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点醒
家丑？宣惠有些吃惊，不明白王聿为何突然起了这个。
“……当时接到家书，父亲在武昌病危，我便来求公主放我回去。其实……孟大人是对的，我回去才发现父亲身体康健，那信……只是为了骗我回去，因为他马上就要派兵往金陵，与汪以明汇合。”
“原本父亲不可能顺利回到湖广，只是因为柳夫人恰巧去世，王爷才放心让他去……可，”他停顿了片刻，艰难地开口道，“我刚回去，妹便找我哭诉，是父亲身边的姨娘害死了柳夫人。”
“我心里对柳夫人并无好感，她不是一个好继母……然而无论是为正我家内宅风气，还是帮妹给母亲讨个公道，我都不能置之不理。可查来查去，一切都指向了父亲……”
王聿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线条柔和的侧脸被烛光投下了些许阴影，更把他的悲伤和无奈放大了几分。
“就在这时，裴世子到了武昌。他一力劝我带兵来金陵解围，我也同意他所，可父亲却一意孤行……没奈何，我只好动了父亲身边的人，却导致父亲中风在床……”
他的脸上显现出极其痛苦的神情，“我与裴世子一样，从跟在父亲身边，长在军营里。虽然父亲对我母亲凉薄，于我的婚事上也多有算计，可也是辛苦将我养育成人……”
“公主，”王聿再次跪到了地上，几乎是恳求道，“金陵一役，我没有任何功劳，不求任何封赏，只是想要赎我父亲和王家的罪责。父亲如今已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求公主劝王爷放过父亲，王聿感激不尽！”
宣惠想了一下，就算是王聿将功折罪，也足可以抵过了。再加上王锦堂已经病倒，梁瓒就算是瞧在湖广二十万军队的份儿上，也会饶过他。
“这个不难，”宣惠笑道，“王大人年事已高，只管安心颐养天年。三哥面前，我自会帮你周全。”
得了宣惠这句话，王聿心中便松快了许多。“多谢公主大恩！”他欣喜地磕了个头，才起身坐下。
“你方才，叫我给你指条明路……该不会就只这一桩事吧？”宣惠笑问道。
王聿低头沉思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毫无保留地信任宣惠，把心里的盘算也拿出来。可想想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态度，王聿暗嘲自己白白年长了人家十几岁。
“还有便是，我手下湖广二十万人的归属。”王聿沉声道。
宣惠惊讶于王聿的坦诚，也是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王聿实实在在的忠心。
她莞尔一笑，道：“不知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不妨来听听。”
“这才正是为难之处……我并没有什么打算，也不知如何打算才能对王爷、对这二十万人、还有对我们王家……都好。”到王家，王聿歉然地笑了一下。毕竟都是俗世中人，谁又能完完全全一点儿不为自家着想？
宣惠点了点头，明白了王聿的意思。这二十万王家军，在以往是王锦堂手中的利刃和依仗。前世，梁瓒还在徐州时，这二十万人的效力可以换来一个皇后的位置。在今生变故频仍，及至到了今日，利刃不复当年的威慑力，反倒成了烫手山芋。
可若真要王家痛痛快快地献出掌控这二十万人的兵权，即便忠义如王聿，也不得不有所顾虑。在这兵权让与不让之间，它到底是保命的凭借还是催命符，不到最后一刻，谁都很难清楚。
对于宣惠而言，王聿她是一定要保下的。至于他手中的权柄，帝心难测，即便梁瓒现在不对王聿心生忌惮，日后却未必。
左思右想，宣惠出了自己的看法：“从金陵一役，王将军已经向天下人表明了态度，为此你不惜与自己父亲翻脸，背弃王家与盟友订立的盟约。我的意思是……”
宣惠端起茶盅，喝了口茶，仔细想了想措辞：“既然你已经选了这条路，那就一条道走到黑，不要左顾右盼、逡巡不前。否则，就如俗话所，”未语，她先笑了起来，“里外不是人。”
王聿没有笑，反倒沉思起来。
“湖广的钱粮、土地、官员任免，你预备怎么办？”
王聿楞了一下，没想到宣惠话锋转得这么突然。“这些事情一向是父亲的人在管，我只管军中事，从未插手钱粮这些。”
“所以呢？”宣惠逼问道，“这几个月还可以混过去，等王爷回来时，你准备如何交待湖广之事？”
“自然是把这些都交给王爷。”王聿明白了宣惠的意思，坦然地道，“我奉王爷为天下之主，这天下自然也包括湖广。父亲自始至终不能取信于王爷，我相信当是湖广这片地方在作梗。”
宣惠笑道：“王将军是聪明人。若你交出湖广，王爷便不会再担心你手中的这二十万人。若你粮草、军饷都不能自给自足，又何谈在军中如指臂使、一呼百应呢？”
王聿点了点头，终于笑道：“多谢公主指点迷津，是我一时没有想通透。”
“王将军先别着急，”宣惠笑道，“我问你，这二十万人，你预备如何处置？”
王聿不明所以地道：“只要交出湖广，不就……”
宣惠莞尔，越发觉得王聿难得，心思恪纯，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帝王面前，如何与如何做都重要。甚至有时候，事情做对了，话方式错了，一样得罪。等三哥回来时，王将军不妨提出兵权上交。若三哥无心裁撤，你便放心领兵。若三哥顺势收权，”宣惠尴尬地笑了一下，继续道，“那王将军就算是弃权保家安吧！”
王聿看上去有些沮丧，明明自家是最早投靠梁瓒的，怎么到头来却成了这副局面？
宣惠一语点醒了他：“大周立国百余年，地位超然的只有成国公一家，可国公府的亲兵却从未超过三万……十五万辽东军是裴世子搏命带回来的，但他都悉数交给了王爷……”
王聿闻言，心中一凛，终于想得通透，不再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