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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郓州的昨夜再怎么惨烈,依然会迎来黎明,太阳高高升起,春末开始有了逼人的热度。大量的尸体曝晒在白日之下,与中原大地曾经经历过的许多次横尸遍野的战争一样,郓州的兵士理智的就像是处理麦秆和烂了的蔬菜,准备埋一部分,烧一部分。
  说是贺拔庆元带来的几千将士无一存活,然而目视范围内,旷野沃土上尸体的人数却远超几千。
  这场战役,怕是李治平的手下人,是最愤怒的吧。
  或许就是因为有朝廷联军的高层泄密,才能有这场战役的胜利,因此他也对此重视到极点。重视保密,又必须引戒心极强的贺拔庆元入局,再加上这些根本不是李治平自己带出的兵,他这一场仗打的真是人命如草芥。
  郓州城外两侧营地中提前训练过的士兵,似乎对于今夜贺拔公发动攻击一事毫不知情,这是第一波诱饵。
  当步兵上岸以盾阵遮挡住他们去路,郓州城门大开,无数骑兵与他们缠斗,拖慢速度冲垮队形,盾阵得以合拢成圆。然而这就是第二波诱饵了。
  从城中冲出来的那波骑兵,和贺拔公的兵力一起被围在盾阵中的角斗场内,为了怕不该逃的人逃脱,为了更有效率一个不留的杀死,他们也把郓州自家的骑兵,当成了敌人。毕竟真打起仗来,双方的铠甲衣服在血与泥中分辨不出敌我,李治平也懒得去分辨敌我,只要进入盾阵,全都杀死就是了。
  或许等到郓州的骑兵动手后,看着包围圈小到他们的马匹都在互相挤着,估计才开始发现这件事情。但那时候盾牌之间的长矛可不会听他们的呼声求救,无数把长矛会贯穿包围圈中所有活着的人。
  正是因为这种打法,所以李治平才敢说一个没活。
  一开始双方或许也在彼此厮杀,到后期包围越来越小,大多数掉下马的士兵率先被马匹和其他士兵挤死踩死,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尸体一层层倒下,被盾兵踩在脚下。就这么一层层尸体,一点点的包围,或许才致使旷野上的尸山,形成了一个矮丘的形状。
  而那个矮丘顶尖上的尸体,就是最后死的人。
  他还是不放心,命一部分人沿岸去寻找是否有崔季明的踪迹,另一部分人则与他一同寻找崔季明的尸首。
  等他开始走到那些收敛尸体的士兵身边,才知道为何李治平说无法寻找了……
  除了最上层的一些尸身面目上只是带有血污以外,几乎可以说其他人都是面目全非了。在倒下后被踩踏的过程中,有的被马蹄踏碎了四肢,有的被人脚连接踩在面上整张脸凹陷了下去。
  那是逼人的残忍与血淋淋,言玉自己以为见过战争,却仍然惊得几欲作呕。
  这还是上层,下头那些被乱马踩过压了几层的尸体,都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
  这都曾是活生生的人,都曾和崔季明差不多年纪。
  就算是朝廷胜利,想给己方的士兵装殓送回家中,怕是也做不到了吧。
  言玉试着去找一找上层有没有面目可辨的,如果崔季明被杀了的话,她一定也能留到最后吧……
  然而他没有找到崔季明,却找个他算作眼熟的人。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贺拔家兵,以前总是跟崔季明一起玩,俩人关系还算好,他年轻又有才能,多次被贺拔庆元提拔,从小小护卫成为副将,这场战役中应该做了崔季明的副官——
  他记得,应当是叫周宇。
  他身上的板甲都有几处碎裂,两只手臂几乎是以看着就痛楚的角度弯折着,英气的面容上双眼紧闭,旁边还倒着一把长戟。
  言玉只感觉一阵绝望,他应该是这场战役中离崔季明最近的人,连他也死了,崔季明还活着的希望太过渺茫了。
  他一直翻找到中午,下头有些兵士和随从,也听闻他的描述去翻找出不少尸体。
  身高七尺三左右,皮肤偏深,卷发,穿着明光甲的男子。
  找到他面前的不过四五具相符合的,拖到言玉面前,那士官浑身是血,为难道:“这儿不知道多少尸身,没法找。好多人脸上手上都是泥,根本看不出来肤色。”
  言玉望向眼前那几具尸体,半晌低低道:“不用找了……”
  眼前的尸体死状凄惨,根本看不出面目,头发散乱,甚至有一两具连胳膊都找不到了。
  她要是牺牲了,也会死成这个样子么?
  他以为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能一眼认出她来,事实却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言玉张了张嘴,想发出什么声音,望着眼前的几具尸体,却好似失去声音,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朝后退了一步。
  谢姑眼见着他两膝一软差点倒下去,连忙扶住他,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小声道:“少主!咱们是在李治平的眼皮子底下,你不能这样!这里不是能松懈的地方!”
  言玉在她肩上撑了一下,想尽量站直身子,声音略显虚弱:“他们回报了么?可在河岸附近找到痕迹?”
  谢姑摇了摇头:“没有,在附近的水岸都找了,就算是她逃脱了,掉进水中也只是个死字。”
  言玉:“谢姑,她死了。我连她尸体都找不到,我连给她装殓送还到长安都做不到……”
  谢姑只听着他的声音随着身体一起猛烈颤抖起来。
  她想说什么,言玉却甩开她的手,扶着胸口朝远处走去。
  那个拖着尸体过来的士官,却忽然开口道:“您要找的那人,是不是骑着一匹金色的骏马?倒是有人找到了马,只可惜那匹马受伤也不轻。”
  言玉猛地回过头来:“在哪里!是金色的马,很亮的白金色!”
  士官指着城墙下的一处临时马厩道:“活着的马不算太多,那匹金马虽然受伤,怕是也很难完全恢复再上战场了,品种太稀奇,上头就说留着先看看。”
  言玉没有理他的话,转头就朝马厩的方向而去。
  那扑了层稻草的简易马厩内,大都是受伤的战马,有己方也有敌方的,会暂时在这里给马治伤观察状况,如果能很快就好的,便留下来再上战场。如果是受伤严重,或者是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强力的马匹,大多会被宰杀,马肉充作军粮。
  在一群黑色、褐色和枣红色的马匹中,金龙鱼实在太过亮眼。
  它屈膝伏在地面上,垂着头,平日里让崔季明编作辫子的鬃毛满是污泥与血迹,纵然如此,阳光下也难掩它皮毛的惊艳颜色,不少养马的士兵正在围看他。
  然而言玉才刚走近,它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猛然抬起头来。
  言玉挤开众人,站在马厩前,金龙鱼猛地从地上腾地站起来,后头两条腿还在有些哆嗦,朝言玉嘶鸣起来。
  旁边的马兵惊道:“哎,刚刚还怎么都不肯站起来让人给检查呢!”
  言玉伸出手去,看着身上几处箭伤,显然以后也很难恢复强健的金龙鱼,道:“你知道你主子去了哪里么?”
  金龙鱼似乎也受了惊,它本来想去咬言玉的手指,却放弃了,而是微微用头贴了贴他手腕。这小畜生还认得他啊。
  言玉转头:“你们何处找到这匹马的?”
  那马兵道:“有几匹马受惊,冲出战场跑出来了,它应该也是其中之一。我们发现它的时候,马背上早就没人了,一匹马踉踉跄跄的在乱跑。”
  言玉看向金龙鱼,有些不可置信:“在这战场上,你难道也抛下她了?你知不知道她从你身上下来,就几乎不可能有活路了——你!你这么多年就没一点长进么?!”
  他想到崔季明可能被它从马上掀下,惊得落在地上被踩死,他又气又怒,心头剧痛,伸手就在它头上狠狠打了一下:“你怎么能这样!现在就只有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就是个怕死的畜生!”
  金龙鱼吃痛的缩了缩,言玉还想再骂,却不知道是哪一句真的说中了它的心思,它猛地对天嘶鸣一声,言玉就看着一行泪从它黑色眼睛边滑落。
  言玉呆了一下。
  它不是掉几颗泪下来,而是真的在哭,眼泪顺着它眼角不断往下淌。
  旁边的人骤惊,言玉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脑袋:“……不要哭了。”
  这话如今却好似实在安慰他自己。
  言玉抬头用力的眨了眨眼,对旁边的马兵道:“它伤口都处理过了,我能牵着他走两圈么?要紧么?”
  那马兵呆滞中回过神,道:“不要走太快,慢慢的话是不要紧的。它已经上过药了。”
  言玉点了点头,拽住它的缰绳将金龙鱼从马厩中牵出来,伸手抚摸着它的鬃毛,看着那马鞍还挂在它身上。那马鞍上还有崔季明常年骑马磨损的痕迹,马鞍上挂着个水壶和个箭囊,箭囊已经被清空了。
  一切都证明着崔季明几个时辰,还在它身上战斗过,否则它的身上不会有那么多飞溅的血迹。
  金龙鱼眼泪一直不停,言玉牵着他,绕着墙根慢慢地走。
  一人一马渐渐走到河岸边,滩头上几处跟腐朽的只剩下外壳的扭曲树干,半截埋在泥潭里,倒在河边,不远处便是无人的滩头。
  言玉将它缰绳挂在树干身处地一截树杈上,坐在树干上望向河中。
  他有一种此事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恍惚。
  他觉得就算过了多少年,他也不能真正明白,崔季明的死意味着什么。
  身边的那个畜生一边拿头顶他,一边还在掉眼泪,言玉忍不住拿袖子给它擦了擦脸:“别哭了……我给你吹个曲子好不好,你以前肯定也听过……她也总听着睡觉。不过某人总说我吹笛水平太差,如今练好了,她又不愿听了。她越长大,越嫌弃我了。”
  言玉从袖管拿出根黑玉长笛来,用袖口蹭了蹭,放在唇边,不过吹了三五个音,便断了断。言玉鼓气像尽力再吹,笛孔中只跑出一声哽咽。
  他一抬手,用力将笛子掷向河滩,满脸是泪,咬着指节狂笑出声:“哈哈哈哈——还思念之曲,跟我有关的人还有几个活在世上,对我好过的人还有几个有好的下场!哈哈哈哈!”
  金龙鱼只看着他将指节几乎咬烂,血顺着指缝往下留,他从树干上跌跪进泥滩里,摇着头狂笑不已:“她死的我连她尸身都找不到!她还没杀了我就死了哈哈哈!是,轮不着我去替她送棺,可若她阿耶她妹妹知晓真相,又该如何!”
  他似溺水般在一阵笑声后倒吸一口气,几乎破音:“李治平多想杀了她,毕竟是她背叛了行归于周——哈,她总是坚持她自己的道义,我总是她的敌人——到头来我算是什么!我能做的事又有什么!!”
  言玉仿佛失去力气,面朝一侧倒在泥潭上,还兀自发出惨笑:“选择活路我就没她,选了她就没活路。知道她入了行归于周,可以与我同路时,就算知道她心有所属,我夜里都能高兴到笑出声来……”
  他说着说着,失去了声音。
  崔季明死了,当真是连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也不再眷恋他了。
  言玉侧躺着,眼泪掉进泥滩里。
  她长大了,有了心爱的人,开始嫌弃他的磨叽与纠缠,开始故意要气他逼他远离。
  就算如此也好,言玉只要听着天边偶尔传来她的消息,就很满足了啊。她哪里打了一场胜仗,她什么时候准备恢复女儿身,她嫁了人,有了两个孩子。
  就算是与他毫不相干,他听一听她的传言,过年时偷偷跑到她家门口,顺着门缝塞个新年的贺诗,挂上两枚自己写的桃符,就不见她也不讨嫌的离开。
  就这样也好啊……
  然而再不会有机会了。
  他连讨嫌的份都做不到了。
  金龙鱼似乎也被他吓到了,以为他死了,连忙用头去顶他。
  言玉从泥滩里抬了抬手,摸向了它脸颊:“……不用担心我,我死不了。现在死不得,我若是死了,李治平就开心了。”
  而过了一会儿,一队手持弓箭的人马,也朝河滩靠来,为首的正是李治平。
  言玉因为崔三死了一事,到郓州来自投罗网,听士官来报,说言玉伤心过度,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杀了言玉,一时间行归于周内怕是没人能反击他了。
  李治平没有找到言玉,只远远的看见一匹金色的马,在河边饮水。而近处那被河水冲上岸的粗壮树干后,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李治平对身侧的骑兵挥了挥手,策马往前走了几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言玉似乎蜷缩在树干那头,早早听见了过来的马蹄声,开口一直在数着:“……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奴要来找了,藏好了么?”
  李治平愣了一下,就看着言玉从树干后起身,两只手还捂在脸上。
  他单薄的长衣上沾满了泥沙水痕,活像是从水底拖出来的一般。
  言玉忽然放下了手,露出了满脸泪水的面容,乐不可支得笑道:“哇!找到我了,好厉害——算你赢了怎么样?”
  李治平看着他几欲癫狂的眼神,第一反应就是——言玉已经疯了。
  他已经被刺激到失心疯了!
  行归于周的旁人几乎没有几个见言玉笑过,可如今他面上却凝固着令人胆寒的笑意,甩着手形容如少年一般,说出的话却不糊涂:“李治平,你真以为我就敢独自前来郓州么?”
  李治平一惊:“什么?”
  言玉笑道:“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人不想看你独占鳌头。你说这次对上贺拔庆元,你损失了多少兵力?深夜奋战到现在,手下将士有多么疲惫?而你这一招环套环,手底下人对你又有多少意见?”
  他话音刚落,远处郓州城墙上的钟声疯狂的敲响了。
  言玉歪头,面上笑到可怕的弧度:“你以为我派出那一半人搜查河边,就全都是去搜查的?郓州如今残留多少人,哪边城门开启,兵力战马如何,消息早就递出去了。我也是来刺探军情的。且问你从周边收上来的粮草,够你这些突然塞来的士兵,在郓州城内守几天的?”
  李治平脸色骤变。
  他策马朝后推了一步,招手道:“杀了他!”
  言玉猛地拔出腰间横刀,击飞到面前的箭矢,而早早跟在他身后的谢姑等人,猛地从四周窜来,人数虽少,却挡在言玉面前,反击对方。
  李治平的身影却在一两个侍卫护送下,飞一般回到了郓州城内。
  而郓州城的东侧城墙上,也已经可以看到其他几州内部驻扎的兵力,正在朝他们而来!
  他怕是还没等到贺拔庆元手下联兵反水,就先等到行归于周内部乱了!
  言玉望向李治平的背影与即将在迎来一场战役的郓州城,冷笑着走过去牵起金龙鱼,道:“他还真以为自己能得天下,行归于周是他编来联合各家的网,也不要怪绊着自己。走罢,金龙鱼。”
  金龙鱼在水边徘徊不愿意离开,言玉拽着它道:“走了,你主子不在了,我带你走可是看她的面子,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扔下了。”
  金龙鱼被他拽了半晌,终于垂着头,跟随他离开了。
  谢姑绞杀了最后一个骑兵,跨上马,却心里忍不住发虚。她也从来没见到言玉笑成那个样子,连忙策马朝他靠近。她本以为刚刚那个样子,不过是言玉一时激愤显露出来的,却听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牵着缰绳,侧过头挂着笑抚摸着金龙鱼的鬃毛,
  他好似在跟马背上的人说话,有些唠唠叨叨:“今夜跟你铺好了床,不许再乱滚了,你总是臭毛病改不了。”
  谢姑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心头一惊。
  言玉却浑不在意,他一路细数着道:“等咱们离开郓州,扎营后给你烧点热水,你好好洗洗脚,不要再这样折腾了,多累啊……”
  “我当然要来,我不放心你啊。你又把衣裳弄得这么脏,怎么洗……”
  他面上挂着笑容,不停的偏头道。
  谢姑却一拽缰绳,停在了原地,惊愕失神的望向言玉的背影。
  他当真……疯了?
  而长安城内接到崔季明身死的消息,已经是在五日之后,考虑到兖州到长安的距离,官驿送信的速度几乎可以达到五百里每日,这几乎已经是大邺中传信的最快速度。
  只是再加上烧火兵与后卫返营,兖州将领确定消息命人传信,比实际那日又耽误了两日。
  贺拔庆元的尸身被送往兖州后,已经入棺正在送往长安的路上。
  崔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归到家中的,他觉得自己坐在车上,随时再有行归于周的人冒出来乱箭射死他,他都不会有抵抗的心力。
  崔家管家出来接马车的时候,却等了半天才见到崔式扶着车壁,弓着身子走下车来,一脚没踩在下车的矮凳上,差点滑倒。管家连忙扶住他,低声道:“式公,家中来了位送信的客,说是蒋深送来的消息。”
  崔式愣了一下:“蒋深?”
  他甩开手快步走入院内,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局促的站在廊下,面目上满是疲惫,他看见崔式,连忙行了行礼,道:“式公。”
  崔式快步走去:“蒋深来的消息?他和贺拔公接头了?结果如何——”
  那中年男子面上展开了一个笑意:“式公,三郎还活着。蒋深救了她,当日便要人传信出来。”他说着将手中信件递出去。
  崔式面上一呆,这几个时辰之间的落差,让他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个,喃喃道:“当真?她如今状况如何?贺拔公呢?”
  中年男子道:“贺拔公的尸身已经在来往长安的途中了。得救的唯有三郎。但三郎受伤极重,至今怕是仍未清醒,也并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崔式快速的扫过信件,面上渐渐浮上笑意,将信捂在身前,好似能从中感受到崔季明的心跳一般,眼眶发红:“太好了……太好了……这个消息还没有人知晓吧。”
  中年男子道:“是没有。但还有个消息,蒋深说务必传到。之前您委托过蒋深找那位从江左逃遁的崔家旁支,他以妻女为诱饵,独自北上逃脱,却去投奔了——李公。”
  崔式猛地抬起脸来:“什么?!”
  崔翕在崔季明向朝廷告密行归于周一事后,一直在拼命游说四方想维护自己的位置,连追杀那崔家旁支的事情也都耽搁了,就在这个间隙内,使对方逃脱了。崔式不得不委托旁人,将此事办完。
  却不料结果是……
  中年男子点头:“我们发现此事,正是因为他与李治平会面后被杀,我们找到了他的尸身。”
  崔式失神。很有可能李治平已经知晓了此事。
  怕是……若三郎安好的消息一传回长安,李治平就会放出这件事。
  信中蒋深写道:“如今李治平杀了贺拔公,已经遭到不少的非议。他的消息就算放出来,也只不过会当作攻击对手的流言。若让位高权重的可信之人,出来辩驳流言,应当是无事的。”
  崔式看着,却摇了摇头,喃喃道:“怎可能无事……她年纪越长,破绽就越多,她自己本身就是铁证。李治平绝对会找到攻击她的办法,或许他会等,等到她功成名就,用铁证来逼她跌下来。”
  如果他没有等,以李治平的手段,这谣言不可能一时平息。
  只要是流言传开,崔季明如何出入军营。
  毕竟她没法自证,她从来不可能在军营里赤着上身跟其他年轻人摔角,更不可能跟带着的新兵一起窜到河中洗澡。
  流言是不可能熄灭的,只能随着她可疑的动作愈演愈烈,她在军营中会不停的受到旁人的指点。
  或许当真有哪一日,军营众人对于被娘们带着打仗的流言恼羞成怒,崔季明明明能轻易就能攻破流言却不肯,疑心越来越重的军中之人,可不会顾她是不是什么世家子,将她摁在地上扒了都有可能。
  更何况贺拔庆元不在军中,能在军营内提拔她护着她的人也少了一个,再加上这流言,她如何立足……
  崔式摇了摇头半晌道:“她会被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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