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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之人再激动怕是也没有崔季明激动。
她大概体会到但凭对方几句话骨头都酥了的感觉。崔季明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他性格敏感又小心的千回百转,但每次她体会到心跳、体会到他带来的吸引力,永远都是在殷胥目光朝前施展宏图抱负的时候。
从好多年前她坐在火堆边,被还瘦弱还年少的他一番话吸引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会成为今天这样一个人物,她也知道他对她而言也是光,是他们之间互相照亮。
殷胥下了朝,第一次听说崔季明有事儿来找他汇报。他这个领导当的跟摆设没差别,从来都是他以公务徇私主动把崔季明拽过来,崔季明真要来找他,他都怀疑她能不能找出由头来。她闲的就跟个遛鸟养狗的大爷似的,除了出去练兵基本已经闲的要数头发玩儿了,居然还真让她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出个折子来,面上写满了“老子是来干正事儿”的神情,跟捧着免死金牌似的两手端在胸口,折子锦缎面的金光映着新肥出来的第二层下巴,一路趾高气昂走过来了。
今日要安排各位进士还有通过六部考的贡生,各部都在忙,殷胥书房门口倒是没有了往常的蜿蜒队伍,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门内,和殷胥汇报着事情。
殷胥日程排得紧,每天见得人多,于是基本上到他面前汇报的都要求说的全面、精准还简练,各部那些动不动说话跟老大爷喝酒侃千年般一个字一口酒的大臣,已经让殷胥几封折子扔下来打回去给搞怕了,一个个说话跟让人踩着尾巴的八哥似的,能说的词儿噼里啪啦就往外吐。殷胥也算抓得住重点,他倒是怕自己武断的打断下头臣子的话,会让他们说不完全,该说的事儿没说就被赶走了,等着对方喘着把事儿说明白了,而后再切重点问话。
崔季明在门外等的有点焦躁不安,耐冬看她就跟产房门外还没弱冠的新婚郎君似的,连忙让人给她塞了好几盘果子,好歹把她按在凳子上让她坐定了。
耐冬道:“你不如多来几趟。而且大朝会不比小朝会,之后圣人是要办公的,你挑着晚些时候来,圣人绝对放下一切的事儿见你。”
崔季明拍了拍身上掉的点心渣:“我老觉得我耽误他的事儿。只要我一在,他就不再跟平日那样了。”
耐冬一愣。他知道崔季明进宫少,以为是她对殷胥淡了感情,毕竟他总站在殷胥这边,渐渐知道是殷胥追逐着她,总是觉得殷胥对她付出的多。
崔季明随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每一刻做什么都排得满满的,我要是一来,他耽误几个时辰都不止,该做的事情也会一改性子居然开始往后拖,基本只要我到了宫里,他就没有做正事的时候了。要真是这几个时辰过去了也就算了,他自己回头却会后悔的。他一直不知道放过自己,那几个时辰没有忙的事情,他回头会加班加点的都做了。”
她身子往后一仰,偏过头去:“反正两个人在一起,不都要割掉自己的一半生活要跟对方合在一起。我的一半不要紧,他的一半承载着太多别人的东西,我就想着……占十分之一就够了。”
耐冬刚要给她倒上半杯茶,听她这样说来,手上一停。他没想到崔季明会这么说,半晌道:“若没有你,他永远不知道歇一歇。他该有另一个自己,你对此而言必不可少。”
崔季明笑:“你说这话,真是个正宫娘娘。”
耐冬真明白了殷胥几次踹她时候的心情,强忍着别被她满脸嬉皮笑脸带跑了,道:“天下别人对他的期盼就够多了,你就不要再给他多加上几分了。你若是总总想着要他做个明君,他反而会给自己施压更多。他七情六欲大多要依赖你来体味,我觉得你失职了。”
崔季明愣:“什么……?”
耐冬端着茶壶,旁边得黄门听见这话都垂头退到一边不敢多言,只有耐冬继续道:“他算是没有家,他没有像你这样众星拱月似的长大,如今的位置已经使得无人能接近他。三郎,莫觉得奴这话唐突,奴认为你应该承担更多的角色,应该带给他更多的生活。他就算是帝王,也是人,有一半的人生也是与你连在一起的,帝王的这一半站的人的够多了,作为人的另一半,应该为他添彩的你……奴总觉得你做的太少。”
崔季明一时竟语塞:“……我以为他会觉得朝政之类的更重要。”
耐冬知道他一向多嘴,这两个年轻人不是在传统宗亲家庭中长大,他们两个都无法照着葫芦画瓢的去学习父母的婚姻或者是别人的相处,身边也不敢有人跟他们说些什么。只是他作为外人,看着殷胥对于这段感情迅速感到恐慌,以至于四处找人问门道,忍不住对崔季明有点恼火——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了圣人半个娘家人,忍不住想提醒她。
崔季明若是这样的缘由,他也跟着心里松了口气。
耐冬:“孰轻孰重,不是你以为的,也不是他觉得你更重,私下的生活更重就是罪过。他活着走一遭,不单是要为大邺呕心沥血的。”
自然是,崔季明知道他是个挺孤单的人,然而几次见他比她早醒许久,一张眼他就已经在床边倚着看折子了,一边看一只手还在跟哄着她似的拍着她,崔季明当然心里也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崔季明两掌心在膝头蹭了蹭,有点局促道:“……好吧,我知道了。我还怕有人说是我祸害的他不务正业,我倒是让人说不靠谱不正经好多年了,就是他这么努力不该背上一些名声。”
耐冬笑:“你大可以去问他,名声与你哪个重要。”
他刚说完,就看着里头议政的朝臣正在讨论着往外走出来,看着门口坐着的茶足饭饱的崔季明,一下子全噤了声,连忙拱手道:“季将军。”
他们一个个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的狗腿子模样,崔季明都不可能真的蹬鼻子上脸傲起来,连忙起身把礼数做全,她也叫的上诸位的名字,寒暄了几句才说要去面圣了。
崔季明进了门,随手合上了门,殷胥似乎跪麻了腿,看着她进屋也随意的挪了挪姿势,散座在桌案后,把笔一放:“季将军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崔季明小跑过来,随手把那折子一扔:“一会儿再谈正事。”
殷胥两只手本来还在翻眼前的折子,崔季明从侧面整个人扑过来,殷胥让她一撞心就乱了,眼还放在折子上,却哪里还看得进去,他两只手背过去抓着她,崔季明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你这张嘴,怎么就在朝堂上这么会说话。在我面前,你仨月能说出一句好话就不错了!倒是挺会蛊惑人心的,还一起共担天下呢,听得我真想着——”
殷胥拽她,想让她到身前来。
最近崔季明不太来主动找他,殷胥心里怪高兴的,随口问道:“你想干嘛。”
崔季明倒过来,挂在他怀里:“想上你呗,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我的呗!想让你这张昭告天下的嘴就知道喘着喊我的名字呗!”
殷胥低头看她:“你难得说这话。”
崔季明揪着他耳朵,要他像她手里的木偶一样拨弄着来回转头:“你都不红耳朵了。”
殷胥没法说自己很想她,也没法说自己心里有恐慌。他知道这种恐慌是时有时无的来,总觉得说出口似乎是自己在矫情,只道:“因为我想听啊。”
崔季明:“……你现在太不矜持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矜持的样子。”
殷胥鬼迷心窍,居然想配合:“那你想让我怎样,推开你就好了么?躲开就好了么?”
崔季明:“也不是啦。”
她想着耐冬刚刚的话,道:“这几日也没事儿,我大概会过来住两天。”
殷胥瞪大了眼:“——是你阿耶不让你回家了么?还是你自己的府邸闹了老鼠!”
崔季明:“我特么就不能是因为想来么!你再这样我把你上次嘲笑我的帐一起算!”
殷胥大喜过望,却有点不可置信:“能能能。”
崔季明脑袋拱过去:“其实我倒是有点想让你到我们家来住。不是崔家啦,崔家就鸡飞狗跳啦,我是说季府。院子不太大,不过也挺好的啊。你是圣人不也有休沐么,要不要来?不过宿到宫外是不是不行?会不会闹大了。”
殷胥没有想到她会主动这么说,因为他一直觉得他离她的生活并没有那么近,此刻心里有些激动,想也没想就道:“自然可以!宫里能有谁敢管——不是休沐也可以!”
崔季明道:“我找了个马场练马,可以先带你去,你帮着我挑挑马。然后我们晚点可以去西市吃东西。宫里不会管你吃东西吧?回头住到我自己那套宅子里,第二天醒来是休沐你也不用着急回到宫内。朝中休沐日,外头玩的也多,你想玩什么咱们到时候再说。”
她这样一说,殷胥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一天。每次都是他把崔季明拽到宫内来,然而要是这样一天什么都不用想,跟着她跑出去吃吃玩玩的日子——对他来说简直太奢侈!
殷胥:“我、我现在让耐冬去准备。到时候要穿的衣服,带的东西,还有安排侍卫——”
崔季明把他摁住了:“急什么啊,离下一个休沐还有七八天呢。要是觉得不麻烦,回头咱们就休沐都出去玩吧。你休沐就不要做事了。”
殷胥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每个休沐?”
崔季明:“对啊!”
殷胥:“我以为你休沐会要跟家里人在一起——”
崔季明:“嗳,不要紧,隔个墙就是崔家,我经常夜里过去蹭饭,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要是觉得不要紧,我就打算打算,咱们回头上哪儿玩去。”
殷胥呆:“我以为你……不太想跟我整日在一起的。”
崔季明偏过头去,脑门顶在他脸颊边:“我是不想整天和你日在一起。真要是整天跟你见面腻歪在一起,你估计就要半夜爬起来趁我不知道的时候看折子了。我老觉得我跟占用你时间似的。”
殷胥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我以为……是因为……”
崔季明看他声音越来越小,满脸好奇的凑过去听:“你说什么?”
殷胥凑在她耳边小声说:“……觉得我不懂。”
崔季明:“不懂什么?”
殷胥憋出几个字:“不懂花样。”
崔季明看着他涨红的脸,拍桌狂笑:“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原来你知道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殷胥挺直了脊背,把笑的乱蹬手脚的崔季明用手臂捆起来:“别笑了!别笑了——我、我有找了本最、最正经的书,说、说以前那样是最符合天地阴阳的!乾在上坤在下有什么不对!不过就是说还有很多种就是了!你又没跟我说过!让你拿了以前那本混账的书来,你又不肯!”
崔季明当然不肯,年少时候那本书拿来刺激他,她一点负担都没有。如今那本书的混蛋程度,就是给她自己找罪受,她才恨不得给撕了烧了,却不知道殷胥给塞到书架的哪个角落珍藏去了。
崔季明笑的捂不上嘴,殷胥恼羞成怒,把她紧紧勒在臂弯里,崔季明笑的只抖,他怀里都跟着震动。殷胥急了:“别笑了!”
崔季明:“哈哈哈你特么就是忘不了那一套是吧!上次九浅一深被骂了,还没忘了采阴补阳?就我这比你还阳,咱俩谁采谁都不知道!那你说说还有多少种!”
殷胥想学出书上那如同讲经一般的口气来:“说是万变不离其宗,九九归一,一也可以延伸出来九种,比如说鹤式、虎踞式、还有什么盘蛇式——”
崔季明已经笑道要背过去了:“你确定你不是拿了个武功宝典?!是不是起手先让你打套拳强身健体!”
殷胥羞恼起来:“你要是不想听就算了!”
崔季明:“哈哈哈哈你这个形容太没法想象,你跟我比划一下么——”
殷胥急了,拎起笑的手脚都缩着的崔季明,把她摁在桌案上,没两下,崔季明笑声就尴尬了:“你这是什么——”
殷胥薄面皮,已经让她嘲笑的有点生气了:“就是书上说的虎踞!”
崔季明脸贴在他的折子上,两只手一划拉,差点将他桌案上的玉玺推到了地上,殷胥很喜欢她的腰,手扣在了她腰上。崔季明立刻笑不出来了:“……在我老家,一般管这个叫老汉推|车。”