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立皇子否?官家无子讨论会

  第102章立皇子否?官家无子讨论会
  八月初三。
  中书省将官招商之策正式下发至各府、各州、各军。
  各地方主官皆需走出官衙,依地方特色货物优势,以官声带动商贸,以商贸带动民生,多州联动,促进商贸繁荣……
  涉及官员贪墨、强权、垄断、欺压、掠夺等情况的惩罚条例也甚是明晰。
  以防官员仗势而为,破坏商贸市场。
  此策亦将纳入地方官员的考绩之中,且占比甚大。
  那些幻想着靠熬时间混资历获得升迁的官员,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以前,官员们的政绩差距都不大。
  因为科举、农桑、水利等都是耗时很长的事情。
  但是施行此策略后,商税数目一目了然,偷奸耍滑者,必将原形毕露。
  此外。
  朝廷还颁布了一系列关于扶持商人于边境榷场经商、以及海外贸易的一系列政策。
  此举,让商人们甚是兴奋,也让底层的百姓们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
  此举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土地兼并带来的危害。
  人人都是趋利而行,豪强富户们自然都想着朝着更赚钱的地方钻。
  唯一感觉到郁闷的,可能就是那些慵懒惯了的官员们。
  为了官位,为了升迁,为了脸面,他们不得不从舒服的官衙走出来,做一做百姓的牛马了。
  ……
  与此同时。
  王拱辰连上十道奏疏请罪,称其乃是因疯疾犯上,脑中混沌,实在是无心之过。
  并已向苏良当面致歉。
  御医也称其气性太大,胸中肝气瘀滞,或患有疯病。
  依照宋制,台谏官不能因言获罪,不能无故贬出。
  若惩处,必须明示降黜原因。
  中书为王拱辰定下的罪名为:朝堂失态,行凶未果,乃大不敬,然身有癫病,应轻处之。
  但这一次,赵祯并没有打算轻判。
  自王拱辰因赵祯对滕宗谅贪墨案轻判而以居家自贬要挟后,赵祯便对其极度不满了。
  王拱辰并非无才。
  错就错在过于固执己见,错而不改,极度自负。
  总是认为御史台就他这么一位铁面台谏官,别人不是在结党就是在谋求私利。
  这是赵祯所厌烦的。
  最后,赵祯下令,降授王拱辰监广州军资库。
  王拱辰从三品的御史中丞,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从八品的监当官。
  这类监当官,比知县地位还要低。
  并且去的地方还是广州。
  广州即岭南区域。
  此时还是蛮荒穷苦之地,除了有荔枝可啖,比之汴京,可谓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赵祯若以后想不起他,那王拱辰大概率是要在岭南终老了。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朝堂行凶。
  这次,谁也救不了他。
  一向与之交好的夏竦和陈执中,也未为他向赵祯求情。
  曾经力压欧阳修的状元,曾经将朝廷馆阁之才弹劾一空的御史中丞,曾经以一己之力令多名新政官员离朝的弹劾王者,就这样黯然地离开了朝堂中央。
  可能,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
  八月初七,台谏又新增三名官员。
  泗州通判赵抾,被天章阁待讲曾公亮举荐,成为谏院右正言。
  开封府推官范镇被举荐为殿中侍御史。
  另有知江州的吕诲成为监察御史里行,吕诲便是那个太宗朝“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的宰相吕端的孙子。
  其中,赵抾三十八岁、范镇四十岁、吕诲三十三岁。
  三人皆年轻有为,言辞文章,皆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御史中丞唐介、知谏院的欧阳修、监察御史苏良、擅于以法论谏的左司谏何郯,还有看似不显眼,但事事都做得甚是细腻的监察御史里行周元。
  当下的台谏,可谓是英才齐聚,在朝堂的话语权也逐渐加重。
  从台谏官的任职便可看出。
  赵祯深知官招商之策施行后,会出现一些问题,故而准备增大监察力度。
  此举,也意在让两府三司的相公们在处理公事时认真起来。
  台谏,乃是制衡相权的利器。
  唯有君权、台谏、相权,三方相互制衡与促进,朝堂才有可能变得欣欣向荣,大宋才能昂头向上走。
  赵祯似乎又恢复了庆历三年年底开天章阁时的锐气。
  大宋的朝堂,渐渐从萎靡中走了出来。
  ……
  八月初。
  经筵再次开启。
  这一日,弥英阁内,早课。
  翰林待诏丁度与翰林学士张方平为主讲。
  苏良这位崇政殿说书,因每次的经筵课都无讲义,且在礼节上有所欠缺。
  被丁度责令其来此旁观,学习经筵官的规则。
  丁度和张方平都甚是严谨,准备的讲义非常详细。
  打着哈欠的苏良翻开二人的讲义,一看是要讲《中庸》,不由得没了兴趣。
  《中庸》之言,诘屈聱牙,乃是最令人沉沉欲睡的。
  半个时辰后。
  苏良昏昏欲睡,几次都在快进入梦乡时被丁度的咳嗽声打断。
  而赵祯依旧没有到来。
  丁度和张方平不由得皱起眉头,官家以往可是从来都没迟到过。
  片刻后。
  一名内侍来报,官家在张美人那里正在洗漱,稍后便到。
  苏良看到丁度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丁度曾多次上奏,谏言赵祯莫沉迷女色,但赵祯独宠张美人,根本没将他的话语放在心里。
  片刻后,赵祯终于来了。
  其脸色有些苍白,大概率是昨晚折腾得久了一些。
  丁度拱手道:“官家,节欲乃治身之本,望官家保重龙体,莫纵欲过度!”
  听到此话,赵祯还未开口,一旁的张方平顿时不乐意了。
  “官家节欲,何来子嗣?”
  “官家无子是节欲之过吗?我是在恳请官家保重身体。龙体安康,方为社稷之幸!”
  张方平反驳道:“怎不是节欲之过!你丁待诏不止一次上奏恳请官家节欲,如今我朝连一名皇嗣都没有,官家的后宫之事,亦是大事。经筵之事,哪有官家生子重要,你如此劝诫官家,是何居心?”
  “官家无子又如何?臣乃是为了官家身体着想,有宗室子赵宗实在,何惧哉?”
  “官家若有亲子岂不是更好?官家尚在壮年之时,没想到你已想着要做从龙之臣了?”
  “以我的年岁还能成为从龙之臣吗?张翰林,你真是高估我了,官家当下立皇储,乃是未雨绸缪,不然必生事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此事难道不应该提前考虑吗?”
  ……
  二人相对而坐,当着赵祯和一旁的苏良,就这样唾液横飞地吵了起来。
  苏良一脸无奈状。
  本来他是来学习经筵官规矩的,没想到却看了一场两个老学究吵架。
  赵祯最大的软肋,便是没有儿子。
  他听着二人一句一个“官家无子嗣”,最后实在忍不住,气得拂袖而去。
  随后。
  在苏良的劝解下,丁度和张方平没有继续吵下去,纷纷回去撰写奏疏了。
  一个称要上谏官家早立皇嗣。
  一个称官家尚在壮年,绝不可贸然立皇嗣。
  最后,弥英阁中就剩下苏良一人。
  苏良突然有些心疼赵祯了。
  在生子这一块,其实赵祯已经很努力了。
  后宫之中,有位分的妃嫔便有十余个,此外后宫里面还有上百名随时可以被赵祯临幸的郡君、御侍女子。
  可惜。
  赵祯如此勤于耕种,依然还是难得一子。
  苏良突然回想起了前世关于赵祯无子的说法。
  有人说,是宫斗所致。
  曹皇后无子,一心欲立养子赵宗实为皇子,坐稳自己的皇后之位。
  而张美人独享宠爱,也不愿别的妃子生子。
  此二人势力最大,暗中使得其他妃子无法生育子嗣。
  但苏良此时已经排除了这个说法。
  曹皇后端庄贤惠,虽在赵祯眼里无趣且欠温柔,但当得起皇后这个身份,又是将门之后,心胸根本没有如此狭隘。
  至于张美人,在后宫也没有如此大的权势。
  有人说,太宗的子孙都有遗传型疾病。
  因为,太宗有九子夭折一子,真宗有六子夭折五子,而仁宗则是三个儿子全部早夭。
  但是太宗的孙子赵允让却一生一大串,足足有二十多个儿子,基本都长大成人了。
  可见这个遗传病也不一定成立。
  还有人称,赵祯成亲过早,享受雨露天恩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妃子。
  这些妃子甚是年轻,身体尚未发育成形,故而产子易夭。
  但是,唐宋男女都成亲甚早,也不见别人出现了这种问题。
  还有一种较为可能的说法。
  在汴京皇宫建造时,为防蚊虫,使用了大量的汞、铅、丹砂。
  身居皇宫者都中了铅汞之毒。
  这种慢性毒素极难发现,却能够导致身体虚弱,生子易早夭。
  并且因宫殿大火,真宗、仁宗期的宫殿都新修过几次,铅汞灌注甚多,故而产子易早夭。
  对这个说法,苏良是较为相信的。
  他想了想,准备向张茂则讲一讲,看看到底是不是铅汞中毒的问题。
  午后,苏良便找到了张茂则。
  称铅汞中毒乃是民间对官家无子的一种说法,令张茂则找人查看一番。
  张茂则表情凝重,非常重视,当即应允了下来。
  ……
  当日下午。
  丁度便呈递奏疏,建议早立赵宗实为皇子,稳固江山社稷。
  而张方平则称,官家尚处壮年,此时立皇子过早,若官家再生子嗣,易出现争端。
  二人的奏疏,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堂的官员纷纷行动起来。
  因太祖黄袍加身,本就得位不正,而后太宗又来了一个烛影斧声。
  所以朝堂官员大多都想着早立皇嗣,以免出现意外。
  并且,很多官员皆认为,赵祯是大概率生不出儿子了。
  主张立皇子者,认为这是有备无患之举,且并不是立太子,只是立一个皇子而已,早立早安心。
  而反对者则认为赵祯尚在壮年,依旧有生子的可能,并且赵宗实的亲生父亲还在世,若立其为皇子,很多纲常都会变得混乱,甚至一些人会产生“早立新君”的危险想法。
  ……
  翌日,常朝朝会,百官齐聚。
  很多人已经打好腹稿,准备请求赵祯早立皇子。
  片刻后。
  一名小黄门来报,官家身体微恙,朝会取消,有事可呈递奏疏。
  赵祯已经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大宋尤重孝悌。
  即使生在百姓家,无子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更何况当朝天子。
  赵祯因无子,被官员们已抨击了许多次。
  他实在不想参与这种讨论。
  官员们逼他立皇子,是认为他这个皇帝没有能耐生儿子。
  但是,他认为自己以后还是可以生儿子的。
  苏良对这种争论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想知晓,到底赵祯无子是不是因为汞铅之毒。
  就在苏良准备退朝时。
  首相杜衍突然高声道:“诸位,咱们既然聚在这里了,虽官家不在,但还是要议一议,当下到底要不要立皇子?”
  此话一落,众臣都不走了。
  讨论几乎是一下子就进入了白热化。
  “立皇子又不是立太子,当下立皇子乃是为让天下百姓安心,是为了稳固我大宋江山,有何不可?”
  “这是立皇子吗?我朝就这么一个皇子,立皇子与立太子有何区别,一旦定了名分,必然有人心生邪恶,为从新君而做出不轨之事!”
  “一派胡言!皇子就是皇子,不是太子,若官家再有子嗣,再行封赐即可。此事若不定下,将会一直成为朝堂讨论的事件,岂不是耽误朝政!”
  “尔等在当下立皇子,实为诅咒官家无法生子,此非臣子之道!”
  “诸位同僚,莫再争辩了!而今的事实便是官家无子,为了大宋基业,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早立皇子,这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
  “臣子本分?你若真关心官家,就应该找出官家未能生子的原因,将其解决,而不是在这里逼着官家早立皇子!”
  ……
  垂拱殿,热闹得就像一个菜市场。
  每个人各执一词,议论纷纷,甚是喧闹,唾液都将垂拱殿的地板浸湿了。
  苏良听了片刻后,悄悄溜了出去。
  这样的辩论场景实在太可怕。
  他笃定,这些人辩到天黑,都不可能辩出一个结果。
  他也有些心疼赵祯,作为帝王却没有皇子,实在是人生遗憾。
  近午时。
  众臣纷纷走出了垂拱殿。
  正如苏良所料,没有辩出任何结果。
  一些人的喉咙哑了,一些人的肚子响了,一些人口中无新词了,还有一些人是被尿憋的不得已停止了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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