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各自背负的
国常路大觉飞快地从这个称呼联想到了神道的传言,“京姬”这个名字闪过脑海的时候,他已经得出了结论,紧绷的脸色忽然柔和了不少。》し
“原来如此。难怪神户家会对您的身份如此严密地保护,原来你是伊势神宫的神子,老朽先前失礼了。我终于明白了您被赋予了赤之王座后还能够保持平静的理由。”
国常路大觉说着就站了起来,向着椎名京鞠了一躬。
“耀光殿下,十分抱歉,我曾对您做出不当的发言,您为人类而背负着重担,我却误当做不负责任的置身事外。”
椎名京没想到黄金之王竟然如此利索地道歉,慌忙站起来回礼。
“不,您只是在自己的立场做出了合适的应对。抱歉,我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您背负着什么。”
两人都弯着腰,这样僵持了片刻,同时直起身,对视着笑了起来。
“神子”背负着神道的重担,“黄金之王”压制着石板——两人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以随时可能牺牲性命的觉悟承担着重任,而那些被保护的人很可能终此一生也不会知晓两人的付出。
即使如此,他们也会继续坚持自己的道路,他们并非为了他者的感谢或铭记而行动,只是为了自己的信念。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两人终于摒弃了曾经的隔阂,排除了偏见和先入为主的陈见,能够公正地审视对方,并且因为两人类似的觉悟而有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是我身为黄金之王的义务。”
国常路大觉看向了墙面,仿佛透过一墙之隔看到了对侧的德累斯顿石板。
椎名京离开座位,走到黄金之王身旁,笑着说:“镇压石板、最大限度地稳定人类社会,让‘普通人’能够平和地生活下去——您的觉悟和付出已经太过沉重。我没有那样的资格去代表人类来说话,那么,至少请让我代表我个人对您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国常路大觉的眉眼间显出了笑意。
尽管并不期待感谢,但是,真正得到感谢——并且是从王权者与神子的口中得到了感谢,他无法不感动。
黄金之王看向身旁清秀纤弱的王权者,慈和又满怀信心地说:“我相信……如果耀光殿下早生五十年,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正如您现在为了人类而成为神子一样——很多人都误解了,以为神子是神明的从属,只会被神明驱策利用,事实上,恰恰是反过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在做的事情,和耀光殿下做的事情并无分别。”
椎名京惊讶得脱口而出:“您知道?!”
国常路大觉忍俊不禁。
“耀光殿下应当知道国常路家在阴阳道小有名声吧?”
似乎是有这个印象。
椎名京回忆了一会,从记忆中翻出了一段话来。
(国常路家曾经是阴阳术的世家,阴阳术没落后国常路家的子嗣学习阴阳术的也逐渐减少,直到几十年前出了一位十分杰出的人物,他继承了历代当家的名字,称作国常路大觉。)
“啊……阴阳术的世家……”
椎名京这样说的时候就明白了原因,就像他的好友麻仓好一样,曾经是大阴阳师的好君无需他多做解释就很清楚“神子”的由来和存在的意义。
国常路大觉笑着点头,温和地解释:“国常路家祖上也曾有过能够成为神明凭依灵媒的阴阳师,关于神道的事,我也略知一二。‘神子为了人类而侍奉神明,从而换得神力来改变这个世界’——这才是神子存在的意义。神道寻求神子从来都不是为了讨好神明,而是为了庇护人类。在妖魔鬼怪横行的时候,若是没有能够借用神力的神子,人类将会遭受巨大的灾难。这几年日本‘干净’了很多,这都是耀光殿下的功劳。我稳定‘表面的世界’,耀光殿下扫清‘里面的世界’,尽管我们素昧平生,但是我们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努力,也可以称得上志同道合的战友。事实上,从几年前耀光殿下游历各地开始,我就一直想要见您一面,亲口对您道谢。现在能够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黄金之王越是客气有礼,椎名京越是感觉到尴尬,毕竟打从他和黄金之王第一次打交道开始就很不礼貌,硬是逼得一位老人家亲自登门拜访还被他明嘲暗讽了几回,再听到他如此真诚的道谢和感慨,瞬间就红了脸。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国常路大觉将椎名京羞愧的表现当成了羞涩,十分绅士地放开了这个会让女士感到不适的话题,朗声笑道:“说的也是,如果我们在这里互相吹捧,难免让人感觉太过自大。回归正题吧,既然里包恩并非耀光殿下派来的人,那么,我就按照规定处理吧。”
黄金之王的圣域猛然向外扩张,瞬间就将整个房间吞没。
“圣域”是以能力者为中心展开的一个球体结界,在圣域里的每一个点都是“盖然性奇点”,在这里盖然性法则会失效,微观和宏观的物理法则都将在此化为虚无,能力者支配的空间内,法则也将重写。“圣域”是能力者意志的体现,“圣域”的强弱视能力者能力者意志的强弱而有所变化。
在所有能力者之中居于的“王权者”圣域的强度甚至可以直接抵挡原子弹。
同氏族的族人聚集在一起时,圣域会产生共鸣而额外扩张,但是,若是不同的氏族,这样直接地接触到其他氏族的圣域,就会像油入沸水一样,瞬间激起激烈的反应。
黄金之王的意志是何等的坚定强大?
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压制赋予王权者力量的“德累斯顿石板”数十年,这位老者的意志所产生的圣域同样具备着惊人的强度。
椎名京并没有想要和黄金之王敌对的意图,但是被黄金的圣域笼罩的时候,他几乎本能地燃起了火焰,从中劈开了一片区域,展开了属于他的圣域。
力量的波动对于所有的“非凡者”来说都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随着两道圣域展开,里包恩手中已经出现了两把枪,柴田理人也从手杖中拔出细剑,周防尊更是点燃了火焰,随时准备烧过去。
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如果任何人动手,这里立刻就会成为激战的战场。
几人僵持着,勉强维持着这种危险的平静。
黄金之王的质问打破了寂静。
“回答我,彭格列的杀手,为什么侵入御柱塔?为什么诬陷赤王?”
里包恩气极反笑,用枪口顶起了帽檐,乌黑的眼睛盯着椎名京,冷笑着说:“没想到耀光的神子也会说谎,当日让我查清七釜户隐藏事物的人难道不是耀光殿下吗?否则的话,和黄金之王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我为什么要冒险潜入七釜户?”
神子不能说谎——这是许多人都听说过的“规则”。
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里包恩并不相信,不过在几次的接触中,无论怎样的场合下,椎名京都不曾说谎,哪怕是爱知县的海啸,她也一力承担下来,不曾含糊其辞,因此里包恩也就一边嘲笑着一边相信了这种乍听可笑的“规则”。
现在里包恩忽然间发现神子也会说谎,顿时对过去曾经相信那个规则的自己感到可笑,更觉得眼前的人虚伪可笑。
国常路大觉没有动怒,只是安静地看向椎名京,等待当事人的答案。
椎名京并不生气,心平气和地笑着说:“里包恩先生,这可真是严厉的指责啊……可是,我并没有否认过这一点——我以查明七釜户隐藏之物作为条件,来作为延迟‘神前契约’的代价。”
“你之前——”
里包恩说到一半,之前的对话飞快地闪过脑海,他瞬间停住,心中的那些愤懑突然间变成了另一种意义的愉悦。
如果被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人愚弄,当然会感到愤怒和耻辱。但是,如果是棋逢对手的交锋,却会令人在敌对警惕之外无法自禁地感受到血脉贲张的兴奋。
“黄金之王相信投效意大利彭格列家族的第一杀手会听命于远在东方岛国的赤王吗?”
——没有错,之前耀光的神子以这句反问作为辩解。
乍听之下,这句话似乎将里包恩的行为和赤王撇得一干二净,然而这里却藏着一个盲点。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椎名京”既是“赤王”也是“神子”,因此很容易因为“赤王”和里包恩无关这个事实就认为“椎名京”和“里包恩”无关。但是,真相恰恰在这被当事人模糊的部分里——赤王没有命令里包恩的权限,神子却可能和里包恩有交集。
这并非利用信息的不对等而设置的语言陷阱,恰恰是利用了信息的充分设下的盲点。
这正是欺骗聪明人的方法。
多么的精彩!
这种简陋的语言技巧本不应该逃过里包恩的洞察力,但是,正因为里包恩深信神子不能说谎,又在过去的接触中擅自对神子做出了“高洁天真”的评价,才会因为这样的轻视而被如此简单的语言戏弄。他自以为在面对神子时将“轻视”很好地隐藏起来,其实一直都被对方看在眼里,而这位神子也毫无证明实力改变他观念的意图,只是顺水推舟地利用了他的“轻视”,小小地作弄了他一下。并且,这样的做法依然没有违背神子本身的原则,自始至终,神子都没有说谎。
能够保持自己本身不变,这本身就是一种卓著的才能。
为什么之前他会觉得神子很容易欺骗利用?
或许正是从他错误地理解了“神子是神明代言人”这个概念开始——不信神的人无法对神明产生敬畏之心,依靠自己的强者更可能对神明予以嘲讽,因此一并将这种嘲讽给予了“神明的代言人”,认为对方只是向神明献媚求取眷顾的弱者,是神明手中精巧的玩物。
错的……离谱啊。
黄金之王所说的才是真实吧?
神子为了人类侍奉神明,换取神力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庇护人类——为了庇护一群很可能并不相信神明与神子的存在、甚至对此一无所知的人类。不要说普通人了,就连生活在阴影之中的人也并不都相信神魔的存在,比如他自己。但是,即使如此,神子也依然会庇护他们。
如果只是伪善,里包恩只会更加激烈地嘲讽,但是,如果有人真的有能力去贯彻这样的信念,这种人值得敬佩。即使那是敌人,也值得堂堂正正地对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并非里包恩的粉丝,也没有恶意地贬低他,我对里包恩的认知正如文中描写的一样——高傲的自尊心和实力并存。不是对等的人就不会正眼看待,想要让他认真地聆听,就要先拿出实力,弱者的辩解和主张是可笑的。
——
内容提要那句话,其实是想到了《basara》里面的一段话:
“即使相隔千里,甚至死在不同的战场,心与心会在相同的地方……在同一个时代里,追逐相同的梦想,这就是命运。”
婆娑罗这部漫画真的很动人啊,一部并不少女的漫画,一路看着更纱走来,和她一起笑一起哭。时隔多年,回想起来,感动依然如故。在同一个时代,追逐同样的梦想,这就是命运——即使战友们素不相识,在各自的战场奋斗,但是大家都在为同一个梦想添砖加瓦,终有一天会有人看到梦想成真,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很激动。我们从来都不孤单。
某种意义上,本文里的京和黄金之王也算得上这种战友,两人都一样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尽最大限度的努力。而且,黄金之王用石板给的力量对抗石板,京身为地龙却抗拒地龙的使命,两人的觉悟和选择都是近似的。所以,一旦把话说开了,两人会成为一见如故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