝非他这一代能完成，还要看傅扬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