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以彼还彼

  从长生殿里面出来,萧琅渐牵着顾宛的手,走得闲适而顺畅,仿佛是来宫廷里面赏景的一般,一派安定自在。
  顾宛看着,不由得好笑地搡了他一把,“不过是个四品官,就把你高兴成这般了?”
  萧琅渐眯了眼睛笑,“我那里是为着这个高兴,我是为了……算了,不说也罢!”
  萧琅渐越不开口,顾宛就越发想知道了,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萧琅渐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萧琅渐摸着自己的脸,倒是一点都不怕被看,还故意朝顾宛抛了个媚眼。
  顾宛无语了,“我怎么觉得你如今的心智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萧琅渐动了动嘴角,顾宛没听清楚,凑近了去听,被萧琅渐一口亲在脸颊,不由得又羞又恼,一边擦自己的脸一边去打他,被萧琅渐捉住手,笑得更大声,“我不如小孩子,你不疼我还打我,这是何道理?!”
  “没皮没脸!”顾宛半怒半嗔地白了萧琅渐一眼,气的两颊一鼓一鼓的,可爱得紧,让萧琅渐忍不住又凑上来亲了几口。
  “顾姐姐!”一声清脆的童声却打断了两人的腻歪。
  二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正站在远处看着两人,一个是万年冷漠脸的慕容无风,另一个,自然是大病初愈的耶律兰。
  耶律兰小孩子心性,飞奔地像只小炮弹一样扎进顾宛怀里,顾宛被撞个趔趄,待身子稳住之后,颇为狐疑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孩子,“公主……?”
  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亲近了?!
  耶律兰眉眼弯弯,笑意盈盈道,“国师大人告诉我说,是顾姐姐救了我,我应该感谢你。”
  顾宛看向耶律兰身后的慕容无风,慕容无风一脸淡漠,将脸生硬的转开。
  顾宛笑着点点耶律兰的脸颊笑道,“看来你很听这位国师的话?”
  “皇兄说了,我可以听他的话。”耶律兰快言快语道,“皇兄还说,国师大人虽然人冷点,狂妄点,让人又爱又恨一点,但是还是有一点可取之处的,就是不会骗小孩子!”
  又爱又恨一点吗?
  顾宛抿了抿唇,忍不住“扑哧”笑开,也不去看慕容无风黑如锅底的脸色,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公主不用谢我,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对朋友来说,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哦!”
  耶律兰眼睛眨了眨,头点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知道了!那……我以后能去找你玩吗?”
  顾宛点点头,“当然可以,前提是如果公主能够出得了皇宫的话。”
  耶律兰一双眼睛里面满是可怜巴巴,“皇兄不许我出宫,顾姐姐不能进宫来玩儿吗?”
  “进宫不是我能决定的啊!”顾宛笑道,思忖般迟疑一下又接着道,“不过如果公主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人给公主从宫外带些好玩的来,怎么样?”
  耶律兰眼睛亮了亮,头点的像是拨浪鼓一般,“好!如果皇兄让我出去,我一定去找你玩儿!”
  慕容无风看了看两人一眼,这才出声唤道,“公主该回宫了,免得让陛下担心。”
  耶律兰这才依依不舍地从顾宛怀里出来,一步三回头地由着宫女带回去了。
  顾宛立起身,看着耶律兰走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慕容无风身形一动,竟是抬起凌厉的一掌朝向萧琅渐的方向,心下一咯噔,不及细想就已经闪到了萧琅渐身前。
  慕容无风掌风却是半分不减,因为他知道萧琅渐是不会让顾宛替他挡着这一掌的。
  果不其然,萧琅渐的速度比顾宛更快,长袖一揽将顾宛纳入自己懐间,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生生挡住了慕容无风的凌厉的一掌。
  慕容无风昨日白白被萧琅渐打了一场,虽然后来是说演戏,可是萧琅渐当时却是半分没有留情的。
  任谁受这么一场无妄之灾,都会觉得心里堵得慌,更何况是从来不曾吃过这般哑巴亏的慕容无风了。
  所以,慕容无风是用了全力。
  不过因着昨日伤了元气的关系,所以萧琅渐还是用一只手挡下了,对峙片刻,两人却谁都不肯先撤开掌风。
  顾宛在旁边看得皱眉,“国师为何无缘无故就要出手伤人?”
  慕容无风身形一晃,胸口一股郁气早就不吐不快了,此时终于忍不住冷笑开口,“清平乡君心疼的人就是人,其他人就都入不了眼不成?!”
  顾宛愣了会神,还是没懂慕容无风在说些什么。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昨日虽是做戏,她却没有见到那场面,也不知道萧琅渐重伤了慕容无风的事情的。
  皱了皱眉,无端受了这般冷嘲热讽,顾宛自是不乐意的,“是你先出手在先的,怎么还先发起脾气来?再说了,你说的话也是实在好笑,自然是入了我眼的人我才会在乎,谁会在乎陌生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宛不知情的一句话却让慕容无风瞬间狠了眸色:
  陌生人?!他于她竟连朋友都算不得,而只是一个陌生人吗?!
  “宛宛,昨日我不慎伤了他。”萧琅渐突然用另一只手拉住顾宛,轻声开口道。
  顾宛稍怔,略微反应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脸色不由得黑了黑,回身瞪了萧琅渐一眼,“当真是不慎?!”
  萧琅渐瞳仁黑而亮,看着顾宛认真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心安理得地开口道,“下手后才想明白过来你给的暗示,所以之前是下手重了点……”
  顾宛只觉得心中一口老血溢上来,看面前慕容无风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也知道下手不可能只是狠了一点点好吗?!
  萧琅渐这时候却突然撤回掌风,慕容无风始料未及,一掌直直地打在萧琅渐的肩膀上。
  加上自己掌风的反噬,萧琅渐足足后退了好几步,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吐出来,染湿了身前的玄衣。
  “之前不过是怕你伤了宛宛,这一掌,就当我还你。”萧琅渐无所谓地舔舔嘴角的血,看着慕容无风回道,“这样也好,以免总是让我混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敌人就是敌人,不要总是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慕容无风稍愣之后,不由得冷冷一笑,“昨日你给了我那么多掌,如今却想一掌就还清吗?你也未免想的太容易了些。”
  萧琅渐捂着胸口,抿唇不语。
  而一旁的顾宛呆愣地看着萧琅渐胸前的鲜血,没来由地心有些慌。
  她从未见过萧琅渐受伤的样子,换句话说,以前萧琅渐真正受伤都未曾让她发现过,只有小伤才会让她知道。
  来不及思索,顾宛已经再度挡在了萧琅渐面前,眉心微凝,明明身形单薄,却那么义无反顾、淡定从容,“他给了你几掌,不过是因为我的缘故,你若是实在恨,就将这账记着,以后我还你就是。”
  慕容无风看着顾宛单薄却坚毅的表情,突然觉得无比凄凉,好笑道,“还?!你怎么还?!”
  顾宛咬咬唇,道,“该怎么还怎么还,大不了你给我几掌就是!”
  慕容无风一愣,突然像受到刺激般大笑起来。
  顾宛下意识皱了皱眉,慕容无风已经开口,“这般心狠,是谁教你的?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捉弄我?”
  顾宛愣了愣,“什么?”
  “就算不知道我喜欢你,也该知道我待你不薄,那么多细微末节的差别对待,比不上他受这么一点小伤?”
  顾宛瞬间失语,嘴角微动,一些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记忆涌上脑海,顾宛突然觉得有些恍然,“是……这样吗?”
  “不然?!我还当真喜欢一个男人不成?”慕容无风冷哼道,“也只有你才会将我喜欢萧琅渐的鬼话当真吧?!”
  顾宛迟疑了。
  慕容无风一瞬不瞬地看着顾宛,他也想要赌一赌,看一看到底自己有没有在顾宛心里留下哪怕一点地方,但凡有一点,他也会将那片位置扩大,直到将萧琅渐挤出去。
  萧琅渐也正看着顾宛,看着顾宛的背影,脸上表情淡淡,扶着胸口的手微动,袖子里的手却被抓紧了。
  “你为什么没有直接跟我说过?”顾宛好不容易开口,却让两个人都忍不住愣住了。
  慕容无风皱皱眉道,“你说什么?!”
  顾宛转身回到萧琅渐身边,才转过头来看着慕容无风道,“我最不耐烦的就是跟人躲猫猫,猜人心思。若是同最亲近的人相处还需要动那么多心思去猜,人生岂不是太累了?”
  慕容无风眼睛暗了暗,“你怎知道他没有欺骗过你?!若是我比他更早遇见你……”
  “唔。”顾宛皱了皱眉,打断了慕容无风的话,想了想道,“其实这不是信任的问题,也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是你喜欢一个人,就算他骗你,是你的敌人,你也会喜欢他。”
  慕容无风牵牵嘴角,苦笑着后退一步,“你想说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喜欢他的吗?”
  顾宛不语,牵住了萧琅渐袖中紧握的手,缓缓走近慕容无风,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才轻轻开口道,“我只能说抱歉,琅哥哥说得对,我们以后还是当敌人比较好。”
  慕容无风浑身一僵,只听到顾宛的声音飘散在耳边,“若是你想要报昨日的仇,就趁现在,我决不还手。”
  慕容无风身体一动未动,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再也听不见,他依旧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半分。
  中午时分的日头懒洋洋的,耶律越批完奏折从长生殿回去,才看到躺在殿前不知道躺了多久的慕容无风。
  耶律越脸色黑了黑,他早听人说慕容无风站在大殿门口一动不动,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不及细想,耶律越赶忙安排人监管慕容无风抬回殿中,叫人请来了太医,所幸慕容无风只是以为内急火攻心,昨日又受过伤,一番下来,才会突然晕倒,太医开了药就下去了。
  耶律越这才开始打量一直跟他不对盘的国师大人。
  耶律于思将皇位留给耶律越的圣旨交到耶律越手上的时候,耶律越自己整个人都是不清醒的,他想不通父皇为何会将皇位传给他,就算别人不知道,耶律于思却是知道的,谁都可以当皇帝,唯独耶律越挡不了这个皇帝。
  可是耶律于思却偏偏将这个皇帝交给耶律越当了。
  到底父皇是怎么想的呢?
  耶律越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而让他更加想不通的是,父皇给他安排的辅政大臣竟是一直把持朝政的慕容无风!
  慕容无风的野心,说出去连西戎街上的三岁小孩都有所耳闻。
  垄断西戎所有商业,买官卖官,还私自有军队和火药,这哪里是一个国师该做的?!
  偏偏父皇拿他没办法,自己也拿他没办法,还要每天像祖宗一样供着!
  他一开始是非常讨厌这个目无全法的国师的,耶律越一直觉得有朝一日,不是他死,就是自己亡。
  可是事情在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大概是他无意间听到慕容无风让人将兰儿房里的几个奴大欺主的奴才打发掉的时候,大概是他在买官卖官的时候似无意将一个达官贵族的纨绔子弟贬了的时候,大概是听到他淡淡说自己对皇位没有兴趣的时候。
  他开始感到好奇,到底这个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人为什么会有着截然相反的两面?
  最后,就变成会因为他的不屑而忍不住大发雷霆,因为他的一句不长进而每日批改奏章到深夜,因为他的每一个不平凡的举动而疑神疑鬼。
  耶律越就那么在榻前看着慕容无风,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呆了,反应过来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突然觉得心跳如擂。
  微微俯下身,耶律越看着榻上那张堪称绝色的脸,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就那么顿在半空中,被自己的行动下了一大跳,自己想要做什么?!面前的人不是自己最恨的人吗?!
  面前一双冷漠如水的眸子突然睁开,“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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